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109、断梦2

　　见他们二人似乎没有了异议，段梦暗自舒了口气。

　　不过短短小半天的时间，他就从普通人变成了“为祸一方的妖邪”，但段梦本人却并没有什么实感。
　　或许这与他本身并不完整有关，所以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寻回自己丢失的力量和记忆。

　　刚刚答应他们断梦也只是顺水推舟的缓兵之计，其实他还没有从刚刚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来，对如何斩断这庞大的梦境更是毫无头绪。

　　段梦做了个深呼吸，缓了缓全身上下仿佛要散架了一般的剧痛，有些沙哑地开口道：“所以，我应该怎么做？”

　　听了他的话杨玄光的面色又有些不善。
　　这妖兽自己创造的梦境，却问他们该如何破解？

　　竹一却沉思了片刻，问道：“你可曾在这梦境中见过一只白猫？”

　　这何曾只是见过。
　　段梦回忆起那追逐自己的皮肉剥离的怪物，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神色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

　　“那便是你失去的一部分灵魂。”竹一一边说着，一边挥动竹萧搅乱了黑暗，在段梦身前形成了一个扭曲的符咒。

　　“招魂符......？”杨玄光认出了这道符咒，有些不解地喃喃道。

　　“不知道会不会有用，先试试再说。”竹一漫不经心地勾完最后一笔，对段梦道：“现在集中精神想着那只白猫，然后在心里呼唤它。”

　　段梦迟疑了一下，由心底感到一阵抗拒，却又隐隐含着一丝即将找回真相的期待。

　　他咬紧了牙关，对抗着层层泛上来的恐惧，闭上了眼睛。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竹一虎子杨玄光三人默契地分散开来站在段梦身侧，一人盯着一个方向，以免发生什么变故。

　　就这样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在杨玄光开始怀疑段梦是不是在耍他们的时候，一片寂静的黑暗产生了一丝波动。

　　那波动像涟漪一般向四周扩散开去，带起一阵微风，接着在下一个瞬间，一道有些刺眼的白光缓缓从涟漪中心浮现，驱散了附近的黑暗。
　　竹一三人只能拼命眯起了眼睛，才勉强看清在那白光的中心的确隐隐约约有着一只猫咪的影子。

　　那光源在原地顿了一下，接着像是找到了方向，猛地朝着段梦奔了过来。

　　“散开！”竹一喝了一声，三人闪身给白猫让出一条道来。

　　就在他们散开的瞬间，突然有破空之声传来。
　　竹一猛地回过头来，就见几根银丝从黑暗深处探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搅碎了段梦身前浮空的招魂符，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住了段梦的身体，将他朝身后的黑暗拖了过去。

　　紧接着下一秒，那只白猫就跃到了段梦刚刚站立的地方。
　　它扑了个空，低吼了一声，抬腿便朝着段梦的方向追了过去。

　　竹一的速度比它更快，几乎是在银丝卷住段梦身体的同时就朝那边冲了过去，可那银丝似乎早有准备，在竹一伸手抓住段梦的瞬间便力道一松，接着趁他拉住段梦的那一刻，飞快地伸向他身后的白猫，迅速地钉入了白猫的身体。

　　那白猫似是有些不甘地叫了一声，挣扎了两下，接着身上的白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眼看着它就要重新遁入黑暗，一边的虎子突然扑了上来，像一只小兽一般，按住了那只白猫，随后一张嘴猛地咬上了一根银丝。

　　只听“铮”地一响，那银丝应声而断，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虎子身后，抬手就朝虎子的后脖颈抓去。
　　不过他并没有偷袭成功，因为杨玄光此时也已经抢上前来，挥动拂尘帮虎子挡下了那一击，但当他看清偷袭者微微佝偻的身躯和苍老的脸庞时，整个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愣在了原地。

　　“师...师祖！？”
　　杨玄光睁大了眼睛，喊了一声。

　　云叔没有理会他，只是趁着他愣神的当儿，左手一掌将他推了开去，同时一脚踹上了正准备咬断第二根银丝的虎子的屁股，踹得他一个跟头从白猫身上让了开去，随后右手五指一勾，那白猫便顺从地站起身来，轻轻一跃，跳进了云叔的怀里。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间，待竹一松开段梦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云叔抱着白猫想要隐回黑暗，提起竹萧就要发起攻击，却被杨玄光拦住了。

　　“那是我师祖，莫要伤他！”

　　师祖？谁？
　　段梦半跪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
　　他之前就受了杨玄光一击，又耗费了不少心力实施招魂，本就虚弱不堪，刚刚被那一拖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只觉天旋地转几乎支撑不住。

　　可还不等他看清眼前的状况，一只手突然从他身后伸出来，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段梦心下一惊，正想挣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
　　“是我。”

　　是尹玖。

　　段梦感觉自己全身紧张的神经瞬间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尹玖怀里。
　　不过他也就放松了一刻，很快他就在尹玖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随后两人静悄悄地朝着黑暗退去。

　　眼看云叔就要抱着那白猫遁入黑暗，杨玄光还固执地拦在面前。
　　竹一瞥了一眼旁边的龙鳞石碑，心生一计，索性结了个手印往石碑上一拍，就见一道几不可见的光辉一闪而过，像是闪亮的气泡边沿一般划过空气，凝住了附近的黑暗，将在场的几人都罩在了里面。

　　“结界？”
　　尹玖啧了一声，在退路被切断后迅速将段梦拦在了身后，待抬眼却正好和回过头来确认段梦状态的竹一对上了视线。
　　他愣了愣，仰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来，内心却是懊恼得紧。他压根就没有料到段梦会为了保护他做出刚刚那种自杀般的举动，万一......

　　尹玖晃了晃脑袋，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是为了安心一般抓紧了段梦的手臂，接着看向对面同样因为退路被切断而停在原地的云叔。

　　此时他们六人都被困在这方不大的结界中，护着段梦的尹玖和抱着白猫的云叔对竹一三人形成了掎角之势，看上去似乎占了优势，但尹玖心里清楚，若是不能借助梦境变幻莫测的力量，此时的他和云叔加起来也未必能敌得过竹一一人，更别说竹一身边还有两个帮手。

　　就在尹玖默默地估算着中间三人的下一步动作时，杨玄光再次开口打破了沉寂。

　　“师祖，真的是您，您还活着！”杨玄光目露喜色地上前两步冲云叔行了个礼：“我奉师命下山寻您消息已有月余，未曾想在此处遇见，您一定也是来降妖的吧！”

　　云叔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仿佛是默认了。
　　竹一和尹玖眼神俱是一凛。

　　竹一想着刚刚在龙鳞幻境中看到这人明明自称云鬼，却又被这正派的杨道长笃定地认作师祖，其中必有蹊跷。

　　尹玖心道这老头莫非是骗了他，难道他还有其他的身份和目的。

　　二人心思各异，都朝云叔投去了怀疑的目光，暗中架起了阵势，杨玄光却没有注意，依旧热切地禀告道：“您怀中的妖兽正是造出这梦境的罪魁祸首，请师祖除妖，斩断梦境！”

　　云叔慢悠悠地摸了摸怀中白猫的脑袋，似乎是估算了一下面前的形势，并没有回应杨玄光的请求，而是板起脸来斥道：“我自是来除妖的，但你却为何和妖物厮混在一处？”

　　杨玄光愣了愣，一时间不解其意，就见云叔朝着他身边的虎子看了过去，淡淡道：“一般人类的第一反应会是用牙齿去攻击吗？”

　　云叔这句话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杨玄光刚刚就觉得虎子在那一瞬间的反应仿佛某种野兽，再加上之前虎子种种为妖怪辩护的言论，莫非......
　　他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抬手就要贴在虎子脑门上，却冷不丁被横空伸过来的竹萧敲了一下手腕，吃痛地一松手，符纸便落在地上化作了一团青烟。

　　“你这是做什么？”杨玄光皱眉看向挡在虎子面前的竹一道：“那只是普通的现形符，对人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或者。”他顿了顿，朝着云叔的方向退了几步与竹一拉开了距离：“这小道士的确不是人！”

　　“不是人怎么了！”似乎很是不满他那厌恶的语气，虎子从竹一身后探出头来：“又没有吃你家大米！”
　　竹一拍了一下虎子的脑袋，看向云叔，不紧不慢道：“这是我家养的妖怪，类似东瀛的式神，让道长见笑了。”

　　他顿了顿，又问道：“只是道长既然和杨道长同宗，为何却使着完全不同的招数，还对外自称云鬼？”

　　云叔摸了摸下巴，露出一脸迷茫的表情：“什么意思？”

　　“莫要诋毁，我师祖道法精深，自是知道不少我还未领悟的招数。”杨玄光此时已经退到云叔身前，开口辩护道。

　　竹一叹了口气，这杨道长为人固执，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就很难改变他的想法，除非把事实摆在他面前。

　　而那云鬼也绝非什么善类。
　　照理说在梦境之中都是灵魂状态，也不存在什么夺舍之说，但竹一总觉得那老头并不是杨道长所谓的师祖，在那苍老灵魂的表皮下好像还隐藏着什么，而且他似乎还很善于把控人心，竟短时间内就搞出了这套离间的把戏。

　　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得想法子挽回眼前被动的局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