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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狐宴6 ...

  •   阿央,阿央......记忆里也有那么一个人这般的唤过我,取一瓢深情,敛却半世温柔。

      我取了封口的瓷坛,里面的杏花花瓣保存得完好,找了个干净的空坛子,将花瓣用古贺泉泉水浸了,封好放在荫蔽处。只等杏花香与泉水清亿亿的互透,便可拿来酿制杏花酒。往屋外看了看,二姐仍趴在石头上看绘本,想是看到了精彩处,眼中含了泪,抽了抽,喝两口手中的酸梅汤,将书翻了页,继续含泪。

      等我忙了一阵子再去看时,二姐已经走了,戏文摊在石头上,风吹得哗哗作响。我去拿那玉壶想倒些解渴的汁来饮,却是半点也不见,全教二姐喝了个精光。感情她是往我这来喝酸梅汤的。

      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些天,终于在阿爹生辰这天制好了三坛杏花酿,我打定了主意,两坛送去给阿爹贺寿,余下的一坛埋在屋前的蒲葵树底下慢慢喝。二姐送来的几口空酒坛放在角落积了不少灰,等阿爹生辰过了,我空闲了,慢慢帮她酿。

      于是乎,我抱着两坛酒往虚渺宫而去。阿娘正在给阿爹整理衣冠,这次寿宴请了厨娘掌勺,阿娘也受用了不少。阿爹的狐狸鼻子甚灵光,隔老远嗅到了酒香,尤其听到我说用古贺泉的泉水酿了杏花酒给他贺寿,亿亿欣慰的道:“还是小央儿妥帖,美酒一坛不知胜过奇珍异宝多少。”

      阿娘笑着摇头,一面接了,一面与我道:“你来得正好,依傍咱们涂山的小精小怪都来给你阿爹贺寿,往那蜿蜒小径处挤着,没人去招待,你大姐在宴会厅忙活,你二姐在厨房帮忙,你三姐不知在哪里忙活,刻下也没见着人。”说着抚上我的发丝,甚慈爱,“央儿,娘知道,你一向体贴懂事。”

      于是乎,便被阿娘打发去接待客人了。

      时至刻今,仙洲九霄太平盛华,拿我们涂山来说,山本仙山,得上古尊神庇护,灵根长存。是故,我们涂山狐族生来便有仙骨,倘或修炼勤奋些,不过万年便能修得上仙,入狐谱。涂山的狐狸生来便是仙狐,最不济的也是灵狐。阿爹阿娘乃涂山狐帝与狐后,我们姐妹四个是娘胎里的狐仙姬,无需十分刻苦,便能载入族谱。仙洲九霄如我们这般打娘胎里的神仙不胜枚举,用佛语来说,便是有大造化的。

      山精山怪便是那佛语之外没造化的。时今九霄天地大君感上苍悲悯之怀,察众生平等之深,天地万物共存,实乃大泽。所以,并未严苛管辖山精野怪的繁衍生息。山精野怪大可依附仙山仙族,安稳的生活,因生来能力有限,委实翻不起风浪。

      凡间的戏文里有不少描述精怪作乱,搅得家宅不宁甚至风云色变的劣迹,若真如此厉害,指不定是这家人得罪了哪路神灵,所以遭殃。现下天妖族的子民循规蹈矩,谁能无聊到去捉弄凡人,所以,哪里能是妖。更不能是精怪,精怪没这么肥的胆,一道天雷便是万劫不复。可惜凡人眼浊,无法辩得是妖还是仙,但凡懂术法的统统归结为妖怪,还要请和尚道士来收妖怪,一通做法下来,也能抓几只倒霉的小山精,从此百姓高捧,香火鼎盛。可怜了那些山精山怪。

      我曾听摆书摊的那条白蛇讲过他姑母的故事,诚然他的姑母也是条白蛇,却十分有造化,跟着南极紫竹菩萨修炼佛法。后来,他姑母为报答凡间的一位恩公,下凡追随了那位恩公十世,日久生情,她爱上了那位恩公,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庆幸的是,那恩公深受感动,并不视之为异类,与她相爱,在凡间做起了恩爱的小夫妻。那时听来颇为耳熟,我在那戏文里看过,尤记得里面有一个道行不错的老和尚,在凡人心中很是德高望重,偏说灵蛇是害人的精怪,生生拆散了他们。我颇有疑虑,这老和尚放着全天下的精怪不管,偏偏专与那灵蛇过不去。白蛇说,那老和尚与他姑母有过节,年轻时见到他姑母倾心不已,却遭他姑母拒绝了个彻彻底底,从此便生了恨意。白蛇感叹,后来有个书生将这段故事写进了戏本子,凡人自然是听信那老和尚的话,那书生也不例外,将他姑母形容为死缠烂打,心有邪念的蛇精。后来,白蛇自己写了段戏文,将他姑母有恩必报,心地善良,与那恩公荡气回肠的爱情写了进去,然后卖给了凡间一个说书的。再后来,那段戏文流传至今,难免有偏颇及凡人篡改之处,不过他姑母的形象也算变得略略正派。

      今下委实是个好日子,涂山仙气缭绕,仙风阵阵,瑞云齐骤,立在那云头的赫赫然为一个个衣襟飘飘,道骨仙风的上神。小径处的山精山怪也是人头攒动,今日沾一沾仙气,只怕要受用个千千年。

      时下并未到开宴的点,大姐那边几乎忙不过来,仙家差不多都到了,三三两两的凑成一堆,往那桌上享用果茶糕点。小径处那租了我三姐茶棚的白蛇,往年买三本书送一碗凉茶,刻下也改成了买三碗凉茶送一本书。也是进账不少,我到时,他正和那头花斑虎乐呵呵的数着钱,他们大概头一遭知道,依傍涂山的山精山怪这样多,几方茅草搭的棚子几欲要怪满为患,一个个的喝着茶,拿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看来,这些年,山精山怪们也闲得厉害。

      想当年渤海龙君十万岁大寿,我惦记着龙宫水底的珊瑚,便跟着阿爹阿娘一道去了。依附渤海的鱼妖鱼精们齐来向渤海龙君道贺,也不过三五桌酒席,十分尽兴。刻下阿爹的寿宴,只怕要摆个十来桌。不知阿娘付了那厨娘多少工钱。

      白蛇见我来了,一脚踹走了花斑虎,腾出张椅子,拿袖口擦了招呼我坐下。花斑虎揉着被踹疼的屁股,委屈极了,耷拉着脑袋给我倒茶,也给白蛇倒了一杯,甚幽怨的碰了碰他。白蛇服了软,无奈的往旁挪了挪,腾出一小块位置,花斑虎顿时眉开眼笑的坐下来,与白蛇挤在一起。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茶,甚是腻歪。

      涂山的民风向来开放,我也是头一遭见一对活的断袖,十分的新鲜,手里端着茶忘了喝,瞅着他俩瞅得尽兴。却陡然意识到,刻下连男人都有了男人,而我一个女人却没有。又是一个陡然,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吓,这万万年来,我自认心如止水,怎的刻下像了个受刺激的深闺怨妇,莫不是孤身太久,难免空虚寂寞冷。莫不是教那只灰狐狸说中了,我思春了。脑海里不自觉冒出那日在镜湖,喝醉后的一场春梦,梦里与一位沧桑兄水下渡气,渡得很欢快。

      老脸突然些微的发烫,我嗒的一声搁下茶盏,动荡的神思稍稍平静下来。白蛇和花斑虎楞楞的把我瞅着,明显叫我吓到了。两人各自往旁挪了挪,分开了距离,花斑虎的老虎屁股都磕在了凳子边缘。白蛇往我杯子里添茶,一面道:“莫要在意这些细节,莫要在意。”

      花斑虎晃着笨拙的脑袋,接过话茬,“没错,我们不是故意要刺激你的。”

      我杯里的茶漏了两滴,眼角的余光扫到,花斑虎又挨了白蛇一脚,他也不恼,乐颠颠的往白蛇身上凑。我扶了扶眉骨,愈发的空虚寂寞冷,悲愤之余,可劲喝他的茶。

      冷了半个多时辰,我把茶喝了个管饱,望了望不远处的茶棚,山精山怪们到的差不多了,白蛇沿着那茶棚外又添了好几张桌子。精怪们来了之后,往白蛇的竹筒里投几文钱,端一碗茶,挑一本书,寻个位置井然有序的坐下来喝茶看书,倘或茶喝完了,喊一声添茶,花斑虎便拎着壶,按下白蛇,屁颠颠的去了。

      刻今的山精山怪们颇有素质,省了我不少力气。只需到了开宴时,派个酒水婢女前来带路便妥了。打定了主意,我往白蛇的书摊上挑了几本戏文,便开溜了。待回到凉竹小屋,取一盏酸梅汤,趴在石头上看戏文,美哉美哉。

      姐妹四个里,独我喜欢看凡间的戏文。大姐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往人间游玩一趟,我每每托付大姐别忘了带一些新颖有趣的戏本子给我,我每每托付,大姐满满应承“你放心”出了涂山便忘了。所以,白蛇的书摊子很得我的钟爱。

      我听阿娘说起过,阿娘怀我时,头三个月害喜害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以至于日渐消瘦,急坏了阿爹,思来想去便带着阿娘出门散心,九霄仙洲逛了个遍,阿娘仍是不思饮食。偶然间停在凡间一座酒肆里歇脚,一楼正中央搭了个说书的台子,一粗布素衣的书生拿着把半旧不新的扇子,正把一出戏文说得精彩绝伦。阿娘听着说书,腹内的我也不闹腾了,不知不觉进了好些饭食,阿爹便收了好些戏本子,放在虚渺宫供阿娘慢慢的看。后来直到我出生,阿娘也没了兴致,那些戏本子统统丢开了,放在书架上积灰。阿娘那时便打趣道:“不是我要看,原来是你要看。”这些戏本子刻下在我的凉竹小屋竹架上摆着,也是积了几尘灰。

      阿娘的话全然是在哄我玩,后来我才听阿爹说,阿娘怀我时正好在六月中,天气一热便吃不下饭,凡间的酒肆老板热情,送了一碟开胃的腌萝卜,很合阿娘的口味。阿爹便找那老板问腌萝卜的秘方,那凡人老板脾性也有些奇,十分喜欢听戏文,不要阿爹的金银,只说若想得秘方,便拿戏本子来换。阿爹便拿金银与人换了堆戏本子,与那凡人老板换来了腌萝卜的秘方,剩下的戏本子便拿回了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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