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残香旧梦（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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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曹荀]残香旧梦
文/积羽成扇
（*脑洞颇大，强力洗白，丞相主视角，不喜慎入。）
1、
建安十七年，大雪。道路阻坏，行军困顿。
丞相曹操率军行至濡须，安营立寨，停军三日。这三日里，曹操一直闷于屋内，悬腕练字。
雪势渐大，飘飘乎如冰子，纷落于地。寨外的积雪足以将成人的半截腿淹没，却又无比结实，几乎一个陷进去，就再难拔出。
若非有要事，无人会在外面乱走，更遑论来主公帐中打搅。
曹洪站在曹操帐外，只觉这足下积雪当真粘得紧，竟叫他无法往里踏进半步。
不知站了多久，当他的肩头铺上一层银白，腿也冻得失了知觉，方才定下决心，掀开帐子，进入帐中。
“主公……”
曹丞相不曾回头。
“所为何事？”
曹洪似被外面彻骨的风雪冻住了嘴，几度张口，竟无法发出一言。
蘸墨之手多用了一些力道，曹操沉下声：“子廉于孤，近若亲子，不必忌言。”
“喏。”曹洪颤着声，行了一礼，不敢抬头，“回主公……荀令君，殁了。”
质地上佳的毫笔，在玉砚中折成两节。
墨水溅满案牍，曹操放下断裂的笔杆，声音杳杳：“是吗……”
一室寂静。
一时之间，曹洪只能听见帐外狂肆作乱的风雪。
许久，才听得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那便……葬了吧。”
曹洪将头埋得更低。
“不知这葬礼与追谥……”
“循例而行，论功封侯。”
荀氏文若，忠恪祗顺，功高累硕，一心为公，匡弼社稷……当谥敬侯。
2、
侍中荀彧，因疾留于寿春，忧悒而死。
但在朝内，关于荀彧的死因众说纷纭。不少人将目光暗投于曹丞相，不管是拥戴他的还是憎恶他的，都认为荀彧的死绝非意外，必然与丞相有关。
——“曹丞相逼死荀令君”，诸如此类的流言不胫而走。
不知何人泄露内/幕：荀令君死前曾收到曹丞相送来的食盒。登时，流言如沸水般炸开。有人说，食盒里装着的不是他物，乃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荀令君服了毒，于是暴毙而亡。
知晓内情的曹洪愤怒地为丞相辩驳：那盒子是他曹子廉代丞相送的，里面空无一物，何来的毒/药？
可他的证言，非但没有为丞相平反，反而哺育了新的诛心之语。
——“空盒无用，即是无用之人，何不引颈自戮？”“丞相此举，其中寓意正是如此。”
一人成说，三人成虎。
曹洪四处奔走辟谣，收效甚微。
最终还是曹操制止了他。
“功过在心，罪惟春秋。子廉何必劳心费力，管他人怎么想？”
“可是——”
曹洪到底有些不甘。曹操远眺白雪皑皑的原野，轻而缓慢地道：“何况文若之死……确是我之过矣。”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要归罪，这罪，自是他曹操来担。
“可是主公从未想过让令君死——”
那又如何？
曹操在心中默道。
到头来，留给他的只是一座冰冷的棺椁。
“文若从不愿让孤为难……”
所以荀彧选择了死。
即不想让他曹操为难，也不愿再让自己为难。
却不知文若是否知晓，在这世间，有一样比“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更加揪心，更加令人想要逃避的东西。
3、
荀彧从不愿让他为难，唯独除了那次，他借董昭之口，意欲称公。
“不可。”
犹记得那日荀彧一身素装，进门便是一拜。
“主公慎思。”
“主公以匡弼之名，奉天子以令不臣，今若称公，恐蒙不白之语，而堕英名，此为其一；”
“世家大族积威深重，若要逆取顺守，必要依仗世家之力，这与主公限制士族、提拔寒士的主张相悖，必将受到豪族的阻挠，此为其二；”
“今天下未定，吴蜀二贼虎视眈眈，主公此举，一则外未定而引内忧，二则名不正、言不顺，必将遭到吴蜀二贼的攻讦，此为其三；”
眼见曹操不为所动，沉默以对，荀彧撩袍而跪，深深拜下。
“主公虽举兵多年，收复北方十州，然则时年尚短，若论积累，则犹有不足……贸然再进一步，只恐今日之帝王，即是明日之主公。”
最后一句极为露骨，也极为真挚。
以现下的局势，曹氏若是敢取代汉帝刘协，恐怕也会很快被其他氏族取而代之。
这般话语，纵然再诚恳，亦叫曹操有些恼了。
“文若还不住口，此话也是你能说的？”
他曹操有不臣之心，纵然群臣心知肚明，亦无人宣之于口。荀文若虽不赞成他称公之举，可这字字句句，掏心置腹，全无顾忌。这逆乱之语若叫他人知道……他曹操倒是全然无惧，可文若……
“我心中自有主张，文若莫要多言。”
身居高位，哪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君不见秦之扶苏、子婴，汉之韩信、彭越是何下场？
一旦他退后一步，这天下诸人，想要生啖他血肉的又有多少？
他曹操何惧于死，可他的子孙，他的臣下，他的基业，他的政/治/蓝/图，又当如何？
既退无可退，只能前进。
而今世家大族蠢蠢欲动，他若不再进一步，如何压制得了他们？
纵是冒险一行，死无全尸，他也必当……再行一步，封公称王。
“孤主意已定，文若且退下吧。”
荀文若一语不发，跪拜伏地。
“来人，将荀令君送回帐中。”
4、
“听闻荀令君在父亲帐外长跪不起……是为了阻止父亲称公？”
狼毫一顿，在布帛上留下大片黑墨。
“荀文若言：‘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孤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原是这样。”
世子曹丕垂下眸，犹觉有些不对。
荀令君自是忠义守心，可他从不是迂腐之人。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纣亡。故五德终始，故逆取顺守。
朝代更替本是自然之事……以荀令君的通透，不该执着才是。
5、
——“曹丞相因为称公一事厌了荀令君”，这是朝中众人的共识。
无人知晓荀彧究竟对曹操说了什么，荀彧那副“时机未到，四不该论”，随着荀彧的死亡，被永远地带入土中。
当众人得知荀彧谥号为“敬”，丞相并未亲自为荀彧书写祭文，暗道果然如此。“丞相厌了荀令君”一言，愈加为人信服。
他们不知道，曹操不是不愿给荀彧书写公祭之文，而是不敢。
他写给荀文若的祭文，无论如何都藏不住心中的大恸，只能早早烧去，让奉常代笔。
他们更不知道，“敬”字虽为平谥，可这也是名相管仲的谥号。
在曹操心中，荀文若当得名相之谥。
6、
作为曹操最早的幕僚，掌尚书令多年，无论军事还是内政，之于荀彧都如同透明一般，毫无秘密可言。
因此，即便在众人眼中——丞相已然厌弃了荀彧，他也必须牢牢地将荀彧握在掌中。
谁若获得荀令君的效忠，便等于获得了曹军的所有机密。
曹操为荀彧加官进爵，在他们看来已是与荀令君离心的表现。
荀彧同样明白自己地位特殊，除了效忠与死亡，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丞相无路可退，他又何尝不是？
威逼利诱、挑拨离间、效君之忠、主公之义、家族之利益……无一不将他往绝路上逼。
留守寿春的第十天，他收到曹操送来的一样礼物。
四四方方的空盒，华丽无俦，就这么敞开着，摘下了封盖。
他明白了主公的意思。
——人自囚字出。孤，放你自由。
荀彧将盒子纳入怀中，牵动唇角。
主公想放荀彧自由……彧何曾不想，还主公自由？
是夜，侍中荀彧服药自尽。
7、
入葬之日，曹操躺在榻上，难以入眠。
榻边留有残香，萦绕鼻尖，仿佛那人犹在身边。
可他知道，这香气终有淡去的一天。
夜长梦短，再，难以见到那人。
——END——
（2017.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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