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从军记》想念江南

63、第63章

　　“紫苏，快扶起来，到本宫跟前来坐。”

　　没等李姝跪下去，便听到上面的人开口了，须臾，一个最体面的嬷嬷走上前来，笑嘻嘻将李姝搀了起来，道：“夫人快别多礼，娘娘早听说过您的大名，正想见识见识呢。”

　　此话一出，室内除了皇后和扶人的嬷嬷紫苏，其余人均是一脸懵逼。

　　宫女们是诧异李姝的性别，再次睁大眼睛去看李姝的打扮，刚刚见她穿着一身军服，只以为是个俊俏小子，仔细一看才发现，她面容白皙身材纤细，仔细看分明是个女郎。至于李姝，则是完全诧异于皇后的这句话。

　　陆胄知道她的身份就算了，连这位皇后也知道！

　　李姝顿时意识到，这位皇后娘娘恐怕不止是想宫斗小说那样，只是个摆设，而是真正得陆胄尊敬和爱护的。

　　这样想着，李姝已由嬷嬷扶着上前，微微一欠身，就顺势坐在了皇后左下手，她微微抬起头，不露声色地打量着皇后，却发现这个人也同样在打量着她，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皇后娘娘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慈爱？

　　慈祥？？！！

　　李姝一噎，很想使劲拍拍自己的脑袋。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今天一晚竟然发蒙这么多次。

　　李姝心里千回百转，虽然脸色未变，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跳动个不停，正在这时，刘皇后就已经柔柔笑笑，轻轻开口了。

　　无非是问些李姝家里的情况，以及她入军营的一些情况，李姝没什么好瞒的，况且照着陆胄的脾性，说不定早就把一切都告诉她了，便依照她的问话，老老实实把一切都说了一遍。

　　此时，宫殿里除了她和刘皇后两人外，就只有一名贴身嬷嬷紫苏在，大殿静悄悄的，便显得李姝说话更大声了。

　　不过，她已经没了最开始的局促感，只因刘皇后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面容温柔，眼神和煦，唇角微弯，似乎对她进军营、又和将士们同吃同住的事情丝毫不意外，只是听到李姝说做出了锅盔和馕饼后，眉头微挑，却瞬间就恢复了一开始的从容，那神色变换之快，以至于李姝根本就没捕捉到。

　　说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李姝才恍然意识到，在刘皇后春风化雨般的询问当中，她竟然把自己的老底全都说了一遍。

　　她整个人一噎，咳了咳正想解释些什么，却见刘皇后眼中没有一丝的鄙视，反而称赞道：“女儿家做到你这种地步，也算是没白活一场，你很好，也绝对配得上薛将军，莫听外头人胡说，小两口和和美美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她这样说，李姝有一瞬间的愣怔。

　　她总觉得刘皇后有些奇怪，不像是一国之母，反倒像是谆谆教诲的长辈，她眼里慈爱的光，恍然让李姝想起了奶奶，也是这样目带温暖的看着自己，虽然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出漂亮的话，却总能让人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想到奶奶，李姝静了片刻，才说：“谢谢娘娘教导，姝儿记下了。”

　　刘皇后笑着点点头，继续道：“薛将军那个人，外面看着冷冰冰的，好像很不容易接近，但其实最是孤独，他幼年经历不太好……有时候难免会陷进死胡同里，这就辛苦你这个妻子多多担待、劝解了。”

　　额——

　　李姝又是一愣。

　　她觉得刘皇后这话很是奇怪，似乎对薛牧很了解的样子，便问道：“娘娘认识将军吗？”

　　刘皇后被她问的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便说漏了嘴，忙笑笑道：“我不认识，不过，倒是听圣上说过几次，如今将军为新朝立下如此功绩，没由来便想到了。”

　　李姝听了她的解释，就也没多想，毕竟她是听薛牧说过的，当初他在朝廷混不下去、被北陆的人捉拿追杀，还是陆胄开门护了他一夜，这才免了他小小年纪死在乱刀下的下场。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到了，刚刚引她进来的太监再度折返，说是薛将军遣人来找了，李姝才终于是住了嘴。

　　而刘皇后听到薛将军三个字，眼中已经浮上了一层泪花，好在她还记得现在是什么场合，便立刻止住了，挥挥手，示意李姝跟着太监离开了。

　　李姝站起来施了一礼，转身跟在太监身后往外走，临到门口，却听刘皇后又在后面叫她一声。

　　李姝心里奇怪的感觉越发浓重起来，她仍旧是转身，恭敬地看向刘皇后，刘皇后却是欲言又止。

　　太监看了看李姝。李姝却是丝毫不急，依旧恭敬地看着上首的明艳妇人，许久，刘皇后才道：“离朝的事，你们不必担心，我……圣上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去路，定会保证你们好好的……”

　　李姝眼睛一亮，道谢后躬身施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等人影在眼前消失了，刘皇后才半倚回榻上，眼里浮动的泪花终于是落了下来，她眼睛木木的，看着有些茫然。

　　紫苏已经跟了刘皇后二十多年，如今威武的薛大将军，当年还是她亲手帮着刘皇后接生的，对她的心思和过往再了解不过，见刘皇后神色黯然，便上前给她盖上薄被，劝道：“娘娘切莫伤怀了，既然人已经来了陵城，就肯定会有再见的一天，您和小主人母子分离十多年，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您该高兴才是。”

　　刘皇后摇摇头，眼泪依旧是往下落，她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可却怎么也掩饰不了眼睛里红红的血丝。

　　她是薛牧的亲娘，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这些年她虽然跟着陆胄东躲西藏，可唯一的孩子落在外面，便也一直打听、还暗暗派人从旁保护，知道后来薛牧越来越强大，保护的暗卫眼看着藏不下去了，才被陆胄下令撤了回来。

　　可即便是如此，刘皇后也知道，薛牧这些年为了找自己的下落，没少四处打听，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没死，反而嫁给了陆胄，成了他的皇后，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认不认她这个亲娘，刘皇后活了半辈子，早已是不在乎了，毕竟有血缘维系着。

　　可她……可她克制不住，她想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就在眼前，却没法相认，甚至没法见上衣面。因为刘皇后知道，一旦两人见面，一旦让薛牧知道她如今的境况，她几乎能想象到那孩子激烈的反应，绝对不只是反对那么简单。

　　到时薛牧和陆胄这对君臣，要如何相处？

　　想到这里，她摇摇头，喃喃道：“若是当年我直接就死了……”

　　刘皇后尚未说完，便听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呵斥，声音粗犷，道：“说什么胡话。”

　　明显是陆胄的声音，刘皇后刚回神，外头就已经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须臾，一身龙袍的陆胄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潮红，明显是喝酒后遗症，此时他整个人显得十分严肃，加之背着手瞪着眼，便带有几分怒气冲冲。

　　紫苏回头看看刘皇后，屈膝行了一礼，便带着殿内的宫女太监们下去了，她丝毫不怕陆胄会伤害到刘皇后，这么多年了，还从没见圣上对皇后疾言厉色过，只是这些皇后因为薛将军回来的关系，情绪不对，圣上怕是也着急了，这才第一次这样。

　　果然，陆胄走近看到刘皇后的样子，刚才那股怒火便全都没了，无奈的上前，将她上半身托起来搂在怀里，道：“说什么死不死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

　　刘皇后摇摇头，脸埋进这个男人怀里，不再说话。

　　陆胄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你不好说，那便我去说，薛牧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这十来年，这件事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心结，当初陆胄盯着朝中各个老臣施加的压力，硬是与薛牧联系上，出了薛牧能力出众外，也有这一层考虑在内。

　　他的女人，总不能让她因为这样一件事，痛苦一辈子，甚至是带着进到墓穴里。

　　刘皇后带着犹疑：“容哥——”

　　“不必说了。”陆胄听她话头，便知她想要拒绝，忙道：“如今人就在眼前，难道你就不想亲自见见？”

　　听到这话，刘皇后沉默了。

　　怎么会不想见。两个孩子，一个小小年纪就被毒妇孩子，还有一个，一直是流落在外，为她忧虑了这么多年，不论是哪一个，都让她心疼得紧。

　　“那便是了。”

　　见她沉默，陆胄拍板道：“你就安心在宫中待着吧，薛牧一直想要卸任做个农夫，如今泰王那边，也有要投奔的意思。估计等收拾了北陆，他便会考虑着离开陵城了，在这之前，我会让你们见上一面的。”

　　算起来，这一切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想要促成这样一件事，并不算多难。陆胄捧着她的脸，心里已经有了对策，不管怎么说，总要让她见上一面，免得一直这样郁郁下去。

　　至于薛牧到时候会不会激烈反对，甚至直接倒戈跟他作对，陆胄心里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这件事耽搁了太久，总要解决的不是？

　　刘皇后看着陆胄，好一会儿，才终于慢慢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