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撩灰飞烟灭》怅晚

96、下落

　　时隔百年，再一次踏入九重天之时，天枢不禁感慨万千。

　　当日倾颓的擎天柱又恢复了原貌，只是其上再无神龙蟠缠，云霞浩渺间，也再无血光点染，一切都显得那般祥和，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天枢兀自压下千丝万缕的心绪，抬脚朝屹立于云端高台上的九重天门走去。

　　“站住！”

　　两只泛着寒光的长戟横在了他的面前，迫得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守卫在天门处的天兵不约而同地朝他斥道。

　　天枢依次瞥了二人一眼，旋即视若无睹地向前走了几步，于是长戟便抵上了他的胸膛。

　　“擅闯九重天者，格杀勿论！”天兵齐声凛然道，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要将头顶这片青天掀翻。

　　“杀？”天枢挑眉一笑，刹那间，垂着流苏的发冠骤然出现在他身上，一袭绛紫玄袍徜徉在猎猎长风中，透着肃杀的气息。

　　他负手斜睨着一众目瞪口呆地天兵，讽刺道：“你们，敢？”

　　话音一落，稀稀拉拉地跪地声便接连响起，不过瞬息，天门外已跪满了天兵，那场面甚是浩大。

　　奸计得逞，天枢冷哼一声，随后昂首挺胸地迈入了九重天。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层层云雾中时，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天兵才纷纷起身。

　　其中一个天兵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压低了声音朝旁边的天兵问道：“他……究竟是哪位星君啊？怎么我感觉没见过呢……”

　　岂料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问话的天兵不禁咽了咽口水：“我们……不会将什么人放进去了吧？”

　　另一个天兵忙捂住他的嘴，瞪着他回道：“胡说八道！方才那样的威压，除了北天殿和南天殿的那几位，还能是谁？”

　　那天兵张了张口，似乎还是不甚放心，却在遭了另一个天兵的一记拳头后，终于还是噤了声。

　　天枢自然不知那些天兵忧虑之事，因着穿了星君服，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东皇太一的浩倡居。

　　正当他把手袖撩起，准备破开浩倡居的门前的禁制时，那些比铁桶还要牢固的结界竟自己破了去，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屋中飘出，却清晰无比地落在了他的耳畔。

　　“百年未见，竟还如此肆意妄为。”

　　话虽如此，可其中并无半分责难之意，听起来倒是处处透着说话人的无奈。

　　天枢也不着急应话，只阔步行至屋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后，这才唤道：“帝君。”

　　“进来吧。”

　　与此同时，屋门应声而开。

　　当天枢走进那间屋子时，坐在榻上摆弄着棋盘的东皇太一也抬起了头，朝他看来。

　　陌生的记忆渐渐变得熟悉，眼前之人，是给了他名字，教会他术法，亦父亦师的存在，却也是这世上最铁面无私的天帝。

　　纵使他现下依旧温柔地望着天枢，脸上依旧带着亘古不变的浅笑，仿若什么都未曾发生，可天枢深知，他是天道之下的第一人，是生灵万物的主宰。

　　两人的目光冷不防地在空中碰撞了一下，天枢立即敛去眸中，垂首驻足在了原地，未再上前一步。

　　东皇太一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天枢则毕恭毕敬地回道：“贪狼不敢。”

　　东皇太一自是感受到了他的疏离，却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年我既已答应廉贞不杀你们，今日便不会再反悔，你无须多虑。”

　　听到“廉贞”二字，天枢双瞳一缩，急忙抬起头道：“当年之事是我一念之差铸成的大错，贪狼愿一人承担，还请帝君勿要责怪三哥！”

　　东皇太一愣怔了一瞬，随后不禁失笑道：“我不过随口一提，你便如此激动……”说罢，他转了转指间的棋子，玩味地挑了挑眉。

　　于是天枢又垂眸道：“贪狼逾矩，还望帝君恕罪。”

　　“你这般小心翼翼，我倒是不习惯得紧啊……”东皇太一摆了摆手，神情似有些倦怠：“说吧，此番来找我，目的何在？”

　　天枢拱手道：“三哥将神躯还给我后，便……入了魔……”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为艰难，东皇太一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

　　“入魔？”他将手上拈着的棋子胡乱扔在棋盘上，一向波澜不惊的声音隐隐透出了几分尖锐。

　　天枢虽有疑惑，却仍如实回道：“小瑶说，是三哥将我的神躯放入了自己体内，用灵气与神力将其中的魔气剔除，我找他归还神躯的那一日，态度……有些恶劣，他刚将神躯取出，许是残留的魔气趁虚而入，让他入了魔……”

　　他自顾自地说着，因此并未发现东皇太一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那些魔气从他眼眶中逸出，将他吞没……”天枢自责地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

　　东皇太一阖眸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幽幽地睁开眼：“你……不曾阻拦？”

　　突然被人戳中了痛处，天枢浑身一震，沉默了半晌后，才张了张口，只是话还未说出，便又缩了回去。

　　见状，东皇太一也不再勉强他，只揉着天灵穴道：“此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枢错愕地抬起头，嘴唇不禁发颤：“不，您……您通晓世间万事，一定知道三哥在哪儿！”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东皇太一握着案角的手指不由地紧了紧，面上却一派漠然：“我确实不知。”

　　天枢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他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旋即跪倒在地。

　　东皇太一神情一凛，皱眉斥道：“你这是做甚？”

　　磅礴的威压以排山倒海之势碾了过来，天枢却依旧无动于衷，只仰面看着他，一字一字道：“天枢从小到大都未曾求过您什么，只这一次，天枢求您，将三哥的下落告诉我。”

　　说罢，他弯下身，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虔诚而卑微。

　　东皇太一复杂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天枢，恍然间，竟忆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天枢时的情景，明明是个稚嫩的孩童，却偏偏摆出嚣张的模样，可那双别无二致的桃花眼在流转间，却已有了睥睨天下的气魄，而如今——

　　他却跪在自己面前。

　　“罢了。”他叹了口气，旋即无力地笑了笑：“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总归——”

　　言及此，东皇太一猛地停住，眸光在思绪挣扎之中，渐渐黯淡。

　　“我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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