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风》玉漱宫的小狐狸

4、艳绝芳华

　　阒寂无声，嫣儿侧抱着杉木琴走上了琴台。

　　琴台之下，遍是衣着华丽的宾客，大多翩翩少年，但也不乏上了年纪的贵客。

　　嫣儿的目光与底下的人一一对视，今日宾客席里又多了不少人，以至于预先安排的位子都不够了，一些人还得立于席间。

　　但那个她想要看到的人没有来。

　　“可以开始了么？嫣儿姑娘！”底下一少年忍耐不住喊了出来，这道出了场间大部分人的心思，立刻得到了不菲的应和。

　　嫣儿朝着众宾客微微躬身，然后坐回位上，拔指抚琴。

　　底下之人全神贯注，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戏台，唯一能让人读懂他们情感的，唯有写在众人脸上的怅然，痴心以及忘神，然而，再没有人发出半点声响，因为在这样的氛围下，任何声响，对这琴声和少女，都是一种亵渎。

　　能在三日内夺去了旧都玄灵宫里首席琴师的称号，让旧都一众青年才俊为之癫倒，玄灵宫这千百年来，这是第一位。

　　不单单因为她的琴声勾人，而且，她有一张摄人心魄的容颜。

　　今日嫣儿献曲六章，已经过了一半，那个人仍是没有到来，曲目三章已过，宾客感叹万千，纷纷解囊，雪白的银子在烛光的照耀下格外明目，玄灵宫的掌事宦官，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

　　嫣儿透过那银白色的反光，看向了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红衣少年喘着气，拉着另一个满脸麻子的同伴，疾步奔到了玄灵宫的门口。

　　“这李炎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自己宴请文武众侯宴席大作，却不准我出门寻乐，差点坏了我的大事！”红衣少年骂骂咧咧，晚风间，他衣袍上绣着的的五只麻雀不住舞动。

　　“小将军，这样不太好吧，老爷本就对你有所看法，你还这般屡次违抗他的意思，这次偷逃出来，回去免不了又...”麻子脸满是担忧地说。

　　“他就没把我当己出看待，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废话，”少年满不在意地挥手打断麻子脸的话，转身去问玄灵宫门口的宦官，“嫣儿可还在？”

　　宦官瞥了眼楼宇之中，耸肩道：“嫣儿今日奉琴六章，已过一半。”

　　“我要入场听琴！”

　　“自是可以，不过即便如此，要进场还得给付全额。”

　　“厉大年，给他钱！”红衣少年吩咐随从。

　　二人穿过拥挤的人堆，来到了琴台的下方，红衣少年抬头一望，顿时笑颜逐开。

　　“她可真漂亮。”红衣少年喃喃感叹。

　　“小将军，你每来看一次嫣儿姑娘，就这么说一遍，时至今日，你已经说了...三，四，五，八...”

　　“少废话！专心听琴！”红衣少年斥责随从。

　　嫣儿轻挽衣袖，正要继续抚琴，不觉间眼角瞥到了琴台下方，不由得微微一笑。

　　终于又来了。

　　红衣少年痴楞地看着琴台上的少女，任凭潺潺琴声流入其儿，仿佛此间四下再无他人，唯余他与琴师二人，这是他近些时日来，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突然随从轻轻地拍了拍他，打断了红衣少年的遐想，红衣少年报以恼怒地目光，不料麻子脸随从出手指向了琴台一角，幕布之后，隐约是两双贼溜溜的眼睛，正色眯眯地盯着嫣儿。

　　嫣儿今日穿了一尾无袖纱裙，两根雪白的手臂如同玉葱一般白润，红衣少年不觉恼怒，没想到玄灵宫里，还有如此猥/琐之辈。

　　那贼眼时而弯曲成月牙状，时而大放精光，红衣少年看得久了，更是难以忍受，登时翻上高台，指着幕布之后厉声道：“何方色贼，竟幕后偷窥！”

　　琴声戛然而止，嫣儿十分茫然地看着红衣少年，同时宾客里响起了一阵不解的哄声。

　　红衣少年心中热血澎湃，此间正是护花之时，他朝着幕布疾驰而去，想要将那两双贼眼的主人当场生擒，却不料琴台地毯铺得并不平整，少年此前从未上过琴台，登时措手不及，整个人的身子一飘忽，不受控制地朝着嫣儿摔了过去。

　　木琴被少年撞飞，落地发出了沉闷的回声，宾客们一片哗然，红衣少年醒转之际，竟已然摔入了嫣儿的怀中。

　　观众的骂声瞬然而起，有的惊讶，有的愤愤，有的不屑，也步伐等待好戏之辈。

　　“嫣儿姑娘卖艺不卖身，我等多日来都尚未近身，你是哪来的毛贼，竟敢玷污嫣儿姑娘！”台下有人不甘地大骂。

　　“意外，我本是上台来擒拿猥琐小辈的。”红衣少年如同触电了一般跳了起来，对着台下的观众解释。

　　“放你的屁，贼喊抓贼！给我上去打！”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当即便有数十人冲上琴台。

　　“我是忠勇侯府李安过，我看你们谁敢打！”红衣少年心惊道。

　　“李安过，我们只听说过少将军李安康，李安过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至极。

　　嫣儿回首看了眼幕布之后，轻叹一声，弯腰去拾滚落在地上的杉木琴，在混乱中悄然离去。

　　走到幕后，一位身穿蓝色袍子的男子将一件外套给嫣儿递了过去，对嫣儿躬身道：“小姐。”

　　“告诉义父，李安过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纨绔子弟，他的身上没有义父想要的东西。”嫣儿对那蓝袍男子说。

　　“是。”

　　“还有，转告太子殿下，不要再让人在暗中跟着我了。”回想起方才的闹剧，嫣儿有些不愉。

　　“是。”蓝衣男子转身离去了。

　　琴台上的打骂之声仍隐隐约约地传来，嫣儿忍不住又走了回去，那个红衣少年，连同他的麻脸随从，已经被揍趴在地上不住哀嚎。

　　嫣儿摘下了头上的发钗，柔顺的黑丝散落下来，她将外套披上，外套上的繁花，幻化出一片绚丽的光彩，她朝着玄灵宫大门外走去，掌事的宦官没有认出她，谄媚地恭送：“这位小姐，您慢些走，欢迎常来。”

　　玄灵宫门前，肃然停着一辆高大的马车，嫣儿缓缓地走过去，谦敬道了声：“父亲。”

　　马车的帘子被撩开，一张威严肃然的中年人脸探了出来：“嫣儿，你今日又到玄灵宫了？”

　　嫣儿点了点头，中年男人叹息一声，“这段时间还是尽量离你的义父远一些吧，我不希望你陷进去。”

　　“爹爹奉圣上之命前来旧都暗查忠勇侯谋反一事，女儿接近李安过，心中也是想要帮父亲分忧。”

　　中年人长叹一声：“无名之祸啊。”

　　马车缓缓地离去了。

　　“谢谢你仗义现身。”嫣儿回首望着玄灵宫，低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