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28、出院

　　尹玖看着沉沉睡去的段梦，沉默了良久，随后抬起了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地抚上了段梦的额头，尖利的指甲轻易地就在他的眉心划开了一条半指长的血痕。紧接着一簇扭动着的黑色火焰骤然从尹玖紧握的掌心间燃起，顺着他的手指，缓缓地没入了段梦的伤口之中。

　　就在那火焰接触到段梦血肉的一瞬间，段梦周身都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黑色影子，同时，像是为了驱散那层黑色的影子似的，他脖颈间的浅色珠子也散发出一阵光亮。

　　不过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在那黑色火焰完全没入段梦额头后，尹玖便用手掌轻轻盖住了段梦眉间的血痕。待他移开手掌，那道血痕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段梦周身的黑色影子及项链的光亮也都黯淡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尹玖伸了个懒腰，转向身后的窗户，开口道：“大半夜的很有闲心嘛。”
　　“云鬼。”

　　只见白色的窗帘被夜风高高扬起，一个人影正靠坐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房内，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那个人影轻轻一跃，跳进了房内，开口道：“果然在这里几乎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呐。”他停下来咳嗽了两声：“我不过是半夜溜猫经过，就决定过来看看，看样子你进行得很顺利嘛。”

　　银白的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照亮了那微微佝偻的身形，竟是云叔！

　　尹玖垂下目光，弯腰抱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他脚边的白猫，眼底涌起一丝复杂的神色：“你该不会是又把他看丢了吧？”

　　云叔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可能这件事也并不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容易。”

　　尹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轻轻揉了揉白猫的脑袋，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开了口：“就这样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跟过来呢？”

　　白猫扬起脑袋，玻璃珠一般的眼睛望向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段梦。月光静静地打在白色的被单上，映照出白猫的影子，竟拖着九条长长的尾巴。

　　它冷冷地打量了段梦片刻，微微弓起了身子，随后在尹玖放松的那一瞬间猛地便向着病床扑了过去，无奈一边的云叔早有准备，轻轻勾了勾手指，只见一道银丝在空气中一闪而过，随着云叔的动作，那白猫便像被牵引的木偶一般，在半空中生生转了个弯，毫无声息地落到了医院的地板上，和普通猫咪一样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喵”了一声，转身小跑着回到了云叔的身边。

　　目睹了全过程的尹玖似乎有些厌恶般微微皱起了眉头，移开了目光。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到现在为止也的确帮了我大忙，但如果一旦发现你对它不利......”尹玖眯起的黑色眸子中闪过一道红光。

　　“怎么会！”云叔弯腰抱起了白猫：“你放心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尹玖挥了挥手，拉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将后半句话关在了门外。

　　“毕竟没了他可做不成啊！”

　　******

　　段梦出院了。

　　最后一次检查的结果表示，他的骨折断端已经连上，身上的烧伤也已经愈合到几乎看不到痕迹。这过于迅速的愈合速度让段梦的主治医生大跌眼镜，硬是来来回回检查了多次，并再三的叮嘱了要注意休息，不要剧烈运动，按周到医院进行复查，确定确实没有问题了才放他离开。

　　临走的时候，王老板前来送行，各种东西买了一大堆，搞得段梦都有些不好意思，尹玖却面不改色的照单全收。

　　住在另一栋住院楼的王小文仍旧没有出院，甚至还躺在ICU病房没有苏醒的痕迹。

　　虽然由于段梦的保护，她并没有在那次爆炸事件中受到多少物理伤害，但由惊吓引起的心脏旧疾似乎并不像王老板说的那样只是一点小病。

　　段梦一开始甚至怀疑是不是那天见到的那只梦魇还在小姑娘身边作祟，不过在尹玖几次三番信誓旦旦的表示绝对没那回事后才打消了偷偷溜进去看一看的念头。

　　因为觉得这次失火也并不能完全算是王小文的错，段梦并没有把那天冲进火场后看到的所有情况都告诉后来前来调查的警察，因此现在起火的原因仍是未明。

　　对于他的做法，尹玖并没有作出过多评价。虽然对害段梦身受重伤的小姑娘有诸多不满，但他似乎同时也对警察没什么好感。

　　“如果你说了实话，他们要么会认为你是在胡言乱语，要么会把你捉起来扔进实验室，研究为什么你可以看见别人看不到的怪物。”几天后，在他们无意间再次谈起这次的事件时，尹玖把玩着手中的酒瓶子，不屑地评价道。

　　“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一样。”段梦翻看着关于那天失火爆炸的报道，面无表情的回道。

　　“说起来，人类的身体还真是脆弱啊！”轻轻戳了戳段梦仍打着简单绷带的左手，尹玖撇了撇嘴再次评价道。

　　段梦眨了眨眼，没有回话。

　　在梦魇那种怪物面前，人类的确可以说是十分脆弱了。

　　算上他上次遇到的那只“小仓鼠”梦魇，这已经是他短短几个月间遇到的第二只梦魇了。这频繁的程度让段梦不得不开始思考两个问题：像这样的怪物，到底还存在多少？而像他这样脆弱的人类，又该如何应对？

　　最重要的一点：这梦魇的出现到底是否与他那件想不起来的事情有所关联？

　　虽说最后一个问题没法向人求证，但前两个问题段梦倒是几次三番地向尹玖进行了虚心的请教。
　　只是对于他的问题，尹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不是已经有护身符了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护身符？”

　　段梦抚了抚自己的脖子，以为尹玖指的是他带着的那颗浅色珠子，却见尹玖打了个哈欠靠了过来，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毛茸茸的脑袋挠得他的脖子直发痒。

　　“是啊，有本大爷当护身符，还有什么不安心的......”他的声音里混着一股酒气，含含糊糊的。

　　“......”段梦的眉头抽了抽，想到自己一本正经地向他求教，他却拿自己寻开心就感到一阵火大，却仍旧耐下性子开口道：“那其他人该怎么办呢？”

　　“......”

　　他等了半晌，回答他的却只有重播电视剧里的女主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尹玖均匀的呼吸声。

　　这畜生竟就这样倚着他的肩膀睡了过去！

　　段梦忍不住收紧了手指，将手中的报纸捏得皱皱巴巴的。他动了动身子，本想一把将他推到一边，伸出手后却又想到自己住院这两周来这家伙对自己的照顾，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心软下来，放下报纸，用右手拎起一边的薄毯，盖在了尹玖身上。

　　知道从这猫妖身上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结果后，段梦索性决定求助于知识的海洋。

　　然而他断断续续在图书馆泡了一周的时间，搜索了一大堆地方志，野史和传说，却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找到了各种不靠谱的民间幻术以及梦魇的科学成因与解法。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本老旧的神话传说集上的故事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本书似乎很久没有人读过了，书脊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稍一翻动便扬起一阵肉眼可见的烟雾，书页也脆得不像话，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似的。

　　段梦被那阵灰尘激得一阵咳嗽，然而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目录中记载的“梦貘”两个大字，隐约记起是听谁说过这妖怪会吞食灵魂的故事，于是便在一时的好奇之下翻开那一页看了起来。

　　相传，在很久以前，人类社会建立之初，世间曾一度妖魔横行。但随着人类社会的扩张，除妖势力也渐渐增长，双方明争暗斗，就这样相处了许多个世纪。可就在一千多年前，在人类社会的极盛之时，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大战。那场战斗最终以妖魔的失败告终，无数生存了数十个世纪的妖物在那场战争中烟消云散。剩下的妖物大多隐匿于黑暗或是逃往海外，从此之后，妖魔势力一蹶不振，这世间的黑暗也才终于渐渐散去。

　　梦貘一族大多逃去了东瀛，只有几只不愿离去的，寻了一处偏僻的山林躲了起来，在当地蛰伏了一个多世纪，却还是被一群云游至此的修仙之士发现。

　　他们忌惮梦貘可以入梦直接接触人类灵魂的妖法，唯恐这群妖怪在养精蓄锐后为了复仇卷土重来，便决定斩草除根，密谋对那群梦貘发动了奇袭。

　　那次奇袭十分成功，梦貘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攻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以至于最后只剩下了一只幼兽。

　　那群修仙之士见那存活的梦貘尚且年幼，本不欲伤他，想要带回观里加以驯养，却没想到那幼兽竟在突然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所有上山的人都没有再回来，而那座原本青翠茂盛的山林也从此变得终年迷雾不散，灰蒙蒙阴惨惨的，仿若一个经久不消的梦魇，因此人们称那座山为魇山，并对其避而远之。

　　直到又一个世纪过去，一位法力高强的道士路过此地，将一件法宝镇在了山脚下，那常年笼罩于山间的迷雾才渐渐散去，整座山林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然而段梦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那件法宝到底是什么？上山的人们和梦貘的结局又是怎样？

　　他盯着泛黄的书页发了老半天呆，感觉心中的疑问较之前更胜，直到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他图书馆快要关门了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