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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容华不荣 ...

  •   一早朝会散后,何嘉便跟着梁帝到了宣室殿,梁帝面色令人惊心,透着一种衰败之气,杨绰扶着梁帝坐在榻上倚靠着软枕。

      梁帝看了一眼殿中的何嘉,颇为和蔼地说道:“何卿可是有什么事?”

      何嘉拜下,道:“回禀陛下,谭氏一族均已羁押在府中,听候陛下发落。”

      “依我大梁律法,谋逆之罪当夷九族,然我昔年登位,谭氏助我良多,现天下不稳,祸不及他人。谭氏及冠男子均斩首,二十以下男丁流放,女眷皆充入教坊司。”梁帝语气淡淡,让人想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何嘉虽把控洛阳,然颇为忌惮这位梁帝,他接着道:“太后与皇后皆出自谭氏,这……”
      梁帝在殿上,打量着这位继谭氏之后的又一位权臣,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太后虽非我生母,却是先帝元后,不敢怠慢,皇后与我少年结缡,情义深重,朕不忍对她们动手,皆荣养起来吧。”

      何嘉不在意太后的下场,他早已收到消息,说太后已经病得下不来床了,但是皇后的身份让他不得不顾及到,只因若皇后还在位,谭氏女还活着 ,那么赵晖便还是皇帝的嫡长子。

      何嘉灭了谭氏,自然不希望赵晖有一丝一毫登位报仇的机会,斩草除根方为上策。

      他还想说话,只见梁帝摆了摆手 ,表示自己乏了。

      何嘉装作不曾看到,接着道:“陛下,臣近日有一件事颇费思量,今日想要说与陛下。”

      何嘉行为极冒犯梁帝,梁帝却不在意,他面上带着浓浓的倦色,嘴里答道:“哦,不知什么事,让你这么费思量。”

      何嘉大剌剌地说道:“现大皇子见罪于陛下,而储位空悬,臣提议,陛下早日立褚为上。”
      梁帝的目光上下打量何嘉,何嘉为武将,战场杀人无数,但是被这样一个病弱的皇帝上下打量着,忽然觉得沉重地透不过气来。梁帝的目光中有许多东西,没有一样是何嘉可以猜透的。

      “此事朕自有思量,杨绰,送何大将军出去,朕乏了。”

      杨绰拜下称“喏”,引着何嘉便去了。

      何嘉同杨绰出殿的时候,见宣室殿的宫人少了许多,便笑道:“杨常侍这是裁减了服侍陛下的人数,怎么宣室殿看起来空荡荡的。”

      何嘉是外臣,此话怎么想,也轮不到他来说,杨绰也笑道:“宫中还有谭氏余党,不过是例行清理罢了。”

      何嘉挑眉,只是他长相粗恶,这般挑眉倒看起来像是瞪眼睛,凶神恶煞的,他道:“若是陛下缺了服侍的人,我倒是可以进献上几个机灵的宫人。”

      杨绰笑了,他风姿卓著,这般笑起来,如清风朗月,“何大将军进献给陛下的人,不就是宿卫宫中的执金吾么,陛下这里够用了。”说完杨绰也不同何嘉再多说些什么,转身便离去了。

      何嘉面色一变,脸上浮现出怒气,嘴里骂道:“一个阉竖罢了,安敢如此敲打于我。”冷笑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明光殿中,赵暄打了一趟拳后用过了早膳,陆婉在殿中习字,见赵暄来了,便拿了《左氏春秋》给她看,母女二人这样安静地做着自己手边的事。过了些时间,采薇便进来了,她跪坐在陆婉身侧,贴着陆婉耳边道:“昭仪,今日永巷那里传来了消息。”

      陆婉放下了手中笔,道:“是什么消息?”赵暄也看向了采薇。

      采薇道:“陛下清理宫中谭氏余党,今日又撤换了永巷令,因而我们的人才查到了公主殿下那床薄被是怎么回事。”

      陆婉神色不动道:“你接着说。”

      “昭仪还记得,郑容华被陛下临幸前,是永巷中的宫婢。”

      陆婉点头,若有所思,道:“是,她原本是在永巷中浣衣。”

      “此事若非陛下换掉了永巷令,我们恐怕还难以查出来呢,当年同郑容华一起浣衣的宫婢现管着永巷浣衣的一干事务,我查了那日公主衣物的存档,找到了浣衣的小宫婢,她说衣物在送进来之前,都要让管事的宫婢检查。”

      “这样算起来,这是郑容华近二十年前的老关系了,的确,若不深查,还真不一定能够查得出来。”陆婉笑了。

      “母亲,此事倒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赵暄道。

      听赵暄这样讲,陆婉神色中带着些许兴味,她道:“阿暄,此话怎讲。”

      赵暄整理了手上的书籍,道:“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下手,毕竟我不太了解这位郑容华,但是最先被查出来的如果是她,那么三番四次想要杀我的人也绝不会是她。”

      “这人手段高超,最擅长借力打力,借刀杀人,绝不会这么粗略,这么莽撞,哪里会这么容易被我们查到。”赵暄没有说的是,若是排除了郑容华,那么还有一位李美人需要他们去调查了储位之争,总共也就只有这四位皇子,若说好查也实在好查,但是若想要拿住铁证,那就太难了。

      陆婉听了这话,起身整理衣衫,道:“既然我们猜不出她这样做的原因,不如亲自去问问她,阿暄,你觉得呢?”

      赵暄起身,称善,道:“好,都听母亲的。”

      陆婉叫了车驾往郑容华的含德殿去,距离不远,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

      含德殿位置算不上偏远,宫室也算不得衰败,只是没由来的有种冷清之感,派去通传的人已经告知了郑容华,故而,她已带着赵昶和一些宫人候在殿外。

      赵暄先行下了车驾,接着又扶着陆婉下来,郑容华等人皆拜,道:“拜见昭仪。”

      陆婉笑着上去搀起郑容华,道:“姐姐何必同我见外,阿暄,快同你哥哥见礼。”

      赵暄上前一步,同赵昶见礼,赵昶忙扶着赵暄,道:“弟弟不必同哥哥见外。”

      陆婉走在最前面,带着一干人往殿中去。

      含德殿中有一种淡淡的炭火的味道,便知郑容华点炭盆取暖的炭火不是什么好炭。

      陆婉跪坐在主位的榻上,赵暄倚着她坐在一边,郑容华又张罗着,着人拿了一些点心出来。

      “不知妹妹找我可有什么事?”郑容华见陆婉只是品尝点心也不说话。

      “只是想要同姐姐说说话,不过殿中人太多了,怪不自在的,请姐姐让这些人都下去吧。”

      郑容华听陆婉这样讲,心知陆婉似乎是要同她说些什么事情,便让这些宫人都下去候着。

      “妹妹有话,请说。”

      赵暄见郑容华瘦的厉害,锦缎衣裳显得她愈发消瘦,头上并无什么金玉步摇,脸色蜡黄,

      可见这些日子过得也不好,赵昶在她身边坐着,也不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神情也有些惶恐,这便是身后没有得力家族的模样。

      “不过是同姐姐来这里闲话,对了,姐姐可知道陛下换掉了永巷令?”

      赵暄肉眼可见的,郑容华面上神情一滞,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只听郑容华道:“这倒是不曾听说,不过宫中人事变动,乃是常事。”

      陆婉挑眉道:“哦,不过只是这变动的功夫,我倒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想来说与姐姐听。”

      “二十年前,姐姐在永巷浣衣,结识了一个名叫桑枝的宫婢,姐姐还记得么?”陆婉语气很轻,不过郑容华却面如死灰。

      “嘉定被蛇袭击后,换了一床新的被褥,那床新被子上被人熏上了会令人心悸梦魇的香料,姐姐知道么?”

      郑容华瘫倒一旁,赵昶还不明白殿中女人之间暗流汹涌,只是扶着自己的母亲,嘴里急道:“母亲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郑容华勉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安慰赵昶道:“母亲无事,阿昶,去侧殿给你弟弟拿母亲前日做得裘衣来。”

      赵昶很担心郑容华,不想离开,郑容华道:“阿昶,快去。”赵昶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赵昶走后,郑容华仿佛是松了一口气,起身跪到殿中道:“既然昭仪已经查实,我无话可说,请昭仪禀明陛下吧。”

      “我今日来找你,就说明我没打算禀明陛下。不过,你我相处也有十二年了,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害我的嘉定。”

      陆婉问得问题也正是赵暄想问的,这样的举动对于一直隐藏自己的郑容华而言,是非常危险的。

      郑容华笑了,笑容中带着凄楚,她道:“你进宫较晚,许多事,你不知道,也不明白。呵呵,你可知阿昶是我为陛下怀的第四个孩子。”

      听郑容华这样讲,赵暄直觉中便能感受到这句话中的风云变幻。

      郑容华眼中噙着泪,面上带着追忆的微笑,她道:“我原本在永巷浣衣,每日做最累的活计,那时候年轻不懂事,一心羡慕着先灵帝的妃嫔,一直期望着能够一步登天。后来,借着给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送衣物的机会,让陛下幸了我,那时,真觉得自己可以逃离苦海了。”

      “我这一生,带上这一次,一共做了三件愚蠢的事。第二件愚蠢的事,便是当时陛下刚刚迎娶了谭太后的侄女,并无子嗣,蔡氏虽比我早入宫,但是也迟迟没有消息。我便奢望着能够生下陛下的长子,我怀孕三次,便流产三次,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

      郑容华神色恍惚,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回忆当中,“直到多年后,蔡氏死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太后根本不会让我们先皇后生下孩子,蔡氏家族早就料到这一点,便让蔡氏一直避孕,直到皇后生子,蔡氏才生下公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郑容华惨笑,“我不过永巷中一个没有根基的宫婢,谁来和我说这些呢,都是我蠢罢了。”

      郑容华鬓发皆乱,神色癫狂道:“我日日夜夜恨着谭氏,我恨这个家族。”

      陆婉神色不动,她进宫较晚许多事,都是她后来听说的,看着殿下伏在地上的郑容华,陆婉觉得她很可怜,这种感觉让陆婉内心十分复杂。

      “所以,你就来害我的女儿?”

      “哈哈,青蛇之事,矛头直指谭氏,我猜不透陛下的心,昔年掉了的三个孩子陛下不一样高举轻放了么?但是我可以加重这件事的后果,让陛下不得不处置谭氏。”

      郑容华大笑道:“那日豹苑宫宴,赵昕慌慌忙忙地跑出来,一把将我的阿昶一把推进湖中,扬长而去。正是隆冬,阿昶当夜发起了高烧,我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何她的女儿便可安享荣华富贵,我的儿子就只能龟缩一处。我好恨,我好恨啊!”

      又是豹苑,赵暄从郑容华的话中敏锐地感觉到,赵昕一定在豹苑中发生了一些事,那一只不知怎么就长腿跑回来的点翠耳环,以及她记得赵昕言语间提及见过何虞,谭氏事发后又出宫去找何虞,还有郑容华说的赵昕将赵昶推入湖中这件事。

      虽然与这位昌平公主赵昕见面次数不多,但是赵暄总感觉赵昕同这许多事都有联系,也许值得她探查一番。

      “够了,我不想听了,阿暄,我们走吧。”陆婉起身,带着一干人往殿外走去。

      “你的仇恨自己去报吧,嘉定的事,到此为止。”陆婉看着郑容华癫狂的模样,心中忽然没了听她说下去的欲望,她的女儿还在,儿子却永远离开了她,现在说这些能怎么样呢,谁都回不来了。

      赵暄抬头道:“母亲,我还有两句话想同郑容华说。”

      “你去吧。”

      赵暄来到颓然跪在地上的郑容华面前,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二哥现在已经在局中,现下就是个契机,能不能保住二哥,全凭容华一念。”

      郑容华忽然抬起自己的头,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精致的少年,目光呆滞。

      赵暄起身,道:“母亲,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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