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枕中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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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跟我离开黑山么。”这是今日天厄见到墨玉说的第一句话。
墨玉此刻正坐在桌前涂着蔻丹，凤仙花被捣碎盛在小匣子里，闻言一愣，这才抬头去看他，“你这路上欲言又止，便是想要与我说这些？”
嗯。天厄点头，“你该知晓，这里不是个好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穿透石壁，惊起了枝上的乌鸦，墨玉笑弯了腰，连涂了一半的凤仙花也丢到了身侧，她起身靠近天厄，媚眼如丝，手指头尖点着他的肩膀，“怎的，莫不是你心悦我，想同我一直一起？”
“不是。”天厄拒绝的干脆。
“因为我是鬼？”
“不。”天厄摇摇头，他从不介意对方是不是人，毕竟连他自己也不是，“我只是单纯不想骗你。”
“你可知女子素来是盲目的，最爱男人说些惹人的谎话哄着。”墨玉探身对他笑，似真似假，“你若说的好听些，我指不定会被你骗了呢。”
“谎言就是谎言，无法维持一辈子。”天厄拿了桌上的凤仙花，丢了两瓣到皿中，轻敲着，就见花瓣渐渐变红，挤出晃眼的红。天厄脊梁笔直，抬头扫了她一眼，“我只是想让你有个新的开始罢了，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走完剩下的日子……”
墨玉是只无□□回的恶鬼，靠着吸食人的精阳存活，当她放下心中恶念不在伤人害命，也就离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不远了。
“我这般快活，为何要再死一次。”墨玉甩袖，打落了桌上的凤仙花，汁水洒了满地，天厄手里还握着小石杵，她反手掐住他的喉咙，“你再敢多说句，怕是瞧不见明早的太阳。”
言罢，墨玉才冷哼着收手，头也不回的甩袍离去，空留下满屋子的花香。
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墨玉有些心烦意乱，她独自一人坐在远处的树枝上，摇着脚看月亮。手指下，似乎还能感觉到天厄生命流淌的力量，她把手放到自己的脖颈上，手腕上，心口处，触碰之下，是如此的平静，就像她再摸桌椅板凳。
对啊，她不是人，是个死物，哪里还有什么心脉的跳动。
她听到不远处宁生和宋青青的声音响起，墨玉习惯的低头去看，就见那柔弱的书生不知从哪儿寻了一捧野花，各色各样的，编了顶花环要给宋青青带上，却换来了对方的嫌弃。
“不要带，好丑。”宋青青看着红黄白交错的雏菊，内心不停地挣扎，她真的不想带着满脑袋的菊花四处跑。
“那朵丑。”宁生不依不饶，“我为你取下来。”
哪朵都丑，到底是谁发明了菊花残这种恶趣味的说词，宋青青一个失神，脑袋上顿时一沉，就被重重的雏菊压了满头。
慌忙伸手去摘，手刚伸到半道上，就被宁生截住，他捧着她的脸，轻捏了把，“好看的，我喜欢看。”
眼前的人目光真挚，里面亮晶晶的光亮闪的宋青青有些无地自容，她该怎么告诉他他喜欢的人不在了啊，她只是一个意外，等功成圆满，便要拍拍屁股潇洒离开，心中不停的叹气，欺骗别人的感情，真的是这个世上最令人抬不起头的事情。
想着，宋青青也就随了宁生的意思，不在去碰满头的菊花。
“她若真想取，区区凡人又岂会是她的对手。”墨玉望着不远处的俩人，十指交扣，很是美满。可再美满又如何，不过是这几日而已，届时，她又真舍得看宁生死在自己的眼前么？
墨玉与小青并不太熟悉，只知她往日里卖力的做活，为姥姥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可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安静老实的人儿，会胆大包天的偷了老妖的寻生木，就为了救她死去的情郎，到头来，兜兜转转，还不是回到原点。
做人太弱小了会被欺凌，做鬼太弱小了亦是如此。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天厄，当下更是莫名生了丝悲悯。
待她起身回屋，天厄早已经沉沉的睡去，桌上点着盏烛灯，旁边放着早已挤好的凤仙花泥。
未来的几日，宁生和天厄把黑山走了个遍，宋青青则跟往日无异，只是眼神偶尔若有似无的扫过老妖的黑色长袍。
在宋青青的记忆中，她似乎从未见老妖唤掉这件衣裳，百年来，永远一身漆黑。
月圆之夜随着几人计划的完善，很快就走到了眼前。
黑山百鬼夜行，唧唧喳喳的雀跃，好不热闹。老妖坐在白骨堆就的长椅上，眯眼瞧着摇摇挂在云下的月亮，圆似盘，比起往日的皎洁，今夜的月黯淡了许多，飘着丝莫名的红。
宁生安静的坐在白骨堆旁边，他离宋青青有些远，看不清她的表情。
腕上的红绳被藏在袖子里，他忍不住摸了摸，不知道今夜过后，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熊熊烈火直扑天际，照红了整座黑山，老妖佝偻着身躯，眼里激起了一串火花，随着天越来越黑，月越来越高，老妖的心都整个都震动了起来，不停地在胸腔里翻滚，咆哮：来了，她等了千百年，今日终于来了。
过了今夜，她便水火不侵，这副枯枝造就的身躯，再也无需敬畏火光，她的眼睛里滋生着鬼魅，如同生了双手，能掐住任何人的灵。就像一把利刃，恨不得立刻把宁生身上的骨血剔干净，只留下那副木架子。
“姥姥，到时辰了。”小鬼们极尽丑态，好似要永生的是她们一般。
宁生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巨大的十字架上，脚边堆着其他的几样宝物。
墨玉还安静的睡着，周遭贴满了符咒，她对天厄的无防备，也给了他这唯一的一次机会。
天厄的手指有力纤长，掏在袖中，捏着定魂咒，只等老妖生祭血月的瞬间。
“含明纳耀，长生不死。”圆月当空，老妖挥袖把宝物敲入捆着宁生的粗枝中，盘膝坐下，黑山阴风四起，树叶旋转横飞，如刀似箭，偶尔穿透周边小鬼的身体，换来凄厉的哀嚎声。
渐渐地，粗壮的老木从底部开始燃烧，老妖身后白烟骤起。
机会来了！宋青青见老妖生魂出窍，木头噼里啪啦作响，浓雾染上血色，在月色下不停地向着老妖的身体内涌动。
宋青青化纱披为利剑，冒着幽幽青光，直挺挺扎入离她最近的小鬼体内，“天厄！快。”
众小鬼还围绕着老妖，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见天空中黄符横飞，向着她们齐刷刷的砸来。
吱扭——皮囊破裂，妖法低劣的鬼混吃痛，疯狂的钻入周边的花木中。
“小青，你竟敢与墨玉暗中把道士引入黑山。”黄衣女鬼扯掉身上的符咒，朱砂在她肌肤上烙下血红而扭曲的印记，“姥姥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也等她有命醒来。”宋青青横空而起，手执青锋，天厄及时丢了黄符给她，就见她全身隐隐出现绿影，脚下砂石四裂，符咒被宝剑刺透，燃成火团，伴着风声开路冲出，杀气逼人，向着黄衣女鬼的面门快速砍下。
衣裳碎裂成块，在火团中化为灰烬，仅在电光火石间。宋青青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算不算杀人，她有些迷茫。
“青青。”宁生呼唤着她。
宋青青这才回过神来，反手砍下右边扑来女鬼的脑袋，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高台，伸手就要扯绑他的绳索，岂料还没碰着，就被一阵狂风打翻出十数米远。
身份虽然是只鬼，可是该疼的地方还是疼的。
血雾在空中集聚，幻化成老妖的模样，她恼羞成怒，眼中写满了狠戾，张狂咆哮，“敢坏姥姥的好事，你怕是活腻了。”
说着向宋青青横冲直而来，还未到中途，只听身后传来细线断裂的声音，老妖慌忙回望，就见自己的腿脚被吸在盘坐的身体内，因着她的活动，身体的内茎被扯断了两根。
只好快速退回去，盘绕着身体张牙舞爪，雾气还在灌入，偶尔传来宁生压低的呼痛声。
天厄咬破指尖，在手心画了张收魂符，默念咒语，只听一阵龙吟，周遭顿生漫漫金剑，向着老妖刺来，却被她躲过大半。
黑袍！宋青青捂着肩膀从地上爬起来，没等身子站直，就化成一阵青烟，飞快闪到老妖身后，伸手去扯她的衣袍。
“贱骨头。”老妖被打的红了眼，忍着根茎扯断的疼痛，抽出藤条，向着宋青青的肩胛骨砍去，好好的胳膊顿时就少了一只。
这是宋青青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第一次感到这么疼，整个世界都是漆黑，落地的胳膊还扯着老妖的衣角。
“青青。”宁生的呼喊声响起，带着愤怒，他的胳膊还被困在树干上，只能靠自己的力气往外拽，皮肉被绳索挂掉一层，血腥味顿时充满了这片天地。
这个举动让宁生的单臂得到了自由，也间接的唤醒了沉睡中的墨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