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上热搜》苏拾五

4、四只鬼

　　阮灵才从噩梦中醒来，就发现周围的场景又换了，卧室变书房，而她自己正……紧紧攥着别人的手。

　　好巧不巧，手的主人又是之前被她又摸又蹭的那个浑身散发寒气的男人。

　　——只不过这会儿寒气冒得更厉害了。

　　她记得方才在梦中还叫过几声妈妈，应该没有……叫出声音吧？

　　阮灵看着被她紧握着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白皙如玉，也冰凉如玉，是很好看的、男人的手。她默了默，一时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现在能确定了，这肯定不是梦，她这辈子做过的所有梦叠加起来，也不如这个来得更荒诞不经。

　　“我确实死了，对吧？”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深邃淡漠的眼，仍然如寒潭一般，让人望之生畏。

　　可不知为何，她此刻竟一点惧意也没有。

　　大约是——

　　没什么比“已死”这个事实更值得可怕的了。

　　男人没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视线却仍定在被她攥紧的那只手上。

　　阮灵有点想笑，他们地府的人都这么……不知委婉吗？可嘴角边僵硬的笑容还没成功扯出来，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方才迷迷糊糊中，她梦到自己回到家中，半夜发起了高烧，妈妈常年冰凉的手探在额上，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她忍不住依恋地蹭了蹭，一睁开眼，却看见妈妈捂着胸口直直在她眼前倒了下去。

　　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但依照上一次清醒时所闻所见，想必应该也不是地府中的“等闲之辈”。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每次一靠近这个男人，她“死后”一直混沌无比的脑袋就会变得异常清醒。

　　她压下心头那点慌乱——她记得爸爸曾经跟她说过，慌乱是最无用的情绪。

　　然后她沉下心思，将现状细细思量了一圈。

　　“抱歉。”阮灵松开手，将眼泪逼回去，勉力平静地开口问道，“我还能再回趟人间吗？”

　　手上奇怪的、柔软的触感犹存，蒋怿眉微蹙。

　　就在他靠近的这么一小会儿中，面前这小姑娘面色已经稍微恢复一两分血色，灵魂好像也渐渐趋向稳定了。

　　没好意思真跌份到同一个差点魂飞魄散的小女鬼计较的秦广王顿了顿，薄唇轻启，淡声吐出两个字：“中元。”

　　阮灵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中元”二字指得是七月半，民间传说中鬼门关大开的那天，她虽不大知道这会儿准确的阴历日子是哪一天，但粗略算一算，现在应该是六月上旬。

　　也就是说，现在最起码离中元还有一个月。

　　她抿了抿唇，只觉喉咙无比干涩：“还有……别的办法吗？”

　　“考鬼差。”男人声音中已然有一丝不耐。

　　“考”字一出，阮灵心里就又凉了一寸，甚至都不必继续询问考试内容和时间，就能知道这是个耗时耗力，且短时间内办不到的方法。

　　她心下越急，头脑反而越清醒，心念电转之下，一个生前觉得荒谬绝伦的念头忽然闪过——

　　“那……托梦呢？”她忽略面前男人越蹙越紧的眉，和周身散发的越来越冷的寒气，又补充了一句，“人间不都说……死了的人可以给活人托梦吗？”

　　“你不行。”三分不耐变作七分。

　　阮灵眼神黯了一瞬，忽又骤然亮起：“您可以对吗？”

　　面前的小女鬼视线不躲不闪的看着他，一双雾蒙蒙的大杏眼中蓄满了泪，将掉未掉。

　　眼中的一对黑瞳却很亮，像两簇在风中燃烧的火烛。

　　“求您了。”

　　“我妈妈她……身体不太好。”

　　蒋怿这才发现小女鬼生了一双很会说话的眼睛，她每多哀求一句，眼中光彩就黯淡一分。

　　声音已然带了哭腔，眼泪却始终不掉。

　　蒋怿：“……”

　　沉默一瞬，终于凉声开口道：“手给我。”

　　“谢谢。”阮灵嘴角蕴出一丝笑意，一对梨涡若隐若现，然后眨了眨眼。

　　蒋怿：“……”

　　很好，眼泪总算掉下来了。

　　掌心相叠，十指交握。柔软的触感太过分明。

　　心情不虞的秦广王声音又沉下三分：“闭眼，想托梦对象。”

　　阮灵一一乖巧照做。

　　*

　　再睁眼时，阮灵就发现自己正身处医院病房中，她妈妈霍韵宁正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

　　鼻子蓦地一酸，她强忍住哭意，转过头看向一同进入梦境的男人。

　　“我眼睛红吗？”

　　蒋怿点了点头。

　　阮灵咬了咬唇，忽然软声道：“对不起啊。”

　　话音未落，蒋怿背在身后的手猝不及防地又被她一把扯起，蒙在了她眼睛上。

　　“借您的手用一下。”

　　掌心被浓密的、颤动的睫毛轻蹭，有极细微的痒意泛起。

　　还从未被如此“以下犯上”过的秦广王一瞬间脸色沉到谷底。

　　不然——

　　回去还是把这大逆不道、不懂尊卑的小女鬼扔出去算了吧。

　　眼被遮住，其他五官反而更加灵敏，阮灵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压骤降，凛凛寒气直逼过来，不用看都能知道旁边这男人脸色会有多难看了。

　　到了这时候，阮灵反而淡定起来。

　　毕竟……债多不愁。

　　再说，反正她都死了，身体估计也已经被烧成灰烬了，嗯……应该没什么可怕的了……吧？

　　放下临时征用的冰块……哦不……男人的手，阮灵冲他讨好地笑了笑，不敢再看他脸色，也不想再耽误时间，忙几步走到病床前，跪坐下来，拉着霍韵宁冰凉的手，轻声唤她。

　　“妈妈。”

　　床上的人很快醒转，才刚一看到她，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阮阮？我是在做梦，还是你……真的回来看妈妈了？”

　　此刻，阮灵忽然无比庆幸之前认认真真学了几节表演课，她压下鼻端心头的涩意，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霍女士，您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当着外人的面哭，羞不羞啊？”

　　这是她小时候，霍歆宁常常拿来糗她的一句话。

　　也不知是身后的男人气势太足，还是这句话对大人杀伤力同样也大，霍韵宁竟真的止了眼泪。

　　她顺着霍韵宁惊讶的视线，也回过头瞧了瞧站在身后的男人，苦中作乐地想：“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身后这位也不算“外人”，因为他根本不是人呀。”

　　男人一身古代装扮，面容异常俊朗，只是气质未免太冷峻了些。

　　霍韵宁反手紧握住阮灵的手：“这位是？”

　　阮灵被她问得一愣，这才想起她自己也不知道男人的身份。

　　她含糊应道：“这是我们大人。”

　　霍韵宁待要再细问，阮灵却想起刚才入梦之前，男人冷声叮嘱说只能待几分钟，忙又道：“妈妈，我时间不多，和您长话短说呀，您闺女我由于实在太聪明太优秀太骨骼清奇，所以被地府破格招作鬼差啦，免试保送的那种，嗯……他们除了霸道点，没提前和我们商量之外，其他福利待遇都挺好的，您不用担心我，在人间好好和爸爸过日子好么？”

　　听她满嘴胡扯的秦广王：“……”

　　分不清是真是梦的霍韵宁：“……”

　　“……您别不信啊，我打小就不爱撒谎对不对？要不然这样，我现在在忙着培训，等一个月后的中元节，我再来看您，您看行么？你要好好养好身体，到时候我可不希望再来医院看您了。”

　　话一说完，眼前的画面就突然虚化，白壁、病床通通消失不见，只剩霍韵宁苍白而惊讶的脸、和抓空了的手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

　　她不知道这一番堪比民间传说的说词能不能安抚到不能多受刺激的霍韵宁，但易地而处，哪怕再荒谬，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估计也会愿意信上一信。

　　从梦境中归来，蒋怿就见面前小女鬼再不复方才那鲜活的模样。

　　很快松了手，有气无力地同他道了一声谢.

　　然后缓缓将头埋进手臂，只留给他一头乱毛，和微微耸动的肩膀，以及——

　　耳目极清才能听见的细微的、小小的抽泣声。

　　面色还未缓过来的秦广王：“……”

　　*

　　阮灵又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

　　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蒋怿的书房中，趴在一张又大又硬的书桌上睡。头倒是不再怎么痛了，只是每次都睡得手臂酸麻，腰酸背疼。

　　期间，孟妡来看过她一次，给她送换洗衣物。

　　——当然，是趁着蒋怿不在的时候。

　　不过，依照孟妡那惊奇的态度，她估摸着，能有张桌子给她趴着，或者说，她还能稳稳当当在秦广王大人的书房待着，这就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好待遇”了。

　　地府设有养魂阵，“科学”角度上来讲，各殿阎王算是阵法的“能量来源”，在她之前，灵魂重伤且还有“命”下来地府的鬼总共也不过寥寥数人，一般都会由其他几殿阎王接手处理。

　　——能有进此书房养伤“殊荣”的只她一人。

　　阮灵毫不怀疑，但凡此时还有别地儿能接手她这个“病患”的话，蒋怿肯定分分钟会把她扫地出门。

　　又一次从轻微的头痛中醒过来，阮灵不用睁眼就知道蒋怿此刻不在。

　　她一抬起头，就看见书房门口有个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朝那人笑着挥了挥手：“嗨，鬼差小哥哥。”

　　褚宋再三确认了房内只有阮灵一个鬼后，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阮灵不知他过来是有何事，当下只觉得他样子超呆萌，想笑，又觉得不太好，正好她也有些事要向他打听，便朝褚宋招了招手：“之前听孟姐姐和你说起勾错魂的事，你还记得原本要勾那个魂叫什么名字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看新版东快，我挥霍掉了最后一点存稿，结果电影居然改妈不认，怀疑我看了个假波洛，就好气！还不如窝家里码字呢！！
谢谢林居居、灰白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