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2、转运珠1

　　“段梦！”

　　他听见有人叫他，便抬起头来。

　　模糊的视线里只看见火烧云翻滚的暗红色天空中有银色的光点像流星般一闪而过，似乎要划开他一片混沌的思绪，让他抓住些什么。紧接着黑暗便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吞没。

　　他目不能视四肢僵硬，躺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黑暗中似乎有一个庞大的生物正缓缓向他靠近。
　　随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他的额头，一个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躺在床上的青年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有风从纱窗吹进来，扬起了深色的窗帘，淡淡的晨光顺势漏在布满划痕的地板上，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如此熟悉.....”

　　他伸手关掉了还在唱个不停的手机闹钟，感觉心脏在胸腔里跳的飞快。

　　段梦隐约记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梦，然而他越想回忆起梦的内容，那梦境便越像指尖的流水，汩汩而去，只剩下那种心悸的感觉，完整的残留了下来。

　　又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搓了把脸，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感觉自己的心跳正缓缓恢复平静。

　　最近，段梦夜里老喜欢做梦，还喜欢睁眼忘。那感觉就像是话已经到了嘴边，可是一开口，却又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这让人很是头疼。
　　然而，无论再怎么好奇，想不起便是想不起，于是通常只得在片刻抓耳挠腮之后便随它去了。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墙角稚气的涂鸦上。那似乎是一只猫，眉眼弯弯的，仿佛在笑。

　　原来自己还画过这种东西吗...？完全没有印象！
　　段梦皱紧了眉头。
　　如果不是因为大多数家具都搬走了，他还真没办法发现。

　　这间老房子在几个月后即将面临拆迁，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好，今天是段梦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他摸索着披上外套，瞥了一眼床头的日历。
　　2月28日，宜入宅，出行，嫁娶。
　　是个好日子。

　　洗漱完毕，段梦又在空荡荡的老房子里转了两圈，这才拎起扔在门边的巨大背包，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揣上手机和钱包，晃悠悠的出了门。

　　此刻时间尚早，街道上静悄悄的，半个人影没有，只能隐约听见对面的巷子深处传来一两声狗叫。
　　一阵初春的冷风吹来，段梦缩了缩脖子，转了个弯，拐进了花楼街边的一条小巷。

　　花楼街是一条老街，街道两旁由水泥草草砌成的小楼由于年久失修，加上居民们多年来胡乱加盖的雨棚防盗网和歪歪扭扭从各家窗户支棱出的老旧晾衣杆，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可能是由于马上就要拆迁的原因，大多数窗台上的植物都已被挪走，阳台上也几乎看不到晾晒的衣物，冷冷清清的，竟无端的让人感到有些寂寥。

　　应了街名，据说这地方在十几年前还是片红灯区，由于房价便宜，不少暗娼聚集于此卖笑接客。她们大多懒于找份正经工作，没什么钱也没什么文化，因此那段时间小巷内发现的弃婴不断，有活的，也有死的，甚至上了新闻。这片小区的住户直呼造孽，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出门倒垃圾时格外留意，以免伤及无辜。直到后来管制严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店才渐渐从这背街小巷中消失，被一家家棋牌室和麻将馆替代。

　　段梦便是那些弃婴中的一个，不过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生下来便有一头雪白的头发，瞳仁的颜色也极浅，虽然肤色健康，但一眼看过去仍像是得了白化病似的。也不知究竟真的是娼妓之子还是被其他什么人浑水摸鱼的扔在这里。

　　他的生母算是有点良心，用显眼的大红棉布把他包了，在一个初春的夜晚，放在了一栋老式居民楼的楼道转角。而段梦又比较幸运，在被夜间的寒风冻僵之前，便被晚归的拾荒老婆子段婆婆给捡了回去。

　　这段婆婆是个独居老人，结过两次婚，一直想要个孩子，到处求神拜佛。可直到几年前她那个瘸腿的老伴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死，她膝下仍是没有一儿半女。

　　说来也巧，这老街上娼妓弃婴不断，段婆婆又是个拾荒的，却从来没有被她碰到过一回，可见她与婴孩之间实在是缘分凉薄。

　　所以那天当她半夜归来，一眼瞅见楼道昏黄灯光下躺着的大红棉布包裹着的孩子，便也顾不上这孩子是否有病，二话不说就给抱了回去。
　　感慨于自己多年的愿望突然实现，就像是做梦一般，段婆婆便给这孩子起了单名一个“梦”字。

　　段梦打了一个喷嚏，脸上的眼镜滑到了鼻尖，前方本来就有些坑洼不平的路面顿时变得一片模糊。他生下来眼睛就不太好，瞳色浅不说，看东西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去医院检查了多次，却也没有医生能看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先天发育不良，之后再给配副眼镜就把他随随便便打发了。
　　眼下，他脸上这副眼镜已经陪了他两年，眼镜架变得有些松松垮垮的，最近更是时不时就往下滑。

　　段梦动了动手臂，最终还是没舍得将手从温暖的口袋里抽出来，干脆微微眯起眼睛，顶着鼻尖上晃悠悠的眼镜，迈开长腿打算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前方巷子口的拐角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那似乎是一只猫，又似乎不是，因为它身后竟然拖着九条长长的尾巴。
　　段梦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巷子口，推了把眼镜，左右张望了一下，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段梦皱了皱眉头，有些纳闷。

　　以他的视力来说，五米开外看不清脸，十米开外公母不分，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看清当时距离他最起码五十米开外的巷子口到底是有什么东西窜了出去的，然而他并没有透过眼镜，不光知道那是只“猫”，甚至连它的九条尾巴都数得格外清晰。
　　这感觉就好像他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直接投影在脑中一般，显得格外诡异。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又扫视了一圈，在仍一无所获后，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向前走去。

　　又穿过两条窄巷，段梦来到了一条横贯东南的大马路上。
　　他的目的地是几站路开外的南风路。

　　由于段婆婆去世的早，而且晚年身体也渐渐垮了。段梦从很早就开始了边打工边读书的生涯，什么活都干过，几年下来也攒了不少钱。再加上政府发放的一笔拆迁款，也算是发了一笔小财，于是他索性大学毕业后在离市中心不太远的南风路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开了一间小小的圆梦事务所。

　　听起来很气派，其实就是仗着自己对设计有些研究而开的一家广告设计工作室，不过它的服务范围却也不限于此。

　　一直以来，段梦都有一种隐隐的感觉，那就是他有一件事情还没有完成，但具体是个什么事呢，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感受简直和早晨那个记不清的梦境一般，令人抓耳挠腮却又无可奈何。

　　偏偏这感觉还不像那梦境可以抛诸脑后，而是隔三差五的就会冒出来昭示一下存在感，于是段梦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做出了一个与自己不善交流的个性完全相反的决定，想着或许这样便能在某一天找到那项未竟的事业也未可知。

　　那就是但凡他能帮上忙而又不至于违反法律的委托，他都愿意接。说好听点，是助人为乐，说难听点，就是居委会大妈，啥事都管。

　　因此，与其说圆梦事务所是一家广告公司，倒不如说是一家杂事铺子，目前只有段梦一个光杆司令。

　　今天，是他搬家的第一天，也是事务所开门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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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