2、一望予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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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荷叶碧湛湛的，像凝着一汪水。几颗清露更衬得荷叶上那几块点心莹莹似玉。
“子都君。”
甘棠仙子纤手托着荷叶，窈窕身段在浅粉纱衣下若隐若现。
晨风拂过，予梦湖万千顷碧波粼粼，荷香缕缕，满袖盈香。
被唤作子都的男子临湖而立，着一身水纹银袍，容颜似冷月光华，眉目比那湖上仙荷还要清雅几分。然而逢此佳人，白玉般的面容并无丝毫喜色，反而一如予梦湖水泛着凉意。
甘棠甜甜一笑，“我今日做了清荷玉露，请子都君尝尝合不合口味。”荷叶往他面前一送，白嫩指尖上竟有数道鲜红的伤痕。
岂料对方却向后退了一步，俊眉微蹙道:“不必了。”
甘棠心中一凉。
子都又道：“仙子留着自用吧。”
言罢，转过脸望着翠意盎然的孔嘉岭，竟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甘棠日日巧动心思、千般讨好，此人却始终冷若冰霜，她不禁鼻子一酸，转瞬间一张俏脸已是梨花带雨。
她颤声道：“子都君…如此厌恶我吗……”
闻言，始作俑者此时方将目光挪回她身上。即便见得甘棠花容惨淡，子都那双眼仍是毫无温度的，倘若实在要从中看出些什么，那么似乎勉强可以瞧出一丝名为诧异的情绪。
——果真郎心似铁。
泪眼模糊间，甘棠不由得内心凄叹。
面前这位子都君，乃是予梦湖中一条银鱼精。此人仙力低微，按说本不该有仙子垂青，却因着一副极出众的模样而招惹桃花无数。当初他婉拒青辞山的兰花仙子，那仙子幽怨不已，为他起了个“冷面玉郎”的绰号。此后这名号在仙界愈传愈广，以至于他一介银鱼精的名气竟直上长曲天，甚至连泼辣霸道的虹霓七秀都有意来予梦湖假意邂逅。
想必他见惯了天仙，又怎会为自己费神。
殊不知，那看似冷言冷语的子都，心中却是另一番思绪。
这一大早，甘棠便捧了清荷玉露来寻他。他自问何德何能，委屈甘棠痴恋，况且清荷玉露这等珍品，随意予了旁人岂不暴殄天物？甘棠为之费心费力，不如留下自用。
因此，已经被迫退到予梦湖边、避无可避的子都才出言拒绝。他觉着自己半分私心也无，尽是怜玉惜香之意，为表清白，还决绝地望向别处。
岂知弄巧成拙。
子都手足无措，只觉自己比甘棠更为委屈：他究竟又说错了哪句话？
一时间二人对立僵持，心中各有思量。
子都最是不擅安慰旁人，正六神无主间，耳边忽听得前方异响。循声望去，只见参天碧树间跃下一名白衣青年，笑盈盈望他而来。他顿觉云开见月、雪霁天晴，纵有天大的死局也能被他救活，连忙唤他:“云行！”
那灵丹妙药俊逸高挑、轻衫若雪，只这几步路也叫他走出一副潇洒气度。甘棠回首见到来人，轻声道:“云行君。”
云行与子都迅速对视一眼，轻车熟路地为甘棠递了一方丝帕:“不知何事令仙子伤心落泪？”
甘棠颤声道:“小仙厨艺不精，让子都君见笑了。”
云行心领神会，便劝慰她:“仙子这么一说，可是误会子都君了。子都君素来感怀仙子挂心，今日又受了仙子这番心意，只觉无以为报，这才愧不肯收。”
甘棠听了，怯怯看向子都:“果真如此？”
既有人为之开脱，子都便顺水推舟:“正是。”只是话虽如此，人却仍是美玉冰寒的模样。
即便如此，甘棠却十分知足，泪痕未干就已笑了。子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又看向云行，他微微一笑，神色颇为自得。
二人正欲寻个理由走开，忽又听得甘棠道:“小仙谢子都君怜爱，只是这清荷玉露本就是为子都君所做，小仙怎好原样捧回去。”
说着，玉手拈起一块点心，径直送到子都唇边。
予梦湖畔长年生着一片仙荷。不同于人间谨循时令的俗物，此仙荷一年四季花叶不萎，世人以为祥瑞，更有人慕名千里迢迢前来瞻仰仙荷风采。据说千百年间，文人骚客在此挥作名诗佳赋无数，围绕仙荷由来编造出的故事更是花样翻新。
实际上，仙荷并无甚特别之处。不过是予梦湖之主——仙君琼华喜爱随手将喝剩的茶水倒在固定一处，天长日久，荷叶吸足了仙气，便成了如今这般。这茶水滋养的荷叶被世人推崇至此，连琼华也始料未及，被众仙传作笑谈。但仙荷长成了气候，也算予梦湖一道风景。
因着有这片仙荷，予梦湖在仙界声名大噪，不少仙子仙君喜爱来予梦湖赏荷游湖。偶尔遇到个邋遢的，遗落些小物件在那湖边上，被修仙的凡人捡到，助他涨上百年修为，这湖的名气便愈发大了。
说来也怪，荷叶的清香在旁人闻来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子都却偏受不了这种气味，轻时头晕目眩，重时昏迷不醒，因而出来进去都是绕着仙荷走。
此时，甘棠仙子喂他吃了清荷玉露，心满意足地走了。他却被那仙肴害惨，踉跄几步，扶着一棵杨柳呕了半晌，只觉满嘴腥苦、四肢绵软，惟能怪自己一时词穷，再想不出推辞之语。
云行习以为常，在旁拍着子都的背，假惺惺地叹道:“可好些了？这吐出来的都是修为，你只消忍一忍，半个月的修行都可省了。”
听得这番风凉话，子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云行可是眼睁睁看着他一口口吞下清荷玉露却不发一言，这会儿倒假惺惺地心疼仙肴，遂冷冷道:“那你吃。”
云行嘴角一翘，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大惊小怪道:“子都啊子都，你我知己一场，那清荷玉露好好地摆着时你不记得为我留一块，这会儿吐出来了却让我吃？”
子都一怔，把方才那句话又品了一回，仍是没悟出门道。
云行见他默不作声，大笑:“罢了罢了，我方才逗你的，只是这些引人误会的话，你往后还是少说为妙。说真的，这会儿好受些么？”
当下正是草木繁盛时节。子都直起身子，觉着林中树木都生了脚，正在悠闲地遛弯。云行见势不好，也不再玩笑，伸手捞住他手臂，谁知子都身子一斜，险些将他也撞到地上。
子都心道过意不去，怎奈腿脚不听使唤。云行又扶住他，叹道：“不然，还是带你去孔嘉岭找宏夫大哥。只是他若问起，千万别说又是我的主意。”
他被云行携着乘风而起，穿过予梦湖往孔嘉岭主峰而去。半空里让清风一吹，恢复了些精神，遂望着脚下的予梦湖。
虽名为湖，其壮阔无垠称之为海也不为过。过了仙荷生处，湖水浩浩汤汤，直接天际。远方一抹青翠，是灵山孔嘉岭的倩影。湖光山色，相得益彰。尽管子都自幼长于予梦湖中，每每凌空视之，仍觉心神激荡、壮美无比。
约莫已近孔嘉岭，迎面飘来一朵彩云。云中隐约听得轻歌软语，极为悦耳。
云行奇道:“这会儿不像要下雨的样子，虹霓七秀怎么往予梦湖去？”
说话间彩云已近，其中似有七位彩衣仙子正朝这边张望。想是知道云行常与子都同行，欲瞧上子都一眼。
他顺着虹霓七秀的目光看来，见子都淡漠立于身旁，岂止是惜字如金，连一个眼神也未舍得。
待彩云飘远，云行长吁短叹:“那七姐妹平时虽然泼辣，对你却是真心实意。你也试着同她们多说几句话，别寒了人家的心。”
轻云薄雾间，孔嘉岭近在咫尺。子都将只顾着说话的云行往雾气里一推，淡淡道:“我怎敢多说。”
云行巧借风势缓缓下落，挑眉轻笑:“你心里想的分明是好的，偏要斟酌一番才肯说，却不知斟酌过后已经彻底变了意思。若不是我与你熟识多年，一日非要被你噎死三回。眼看着甘棠仙子被你惹哭，我见犹怜啊。”
子都不语，只默默拨开重重翠障。靴底踏在碧草之间，总比腾云驾雾踏实。耳畔听得云行仍在絮絮数落他，便以左手暗伫仙力，趁其不备疾速击去。
云行毫无防备。背上挨了这一下，身子一晃现了原形。方才玉树临风的青年不见踪影，只有一只白鹤展开雪色双翅，愤愤地朝子都鸣叫。
对方屈指在它头顶轻敲一记:“啰嗦。不是有你收场？”
作者有话说第2章 一望予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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