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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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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万年后,无怜渊的那位醒来之际,泽庇黄河水清、百兽率舞,福佑麒麟降生、凤凰来仪。
是以,当九重天阙的庄严礼钟响彻整个六界八荒的时候,十方刹土早已被震得不知颤了几颤。
便也是这个时候,远在九重天外的南禺山,我落棋的手险些一抖。
而那厢,释离君却是不紧不慢地拈了黑子,一双细长的紫眸眯起,笑得很是媚人,“我倒是有数万年未曾闻得这般大的动静了。”
是了,诚如他所言,这等景象确实难得一见,想我活至如今这岁数,也统共只不过瞧见过一次,且还是那位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历劫归位之时。
“哟,那你可得好生瞧仔细了,能有今日这般造化的,你便是再等个万把年也不见得会遇上一个。”我心里一时倒也摸不透这番动静的起因,但好歹是将手里的白子稳稳落下去了,端不能让他瞧了笑话去。
释离君紧跟着落下一子,随即瞧我,唇边笑意渐浓,“话虽如此,然这天上地下,但凡能入得我眼的,委实也需些造化。”
我朝他睨过去一眼,“我晓得你素来是做惯了那眼界高的。”
可不是,这几万年间,我愣是没瞧出他能把哪个放在心上。
释离君闻言挑眉,“好个没良心的青刹。”
我假意咳了咳,再微微理了理衣裙,右手上拈的那枚白子在棋盘上斟酌了半天,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三万年前是玄渊归位,青刹,你说,这次又是谁呢?”释离君望着我的犹豫不决,倒也不着急,白玉似的手指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盏,唇边勾起一抹笑,那笑落在这漫天辉霞里,偏生叫人瞧不出原先的那一抹艳丽,倒显得他颇有些道骨仙风,惑人似的莲华宝相。
可我清楚得很,释离君这人便是一向与“仙”字最不沾边。
他可是妖君。
“许又是哪位下去应劫的仙君归位了罢。”我回答得有些含糊,心思不知是在无处着手的棋盘上还是其他。
诚然这历劫应命之事并非由我所辖管,但我晓得,即便是天界的哪个上神归位,要惊动得了这番神迹也是极其不容易的。
想我也曾去过西方极乐世界,也听我佛如来讲过几天的佛法,至今我还记得佛祖说的这么一句: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造者是。
可见凡事来来回回总有个因果,有因才有果。
从前玄渊君也便是那位紫薇大帝归位时,九重天上我只瞧得那凤凰神鸟耀眼的圣光和满目的紫云,整个天宫都笼罩在一片极为祥和的气氛中,心里却不曾有今日这番的异样。
这样想着,手中的棋子便滑过指间胡乱落在棋盘上,也不等我再开口,释离君便接着道:“小心了,青刹。”
低哑的声音显得极其绵长温柔。
“嗯?”
“白子将杀。”
我蹙眉,俯身侧首望过去,同他眸光交错的刹那,释离君一双幽深的眼似笑非笑。
再看那棋局,心下了然。
既是明白赢不过他了,我也无心再下棋了,索性就撤了棋盘,寻来一卷册子,央他读给我听,我也好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小憩会儿。
“青刹,”他瞧我,晃了晃手中的书册子,“你倒委实是个会享受的。”
“哪里哪里。”我倚在树下的躺椅上,眯了眼回他,“释离君的声音如此清越动人,想来定是能助本上神安然入眠。”
如此一番他也不再多话,捧了那册子径自坐到我身边一字一句细细读了起来。
这么些年,释离君这老妖精虽处处压制着我,可我支使他来倒也是愈发得心应手了。
阖眼想到这儿,我心里无不得意。
就在半梦半醒间,我好似听见释离君一声轻叹,“青刹,你说这天上地下,又有谁的造化能比得过你呢?”
于是费力抬了抬迷蒙的眼,瞧见他正一边替我打着扇,一边端起石桌上的茶盏慢慢呡了一口,隔着那层淡淡的水雾,他长长的眼梢向上翘起,眉眼间是止不住的风华。
那样的笑意,那样的眉眼,那样的释离君,着实媚得很啊。
于是便转过头去,将一旁叠着的青色帕子展开覆到自己半开半阖的眼上,尽忍着不去看他,唇角却不由自主地牵出笑意来。
“你这老妖精。”
“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释离君妖娆的唇间扯出淡淡的笑意,悠长的尾音里更是带了点诱人的慵懒,直听得我昏昏欲醉。
日子这样得好,有些东西不想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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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无怜渊的那位醒来已经有几日了,这无怜仙界的门槛也都快被来来往往的神仙踏烂了。
然但凡来者,说辞无不千篇一律:小仙来瞻仰瞻仰娘娘的风采,望娘娘仙体福泽安康,享日月同辉。
这话虽说得好似那么奉承了一点,然则却是很识时务的。
无怜渊的那位娘娘本享尊号殊若神君,乃是远古时期的上神遗族,听闻她自少时起便于玉清境授灵宝修大乘,如此的根骨慧智远非寻常神仙所能企及。
后来她嫁予了宸清帝君,现如今大家对她的称呼便正是随了这位帝君的身份。
说起她的夫君宸清帝君,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御众星执万神掌三界祸福。
他是老天帝的长子,更是仙界的战神。
然可惜的是,就在三十三万年前,仙魔两界的一场大战中,为了压制魔君,宸清帝君的仙骨被茫茫瀚海所吞噬,魂消魄散了。
而无怜渊的那位便也是那个时候陷入沉睡的。
为了免去天地间的劫难,她只能选择耗尽毕生的精血将那魔君封印在一株娑婆树下,而眼睁睁看着自个的夫君被那瀚海残噬。
那般景象于今日来看仍旧是惨烈得紧。
可毕竟是穷尽了一身的修为,纵然是拥有那上古神祇的仙根,她本也免不得要跟她的夫君一个下场,只不过,因为她的仙身尚且完整,虽不知当时的老天帝用了什么法子,但好歹是保了那位娘娘一命。
后来,老天帝退位,天界沧海又桑田过那么几番,唯独那位娘娘留在无怜渊中,依然似当年那般流风溯雪,姿秀天然。
但无论如何地美,又无论如何地厉害,她终究如同死了一般,天上的仙倌在谈论起她时,唇齿间也不过只会留下这么淡淡的一句:可惜了……
只是我却不觉着有甚可惜。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相较独活,她怕是更愿当年就随宸清帝君同去。
可每当我说出这些的时候,那些个仙倌们却不乐意了,他们说我说的是哪门子的混话,那位娘娘为了世间万年的安宁,牺牲了那么多,自然是要救得的。
然而这结果如何,终究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因为不论怎样,算起来这位娘娘其实是活着的,只是她自己困在那几十万年的梦魇中不愿醒来。
可任谁也都没料到,她会在三十三万年后苏醒。
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当那些千里迢迢从丹穴山赶来的五彩凤凰飞上天的时候,如今的天帝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位娘娘醒来的第五天,从九重天上掉下来一朵白色的祥云,不偏不倚将将落在我的府中。
那云上站着一个人,再近一些时我看出了,那人正是平日里侍候在我师尊身边的仙使弥录。
“问青刹上神好。”弥录恭恭敬敬朝我一拜。
“弥录你我多年不见,你怎地还是这个模样。”
弥录这个模样诚然是个好模样,十三四岁清秀少年郎的模样。
只是一个比你大上几万岁的人顶着一副不知比你还年轻多少岁的脸皮,本上神这心里着实有些不平衡。
“上神取笑弥录了。”开口也是清脆的少年郎的声音,“弥录此行是有事相求于青刹上神。”
“哦?”这倒稀罕,“你且说说。”
他俯身道来。
他是为了无怜渊的那位娘娘而来。
原来那位娘娘刚刚醒来,天庭势必得派位药君前去照拂,可这派出的人却不能是那么随便的,因为这位娘娘是极有面子的。
纵观天界现今一辈的药君们,掂量着,不是辈分轻了些,就是未指婚嫁的男子,留在那位娘娘身边,总归是不大妥当的。
想本上神我当初师承逍遥山的灵御天尊,学的本是逍遥道,但我到底是愧对师尊的教导,这么些年来,所谓的大自在大逍遥没有领悟到几分,且只是因了当年慈阙药君的缘故,这仙界众人倒都只认得我的医术了。
本来按理说出了那般大的动静,我也该上去瞧瞧,但我扒拉着手指一算,这四海八荒的神仙委实不少,等他们一个个地都恭贺完了,轮到我那得到哪年哪月,更何况眼下我也不在天界司职,九重天上的事儿,懒怠如我,能躲懒便一味躲着就是。
只是这会儿子,弥录一来,天庭端出的是师尊的面子,我实在是拂不起。
那便去一趟罢。
遂遣了仙婢去同释离君讲一声,好叫他宽个心,谁知那婢女没一会儿就回了来,顺道带了封信。
信自然是释离君回的。
这八万多年同在一起的日子,旁人并不知晓我身边这位姿态芳华的仙君他实则不是个神仙,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妖,虽说他那张脸美得难免有些显得妖气,可他身上的气息却是极清净的,饶是我也禁不住要称上一句:释离君这一身的道行好不得了。
我不晓得当年释离君因何入了妖魔道,但凭着他这一身的修为若想位列仙班却也是不难的。
我拆开那封信,上头也只有寥寥几字。
见字如面,见信如晤。
殊深驰系,不尽欲言。
这个老妖精啊。
诚然我是一路跟着弥录飘着上天的,想来,释离君这招委实使得不错。
本上神我很是容易想入非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