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吧，女主》亭东以北

2、临宋

　　待宗姬交代完魔界诸事，来到阎王殿，看着玄光镜中已经投胎凡间十三年的一魂一魄。那梳着总角，言笑晏晏的孩童时代，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宗姬不自觉轻轻摸上自己光滑细嫩的脸，没想到，时隔千年，孤竟然还能重温一遍幼年时光。

　　好在那一魂一魄没有了记忆，否则，孤绝不可能和一群凡人享受这种人的天伦之乐。

　　“投胎吧……”

　　宗姬一睁眼，眼前属于人类的罗帐、桌椅映入眼帘。

　　这些东西，她在孩童时期经常见，自从她母亲过世之后，这些属于人类的物件，好像再也没有见过了。

　　宗姬光着脚从床上起来，光洁圆润的脚趾踏在羊毛做的地毯上，静静地感受着脚落地的重量感觉，这种属于重力带来的行动不便，是作为魔界唯一的帝姬的她从未感受过的。

　　手指轻轻划过所有能触摸到的东西，罗帐、珍珠幕帘、黄花梨的桌椅、紫檀木的梳妆盒、铜镜、紫檀木梳、青铜香炉、红漆的木门……这些东西，曾经都属于宗姬那已经灰飞烟灭凡人修成仙的娘亲。

　　宗姬打开房门。

　　吱呀一声，这也是久违的声音。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记忆都从遥远的深海喷涌出来。

　　吱呀之声打破了宁静，宗姬走进朦胧灯火下的黑夜中。凡间特有的细小洁白的月光静静照了下来，被树叶打成细碎的小片，在地上斑驳地跳动。

　　微风细细吹过宗姬额间的碎发，打在尚且稚嫩却纯美异常的脸上，天地之间，一切都要为之黯然失色，那月光也不觉羞愧暗自躲进云层中。

　　“宗姬。”

　　黑暗中发出惊艳却不失温和，带着特有的少年的嗓音打破了一切宁静。

　　宗姬记得这个声音，来自凡人苏宗姬的表哥临宋。

　　远处伺候宗姬的下人们也闻声赶来。

　　一魂一魄的记忆中，临宋是凡人苏宗姬母亲的姐姐的儿子，比苏宗姬长两岁，因为父亲贬谪外地，七岁起，就和母亲一起寄住在苏家，和凡人苏宗姬是青梅竹马。

　　在宗姬看来，就凭刚刚那声呼唤，这个临宋对凡人苏宗姬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宗姬不觉暗咒，好个月老老头，没事乱搭什么红线？孤像是那种情窦未开的毛头小子吗？转而又有些好笑，若真能借此下凡时机历练一下，那便也好，免得他日历情劫之时手足无措。

　　宗姬收起思绪，“天色已晚，表哥怎么不睡？”

　　临宋有些手足无措，黑暗中微红了脸，轻轻抓了衣角，“今日姑父设晚膳，下人们来说宗姬你今日身体不适，不来用膳了，我陪母亲下了一盘棋，实在坐不住，就想来看看你。”

　　宗姬微微勾起唇角，在月光下，这淡淡的笑在临宋眼中杀伤力十足，呆呆地望着宗姬出了神。

　　宗姬知道自己的魅力，却从不懂得收敛，自成年以后，六界之中，不知有多少神仙妖魔鬼怪向自己表达过爱慕之意，却从未有像临宋一般纯情之人。

　　脆弱的凡人，妄想得到魔界最尊贵的公主的心？何况，他还敢直呼孤的名讳，若是在魔界，此人恐怕早已被押入水牢。

　　宗姬如是想着，好笑之余，不禁生出同情之心，“表哥先回去吧，孤……我没事。”转头对下人们道:“我去走走，不用跟着。”

　　宗姬的声音不紧不慢，却不容抗拒，下人们应声退下，只一常服侍宗姬的小丫鬟留下来给宗姬穿上绣花鞋。

　　宗姬却不管那丫鬟与临宋，说完便迈出步子，那样一步一步踏实却不厚重的脚步跨出去，在临宋看来，那是属于身处高位者自信的脚步，在他原来的认知中，只有姑父苏相能有这种姿态，然而他现在看到的宗姬雍容不迫的气场，是十个姑父也及不上的。

　　今日的宗姬，似乎与往常不同。

　　“宗姬，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你的病才有起色，夜风冷，小心着凉。”临宋担心着。

　　寄人篱下，临宋是自卑的，却耐不住想亲近宗姬，他知道宗姬是相府唯一的嫡女，母亲也再三警告过他不要与宗姬来往，然而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临宋跟上了宗姬，宗姬自然地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宗姬不愿与他多谈，临宋却浑并不知晓，此时的宗姬，并非往日那个与凡人没有丝毫差异的苏宗姬。

　　出了含凝院的大门，眼前是月光照耀下的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伴着远处传来的浆声和岸上的各色鸟虫鸣叫之声，那是弱水湖从未有过的生气。

　　宗姬静静地走在湖岸，脸色淡然，茶色的眸子里透露出无限的平静。

　　那种静，似乎只能从将死的老人身上才能看得见的，看透一切的静。

　　临宋偷偷打量着宗姬的眉眼，依旧是美得令人心醉，可是……小小年纪的宗姬，为何今天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宗姬……”他不禁喃喃开口，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宗姬不看他，继续向前走。

　　“宗姬回去吧，你身体不好，别又生病了。”

　　“小姐，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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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绕着湖走，等走完一圈，月已经上了中天，皎洁地月光泼洒在地面。三人踏碎月光，走在被秋风吹落的树叶上，嘎吱嘎吱。远处有惊鸟乱飞，时不时发出怪声。

　　临宋走在宗姬身后，惊诧与宗姬走了这么长的路依旧气息平稳，虽然他一向有感觉，宗姬是异于常人的，也许是她的惊世容颜，也许是她骨子里的那股高贵的气质，但是现在，他更能确定，宗姬与常人是不同的。

　　女子此刻展现出来的惊人气魄，那尚属于小小少女，不宽不窄的肩膀，却在此刻显得高大可靠起来。

　　清脆一声巨响，临宋踩上了一截枯枝，稍稍打破了方才有规律的节奏，走在末端的小丫鬟珥弥惊叫一声。

　　女子突然一转身，那绝美净白的面庞在这寂静的夜里，竟似书中所描绘的鬼魅一般撩人，临宋惊出一身冷汗。

　　宗姬看出两人的惧怕，她知道凡人胆小，却不知如此胆小，只能收起嘲笑的表情，“罢了，我不回你们便不回，那就回去了吧。”

　　告别后，临宋看着宗姬的背影，稍显有些凌乱的发丝在背后飘荡，在门房即将关门之前，临宋鼓起勇气道:“宗姬，我母亲说，如你这般貌美又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我是配不上的。我母亲说，你终是会被选入皇宫的，可……可临宋从小爱慕着宗姬，希望能有朝一日娶宗姬过门……”

　　宗姬转身，饶有趣味地睁着细长的凤眼等着临宋把话说完，临宋一时语塞，对宗姬的反应始料未及，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一旁前来伺候的吓人们睁大了眼，小女孩们听了临宋的话是又羞又气愤，表少爷平时文文弱弱地，没想到竟然如此大胆表白;年纪大的婆子则不可思议地盯着临宋，此事关乎小姐声誉，万不可泄露出去，必须禀报老爷。

　　“宗姬……你可会……嫁给我？”

　　宗姬看着眼前这个涨红了脸的少年，他眼中的希冀如此的熟悉，就好像当年的自己哭求母亲留下一般……复又想到，孤也不能白来人世受一遭罪，体验体验男女情爱也是不错的，本应该一口回绝的，却带着笑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看情况吧。”

　　不算答案的答案，却让少年欣喜若狂，狂奔着往自己院子里跑，“宗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门房关了含凝院的大门。

　　“小姐，表少爷他……”珥弥打探道。

　　宗姬径直走向寝房，面色端严，“主人的事情，怎由得下人多嘴！”

　　“是。”众人一惊，被宗姬的气场吓到。

　　待宗姬进了房门，众人长吁一口气，相互对视一眼，才缓过气来。

　　平日的小姐虽算不上十分开朗，但也有几分俏皮可爱，因着她那天人一般的长相，除了至亲的苏相与表少爷之外，很少让人亲近，但也不会让人感到压抑、不敢直视。

　　可是今日，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