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58、谎言

　　竹一心下一喜，像是被注射了一支安定，连着近日来莫名的不安和烦躁也被冲淡了不少。
　　他张了张口，刚想应下来，已经到喉咙口的话语却被心底一个微弱的声音拦住了。

　　太巧了。

　　无论是小老板的招呼还是陆怀兰的出现，仿佛都在有些刻意地阻止他去探寻刚刚那阵诡异的动静。

　　“怎么了？”见他僵在原地，陆怀兰有些担心地上前了一步。

　　“啊，没什么。”
　　竹一回过神来，晃了晃隐隐作痛的脑袋，抱歉地对陆怀兰笑了笑，暗道自己因为连日来的心神不宁竟变得有些疑神疑鬼。

　　可这想法一旦形成便很难抹去，竹一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刚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故么？我好像听见一声很大的响动。”

　　“响动？”陆怀兰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摇了摇头：“没注意到。”

　　竹一皱了皱眉头，越发地感觉到一股莫名的违和。

　　在他的印象中，陆怀兰应该是对声音极度敏感的，平日里一点轻微的响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若是他说没听到也就罢了，可他却用了“没注意到”，这实在是不像对自己的听力十分自信的人会说出的话。
　　竹一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喝酒的时候，陆怀兰甚至听到了窗外雪落的声音。

　　雪落……？

　　竹一愣了一下，他和陆怀兰分明是今年开春时才相识的，并不曾有机会一同赏雪，可是他的记忆中偏偏出现了一副窗内二人把酒对酌，窗外漫天细雪纷扬的画面。

　　“竹一，下雪了。”
　　坐在桌边的陆怀兰头上系着一根白色的布条遮住了眼睛，他朝窗户的方向侧了侧脑袋，向着竹一举杯轻笑。
　　竹一睁大了眼睛，向窗外扭过头去，却感觉面前的场景不易察觉的闪了闪，定睛一看，那漫天飘扬的却已不是细雪，而变成了院子里那棵老梨树洁白的花瓣。
　　“梨花似雪啊。”对面的陆怀兰接着道，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飘渺。

　　竹一微微闭上了眼睛，感觉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

　　这时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又失眠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陆怀兰一脸关心地朝自己看过来。

　　“嗯，没事。”竹一摇了摇头，心底不知怎的生出一股抗拒的意思，于是假装打了个哈欠，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被拉住的胳膊，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难得陆兄大早上的过来，可是不巧我今天实在是还有些事务，看样子这好酒只能改天再品了。”

　　像是没想到会遭到拒绝，陆怀兰有些诧异地后退了半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一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若不经意般扭头向身后看了看，倒也没有多加纠缠，只是叹了口气，垂眸笑道：“真是不巧了，那便改天再叙吧。”

　　竹一还想着刚才那阵奇怪的动静，在与陆怀兰道过别后便快步朝着前方走去。
　　可等他来到刚刚发出声响的主干道时，却只看到大街上车来车往，路上的行人谈笑着走过，一派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景象，哪里像是刚刚发生过什么事故。

　　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
　　竹一有些困惑地左右看了看，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却没有减淡分毫，想要究其源头，又压根摸不着头脑，只让人徒生烦恼。

　　“噗呲——”
　　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一边的车站旁。

　　竹一后退了一步，本想转身离去，却又在走了两步后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来，刚好在车窗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青年。

　　那青年生得一头白发，眸色极浅，仿佛黑夜中的一颗明星，在这一片灰扑扑的世界中出落得十分显眼。
　　正是大半年前来过庙里一次的奇怪小伙，后来又听虎子提起过一两次，似乎是被称作“梦先生”。

　　此时那青年双眉紧锁着，目光虽然朝向这边，却好像有着什么心事，并没有注意到竹一。

　　竹一想了想，转过身来，刚想挥挥手引起他的注意，就见有人从旁边伸过手勾了勾青年的胳膊，让他回过了头去。

　　竹一心底一跳，忙上前两步，无奈公交车已经启动，缓缓驶离了车站，他只在一片乌黑的尾气中隐约看到了那青年身边的男子有着一头微卷的黑发。

　　“你在这发什么呆呢？”有人走到他身边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过头来，就看见虎子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嘴里还吸溜着一根面条，手中捧着的一次性纸碗中漂浮着厚厚的一层暗红的汤油，一看就是给足了辣椒。

　　竹一眼前一亮，顾不得责问他这是第几碗，只是急着开口问道：“你刚刚有没有听到这边传来一声巨响？”

　　虎子“滋溜”一声将面条吸进嘴里，点了点头，含糊不清道：“唔光是巨响，还有嗷笑。”

　　“咆哮？”竹一皱了皱眉头。

　　“恩......”虎子将口中包得满满的食物咽了下去，舔了舔嘴唇：“有些像是野兽打斗发出的声音，不过十分模糊，而且一瞬间就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四下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野兽的痕迹，于是摇了摇脑袋补充道：“当时老板正答应给我重新做一碗变态辣的阳春面，说是要把一瓶辣酱都倒进去！所以也有可能是我内心的野兽在兴奋的咆哮。”

　　竹一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脑袋比之前更疼了。虎子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依旧自言自语般地碎碎念道：“不过这里的食物也太寡淡了些，一瓶辣椒酱倒下去也不过如此，简直像是在梦中吃食，根本尝不出味道，我都已经忘了上次尝到辣味是在什么时候了。”

　　听了他的话，竹一愣了愣停下了按压着太阳穴的手指，感觉似乎有一个想法嗖地从脑海中飞过，如同流星般一闪而逝，而他只堪堪抓住了它的尾巴。

　　竹一抬起头来，看向刚刚那辆公交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

　　“小心！”
　　段梦一声惊呼，猛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坐在他前面的乘客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在发现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后有些不满地嘟囔着转了回去：“什么啊，大惊小怪的。”

　　段梦睁大了眼睛，像受惊的兔子一般僵在原地，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正好好地坐在行驶的公交车中。

　　“做噩梦了？”旁边的尹玖探过头来，有些调侃地笑道。

　　“噩梦？”
　　段梦微微皱起了眉头，刚刚惨烈的事故以及那笼罩在黑烟中的怪物都还清晰地停留在他的记忆里，他还记得在尹玖脱身回到车厢后那怪物又追了上来......

　　然后呢？
　　段梦的记忆到这里就断了片，只剩下一片空白。

　　“噗呲——”
　　恰逢到站，公交车停了下来。

　　段梦揉了揉仿佛是因为睡姿不好而有些发疼的后颈，狐疑地看向窗外。
　　阴沉的天空，匆匆的行人，一切都正常的有些可怕。

　　“怎么了？”尹玖勾了勾他的胳膊：“心神不宁的。”

　　段梦回过头来，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地问道：“刚刚我睡着了？”

　　“是啊。”尹玖点了点头：“你该不会是睡糊涂了吧。”

　　段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记得刚刚发生了一场事故，车里的人都不知是死是活。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活着的孩子，却又来了一只浑身冒着黑烟的怪物......”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只感觉这段话在他自己听来都像是一场单纯的噩梦，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放心。”尹玖笑着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即便是真的，还有我这个护身符在呢。”
　　“恩......”段梦有些怀疑地点了点头，总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再次环顾了一圈，想从周围的坏境中找出些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就这样一直心事重重地坐到了目的地。

　　段梦有些恍惚地跟在尹玖身后站起身来准备下车，怎料在走到车门口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个踩空，趔趄了一下，好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旁边的栏杆才没有滚下车去。

　　他“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握住栏杆的手心一阵莫名的刺痛，忙缩回手来，低头一看，才发现在他的手心赫然裂着一条半指来长的豁口，正是他在所谓的“梦中”想要救下那孩子时被那尖锐的椅背划伤的！

　　段梦猛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尹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笑道：“愣着做什么？要我背你下来么？”
　　“你......！”段梦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翼翼地藏起了手心的伤口，向着尹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