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倒救世主的七个世界》洛临安

3、第一梦境（3）

　　哈利隐约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着非同一般的重要性，但一时间却无从下手，而事实上，如果想要抽丝剥茧，寻根溯源，那他首先要做的是找准最初的切入点——

　　至少，它不能让里德尔产生警惕。

　　哈利正自出神，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却微微用力，这让男孩毫无防备地踉跄半步，彻底贴到了里德尔身上，但他丝毫没觉得诧异。

　　几乎与之同步，在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后，小超市的门被人推开了。

　　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个中等身材的黑发男人，年龄大约在三十岁上下，只从哈利能看清的一小半侧脸来说，即便够不上英俊，至少也算是五官端正，换句话说，哈利很难将他和“变态杀人犯”这样的名词联系到一起去。

　　不过当然啦，在有些时候，脸是说明不了问题的。

　　想到这一点，哈利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往后扫了扫。他的目光轻飘飘地从里德尔身上掠过，只是略微勾勒了一下少年精致的下颌轮廓，面上流露出的情绪却很微妙，仿佛是带着点儿控诉意味的暗指，内里又夹杂着些许惊艳和懊恼。

　　……这也不算很奇怪？

　　里德尔的目光和他触碰了一下，旋即又分开，他知道哈利一定和未来的自己有过接触，这会儿自然猜测男孩是想起了什么说不上美好的过往，虽然对现在的他来说，那些都还是充满变数的未来。

　　但他当然不知道哈利赋予这二者的联系是什么，否则倒真该觉得哭笑不得了。

　　男人的脚步有些沉重，但一点儿也不拖沓，他以巡视领地的姿态走进里，一举一动中都带着属于猎食者的敏捷，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

　　里德尔在这方面有着足够的敏感，虽然现在面对着的只是个麻瓜，他也没有掉以轻心。然而血脉中的魔力流动的实在太过缓慢，它们似乎是被某种力量压制，完全没办法让里德尔发挥出他应有的实力。

　　在这种情况下，每一道咒语都弥足珍贵，它们绝不能被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除非被放置在天平另一端的是他们的性命，里德尔才不会吝啬于使用这仅存的一点儿魔力。

　　在那个男人拧身往这边看过来的同一时刻，里德尔藏在巫师袍下的另一只手迅速握住了紫衫木魔杖，他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只是利落地扬了扬杖尖儿——

　　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流遍全身的刺骨寒意将压抑的低呼重新塞回了哈利喉咙中。

　　那个男人又往这边走了几步，现在他的面容完全暴露在哈利和里德尔的视线范围中了，按理说他也该同时看到这两个紧贴在一起的少年，但事实上，他只是狐疑地往角落里打量了几眼就转身离开了。

　　他将肩膀上不住扭动的麻布袋子推了推，“蹬蹬蹬”地走下了铁制楼梯。

　　“幻身咒？”哈利贴到里德尔耳边轻声问，总归这姿势也保持了有一会儿了，现在再挣开反倒矫情：“顺便再问一句，你看到那袋子里面的东西了吗？”

　　“是个活人，当然，不过我觉得她活不了多久了。”里德尔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嘴角，他一点儿也没有下去救人的打算，反倒是琢磨着利用这点空当来探查情报，但有一件事却不得不防……他可不觉得哈利会站到自己这边来。

　　“你不能……算了，如果你要走的话就现在离开吧，可我不会就这样放弃。”哈利一眼瞥见里德尔面上神色就猜到了他的打算，他下意识地想要争辩，但话语只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就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一直都知道里德尔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又怎么能去请求对方的帮助呢？

　　“这么说，你的魔力循环还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咯？”听出哈利的潜台词后，里德尔立即收起了那三分笑意，他眯起眼，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难不成你以为自己仅凭莽撞就能救出那个女人了，简直愚蠢，你只是个十五岁的小男孩儿，绝无可能在一个带着枪的成年男人手中全身而退，你只会把自己折进去！”

　　男孩似乎因为他的话而轻颤了一下，但依旧无声地坚持着，里德尔从那双绿眼睛里看到了令人恼火的固执，这让他的情绪变得越发恶劣：“你真的打算这样做吗，哈利，幻身咒可不是万能的庇护伞，难道你还能用它去挡子弹吗？”

　　他一贯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在此刻出现了些许裂痕，这让哈利有点儿惊讶，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和对方争执。

　　“可我不能任由这件事在我面前发生，却什么都不做——”

　　没有巫师袍的遮掩，哈利手指的颤抖远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明显，这让里德尔意识到他并非全无恐惧，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自己也害怕到这种程度，却还要坚持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但我说，不行，哈利。”里德尔的表情完全消失了，让人没办法从中窥探出其主人的分毫心绪，他寸步不让地和哈利对视着，原本揽在男孩肩头的手掌也缓慢移动到了他后颈的位置：“你必须跟我走，否则即便你救出了那个女人，我一样会让她死去，说到做到。”

　　说实话，他现在可以撒手不管，任由这个只凭一腔热血就敢去做任何事的男孩独自进入危险的地下室。哈利毕竟是个巫师，带着魔杖，也还有一点可以运用的魔力。男孩其实未必会死，只是里德尔无法接受那个万一的可能。

　　可他为什么不能放弃他，为什么不能抛下他，为什么不能任由他死去？

　　这些问题一股脑地涌入意识，让里德尔有些心烦意乱，那双黑眼睛里的光芒因此而越发幽深，其主人伸手握紧了同伴的手腕，语气冷淡而坚决：“跟我走，在幻身咒失效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哈利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就这样离开，却还是随着里德尔的牵引挪动了步子。也许他就是怯懦的，害怕独自面对下面未知的危险，又或者他知道里德尔是认真的，如果自己真的下去了，即便救出了那个女人，里德尔也一样会杀了她。

　　当然也可能这些都不是理由，只不过是在里德尔握住他手腕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拒绝。

　　哈利最终还是跟着自己黑发黑眼的同伴离开了加油站，只是在经过外面那辆规规矩矩停放着的皮卡的时候，他忍不住稍微停了停脚步。

　　这辆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虽然它的主人还在精心打理，但金属部件的细微处还是免不了有些锈蚀，哈利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这人不是个洁癖就是强迫症患者，所以有一点就显得很奇怪，它一边的车灯被砸碎了。

　　“哦，我猜胆敢这么干的人现在正在里面躺着呢，不过一个女人没理由独自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你说呢？”里德尔挑眉示意了一下后面的加油站，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再明白不过，如果和那个可怜女人同来的人侥幸还活着的话，也许他们可以提供一点帮助。

　　里德尔的最终目的当然不是这个，他只想从对方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但如果能顺便安抚一下自己好心的近乎愚蠢的同伴，他也不是不能再稍微多费一点力气……如果不太麻烦的话。

　　“可我还是觉得，也许我们不该就这样离开的……”哈利低声说着，一边却加快了脚步，他试图回忆自己看到的一些细节，但强烈的不安始终坠在他心头，让他没法静下心来思考。

　　“呵，至少最后一个关键词的提示已经出现了，你猜这个小镇上原本的居民都去了哪里？”尽管里德尔没有试图敲开街上的任何一扇门，但一路走过来，他们总该看见些什么人吧……如果这镇子上还有人活着的话。

　　“但这……这太不可思议了，这里应该是麻瓜界啊，为什么警察……”哈利还是没法接受里德尔话语中的暗示，尽管他有着同样糟糕的预感，但那一定不是真的，是吧？

　　“别蠢了，哈利，你真以为那些所谓的警察会把所有地方都看顾到吗，这里又不是伦敦，哪怕是在伦敦，贫民窟里的治安也形同虚设。”里德尔的语气中饱含嘲讽，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头却一下子打住了。

　　他紧盯着道路尽头的什么东西，目光瞬间尖锐起来。

　　“你看到了吗？”片刻之后，里德尔轻声询问，他看上去不太想挪动步子，但还是坚决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而哈利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里德尔身上，自然就忽略了其他的：“你在说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恐怕是这样。”里德尔回答的语气很是低沉，声音轻到几不可闻，但现在哈利知道他是指什么了——

　　在道路的尽头，巨大霓虹牌匾下的汽车旅馆外面，有猩红的血色拔地而起，宛若一颗逆行的流星，带着不详的恐怖直入高空，最后炸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它们打着旋儿飘落下来，仿佛是细碎的暗红色微光，又像极了腐败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