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手札》风栖鸦

98、新年

　　民宿里住的人并不多，原本赖皮他们在的时候还是非常热闹的，这一走，屋里就寂静了下来。

　　听到外面有嬉闹声，小跑着出去，立刻看到一连串烟火在空中炸开，五颜六色，似乎有什么东西晃过了我的眼睛。

　　我回头喊着老板娘，“老板娘，有酒吗？”

　　在柜台边上的老板娘立刻笑了笑，“想喝什么酒，我们家的酒都是自酿的。”

　　“来瓶度数不太高的，再拿两个酒杯。”我说。

　　老板娘应下立刻就拿了酒和酒杯给我，我接过来就看向沉默着的顾容川，酒杯朝他虚晃，“一起？”

　　顾容川面色沉静如夜，像是凝固了一样，听了我的话才稍稍有了反应，他看着我，歪了歪头。

　　这个动作似乎是他做过的唯一一个带着感情色彩的动作，是在表达疑惑，我又指着外面的烟火，“一起去看看吧。”

　　虽然我说的不动声色，但面对着顾容川那副雷打不动的神情，我只觉得心跳得像是打鼓，既害怕他答应，又害怕他不答应，人或许都是这样矛盾的动物吧。

　　良久，他才淡淡地开口：“好。”

　　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我松了口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民宿，绕到后院，老板娘提过从这里可以直接爬到房顶，羌城普遍都是平房，因此这幢两层的民宿小楼的房顶，可以说是城中比较高的位置了。

　　顺着木梯，我们都爬上了顶层，民宿的房顶晾晒着许多杂物，好在有一片地方还算宽敞。

　　四周都是砖石垒起的围墙，并不高，我走到边上把酒和酒杯一放，整个人就撑着围墙坐在了上面。

　　顾容川也翻过来坐在我的边上，自从那一日在土楼里见到浑身是伤的他以后，再见至今，他的话明显更少了。

　　沙漠的夜极凉，我穿的很厚实，都依然能感受到微风带来的寒意，连忙盛了杯酒，先递给顾容川，可他摇了摇头，我只好自己一饮而下。

　　只是没想到老板娘所谓度数低的酒也这么呛，我喝的太猛呛得我直咳嗽。

　　好不容易缓回来，身体也暖和了许多，我扭头看顾容川，就发现他的注意力似乎始终都在远方寂静的夜色之中。

　　他一直都穿的单薄，寒风掠过也不见他有半分冷意，能看到他脖颈间的摸金符轻轻晃动，我忍不住想，老爹说过他的摸金符和我的摸金符是一对，那不就是情侣款嘛。

　　虽然不想承认，但见他也带着的时候，我会觉得心口像是被奶猫的小爪子挠过一样，有些痒，但又有些甜。

　　“砰——”的一声，又是一连串烟火在天空炸开，将原本沉寂的夜色装扮得色彩斑斓。

　　“喂你看那边！”我忍不住喊道，只见不远处的天空，有一串烟花是最后炸开的，那是一朵花的形状，在天空逗留了几秒才像是流星一样落下。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不在家过年，看着一次次在半空绽开的烟火，就忍不住想起老爹和杜潜书来。

　　小的时候，每年过年，老爹都会牵着我和杜潜书绕着老城走个一圈，这一片老爹认识很多人，里面很多都是以前的手艺人，不论是捏糖人，还是画糖画，又或是别的什么，这些老人都是做了大半辈子，我每次去都会得到许多好吃的。

　　老爹说，那些老人可能以后都不会有人将他们的手艺传承，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买他们东西的人露出开心的笑容罢了。

　　我以为我现在毕业很有可能就是呆在老爹的铺子里，偶尔跟那些爷爷们学点什么，再跟老爹学着管理铺子，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可如今……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身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手中的酒杯一晃差点掉下去，侧头去看。

　　顾容川正看着我，目光冷凝。

　　我朝他笑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顾容川，你为什么要做倒斗这行？”

　　他一向不喜欢别人询问他自己的事，这一次我也是不抱希望的问问，并不指望着他会回答。

　　“我想得到一个答案。”

　　又是“砰——”的一声，烟花炸开，顾容川低低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一个关于我的答案。”

　　我不解地看着他，“什么答案？”

　　顾容川的脸在大漠的月色下显得更加苍白，他垂着头，微卷的短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表情。

　　我忽然觉得他明明这么坐在我身边，这么近的距离明明我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衣袖，却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屏障隔在中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总觉得，你们每个人都有秘密。

　　老爹，你，宋臣，沈世超，而我自己仿佛陷在一团巨大的迷雾里，只有我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了解，就像个傻子一样跟着你们到处跑。”

　　“不清楚的人是幸福的。”

　　他的话听起来有些冷，和沙漠里的夜风一起卷进我的心头，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喝了一杯酒，不知是因为想家还是因为别的，一口酒没喝完，只觉得眼圈发酸。

　　再伸手去摸，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不断有泪水涌了出来，明明我不想哭的。

　　明明在古墓里经历那么多惊险那么多恐怖的事情我都没有哭的。

　　烟火的声音依然一声一声响彻在远方的天穹之上，像是一幅夺目的画卷。

　　第一次，我有些失控，还是在顾容川面前。

　　我也希望我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马上就又要死了，不用猜测一个又一个谜题的答案，不用被人用枪指着威胁。

　　像是借助那些烟花炸开的声音，我哭的泣不成声。

　　“是不是……我不够强大，所以老爹才不能告诉我一切……因为知道……知道真相的我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我一边哭一边说着。

　　良久，都没有回答。

　　只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个人无奈的叹息。

　　“你醉了。”

　　紧接着一只手轻轻落在了我的肩头上，分量不重，但我能感受到，他试图在安慰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哭累了，有些恍惚间自己双脚离地，似乎有什么人轻松地把我抱了起来。

　　我立刻靠在了什么上，这种感觉让我从未有过的安心。

　　有的人就是这样，只要他在你身边，即使前方是地狱，只要他在，就不会觉得恐惧。

　　顾容川对于我而言，一定也是一个这样的人。

　　睡眼朦胧间，只觉得那人的动作非常小心，似乎是害怕惊醒了我。

　　“诶……她……”似乎有人说话。

　　“嘘。”他示意那人安静。

　　然后我就彻底睡着了。

　　这是这几个月来我第一次没有做噩梦，不会梦到小时候的事也没有梦到魏襄王陵的事，安安稳稳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