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凶》原非明

6、第六章

　　有人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一句话就是“考试结束时间到，请考生停止答题”。然而当我身处w高中的校门之外，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一句话时，除了恐惧，我内心竟然还有那么一点酸楚。
　　这也许是所有毕业生共有的情结，又也许是因为听到了这句话，意味着我真的成功穿越回了那个下午，那个我躲在围墙后面的垃圾桶处，陪着傅津安一起等他的校花的下午。
　　我记得那时候我们是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在我腿蹲麻了正要伸直来锤一锤时，校花突然骑着她那辆贴满各种酷炫贴纸的小摩的拉风地出现，尔后稳稳地停在傅津安面前，笑容灿烂十分好看地问他，“真的那么老实地在等我啊？”
　　“嗯。”
　　我不知道傅津安是一直都那么寡言而直接，还是只有在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因为就在简短的一声“嗯”，以及校花那句“那好吧，我发现我自己喜欢上你了”之后，他带着比烟火还要灿烂的笑容回应她，“我也喜欢你”。
　　然后在校门口的路灯完完全全地亮起来，神圣地照耀在两人身上之后，他居然很主动地凑近了一些，似乎想要亲吻她……
　　“哐------”
　　当然我也仍旧记得我因为腿软摔倒在地弄翻了垃圾桶，像所有电视剧里矫情而恶心搞破坏的女二号那样，我弄出的突兀响声让他停止了动作，然而却不能最终阻止这个吻的到来。
　　就在傅津安往我所在的围墙之处张望时，校花说了句“别分心，怕什么，让他们看呗”。
　　也不知道去哪里来的“他们”，总而言之，我侥幸没被发现，但侥幸之后就是惨痛。因为我仍不放弃偷窥，冒死又探头瞥了眼，然后很自作孽不可活的，看到了校花捧着傅津安的脸，两个人在接吻。
　　他生涩，她勇敢。他宛若温柔不烫人的星星炮小烟花，她则是星火燎原之后沸腾在干燥大地上的火族妖物。两人逐渐吻得很融洽。唯独我，像一滩随着垃圾桶酸臭发腐的烂泥巴。T_T
　　……
　　回忆到伤心之处，鼻头还是难免一酸，我下意识地就伸手抹了抹有点潮湿的眼角，然后很他妈惊喜的，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我的手，好像小得有点过分了吼？
　　有一股不详的预感，然后我不自觉地伸了伸自己的腿……虽然说159的身高我并不期待能看到什么大长腿，但是现在的这腿，短得有点……像儿童？
　　怎么回事？
　　四周没有镜子，唯独校门口围了一堆等待自家孩子的家长还有维护秩序的保安。考试结束的铃响之后，人声鼎沸，我趁着大家吵嚷之际，钻入人群，想通过和成年人的比对来确认一下自己的身高，结果却发现……发现……
　　老子竟然只有人家的大腿那么高！T-T
　　一阵崩溃。
　　尔后我冲出人群，像个四处跑窜没有家长管理的熊孩子。在来到没有人看得到的围墙小角落之后，我才开始疯狂地呼叫那个送我穿越的老妖怪。尽管我接近歇斯底里，但唤来的却只有一旁凭空出现的一辆跟我身高非常契合的儿童专用小四轮车，吃惊了整整十秒，空气里传来老妖怪明显憋着笑的声音，“不小心用力过猛，穿越的时候连同年龄一起更改了，你将就一下。”
　　“……”
　　将就？怎么将就？我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在空气里踢了踢自己的小短腿，骂道，“就这身板你将就给我看看！”
　　老妖怪却无形中摊了摊手，一副“货不包退”的样子推卸道，“这可不是我嚷嚷着要穿越的。还有，因为我怕你外公看见你这个样子，我不好交代，所以给你设置了屏障，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你不能回家。”
　　语罢他还点了点一旁的小四轮车，“不过，除了家之外你似乎哪里都可以去。你看，我贴心地给你配备了一辆时髦的小车子。天大地大，有车的你，四处为家。嗯？”
　　“……”
　　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考生从考场里出来，我甚至能听得到一些已经接到孩子的家长不停的在念叨“考得怎么样”、“今晚想吃什么”、“一本应该稳了吧”。
　　尽管我现在所在的小角落比较偏僻，但是那些声音离我越来越近，再继续疯狂地对着空气拳打脚踢，难免会被路过的人碰见，到时候被人视为神经病送进医院，甚至报警给我找家长，那就麻烦了。
　　我只好带着满心的愤懑重新回到校门口，却看到傅津安已经出来了——
　　和其他有家长、甚至举家恭迎的考生不一样，没有人来接他，一些暗恋他的小学姐在自己家长的注目之下，也不敢冒然过去和他搭话，唯有一些路过的男生敷衍地跟他击掌，然后就朝着自家的家长狂奔而去。
　　良久，喧闹散去，最后空旷的校门口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长而密的睫毛耷拉出一片阴影，让他看上去像个没人要的沮丧小孩。而原本温暖的夕阳光照在他身上，也徒然生出一股寂寥之感。他手里握着手机，一直不停地在查看有没有新的消息，仿佛心中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人，但一抬头，四处张望的眼神里却只有茫然。
　　是在等他的校花吧。也是在不确定她会不会来吧。
　　也许有过嫉妒和不甘，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落单感那么严重的一个下午，校花迟到的到来最终还是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而只会躲在小角落里心疼他的那个自己，作用几乎为零。
　　竟然开始有些迟疑了……
　　如果现在为了阻止校花跟他表白而支开他，那么那个无论多么努力也等不到他人在意的傅津安，该有多失落呢？这样的失落，我可以填补吗？
　　这份虚假而短暂的甜蜜，我应该夺走吗。
　　我杵在原地发了许久的愣，接到孩子的大人们都接二连三地离开了。等我再回过神时，才发现此时连保安大哥都下班吃饭去了，空荡的校门口竟然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在没了人群的遮挡之后，我的站姿很突兀的，面向着他，眼神也很直白的，看着他。一回过神对上他的目光之后，我竟然还很心虚地扭到了空无一人的路边……
　　他似乎已经开始注意到我了……
　　前进？
　　后退？
　　双脚在我犹豫的间隙像是在原地扎根了一样，动弹不得。而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了老妖怪无比讥诮的声音——
　　“不是要拯救他吗？”
　　我有点想摇头。
　　“不救的话就回来了？家里还有垃圾等着你去倒。”
　　我非常果断地摇头。
　　“那你想怎样？”
　　我看了一眼十分茫然无助孤独可怜的傅津安，又想象了一下家里那一堆散发着恶臭等待我去倒的垃圾……
　　十秒钟之后，我拖拉着似有千斤重的右脚稍微往前迈了一步。
　　“哦，所以还是要救，”老妖怪冷哼了一声，“随你便，反正我估计他就算会看上你这辆车，也不会看上你这个人的。加油吧。”
　　“……”
　　这算哪门子奇葩的加油鼓劲？关键是我居然还很听话的，就这么推着车直勾勾地朝着傅津安走了过去，之后在和他一个车轮的距离之处停了下来，弱弱地问了句，“小哥哥，上车吗？”
　　像是注意了我许久，已经生出一股熟稔之感，傅津安对“上车吗”这个问句突然爆笑着调侃道，“小朋友，你的车轮还没有哥哥的小腿高哦。”
　　“……”
　　何止车轮没他小腿高，我现在整个人的高度也只有他大腿那么高而已。
　　情况非常窘迫，我抿着嘴，再说不出话，但也没有因此退步。而像是体会到我的感受似的，下一秒，傅津安就突然非常贴心地蹲了下来，摸了摸我的头，“有小脾气啦？对不起，哥哥开玩笑的。”
　　这是我过去整整四年的暗恋时光里都没有遇到过的温柔言语……以及肢体接触。
　　尔后他竟然还用那种温柔死人不偿命的眼神，邻家大哥哥似的问我，“你怎么不回家，是迷路了吗？”
　　我的头点得飞起，想着要不要将计就计，以迷路为由，支开他，让他和校花再也遇不到呢？
　　犹豫之间他又问道，“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的电话号码你能背得下吗？”
　　原谅我的突然卡顿，毕竟对于我这种自幼由外公独自抚养长大的人而言，爸妈实在是一个陌生名词。
　　“怎么不说话？背不下来也没关系的……”他捏了捏我的手掌心，说道，“要不然哥哥带你去找警察叔叔帮忙？”
　　那不就穿帮了吗。
　　我摇了摇头，机智地将话题引到别处去，“哥哥，我肚子饿了。”
　　他有一秒钟的惊讶，随即又看了眼手机，再三确认没有新的信息，以及四周真的没有校花要来的迹象之后，笑答道，“好，那哥哥带你去吃东西。”
　　语罢他拉着我的小手站了起来，边走边问，“你想吃什么呢？”
　　“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我这说的确实是实话。能跟傅津安一起，就算是吃个隔夜饭，我都会觉得那是香的。更何况现在他拉着我的手，温柔得像个男朋友……
　　看着身旁将极简单粗俗的校服都穿出天仙之感的好看男生，我甚至在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地球。
　　而就在我感到无比幸福的时刻，傅津安的手机突然“嗡”地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立刻激动地松开了我的手去查看，然而惊喜的表情在看到短信的一秒之内又顷刻熄灭成失望状。
　　想必不是校花发来的吧……
　　“哥哥，不要难过。”我试探性地安慰他。
　　他对我挑了挑眉毛，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我点点头，他便耸肩无奈笑道，“哈哈哈。你好聪明呀。可是哥哥没办法不难过。”
　　这么诚实真的好吗。
　　看着傅津安阑珊的笑意里满是失落，我不禁又后悔起来。或许他真的很需要校花暂时的安慰呢？像迷路的孩子孤身一人在大海上飘荡许久那样，他需要一座灯塔来照亮前路，给内心予安慰……
　　“哥哥，”我不由自主地就想问他，“如果让你选择的话……你会选择短暂的快乐，还是长久的幸福？”
　　也许是被这个超出年龄界限的成熟问题吓到了，他脚步一顿，认真地凝视着我，“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知道，”我有点慌，随意找了个借口，“你这个‘为什么’，在《十万个为什么》里没有答案的。”
　　傅津安被我的无厘头逗笑，尔后像是认可了我的理解能力一样，淡淡地说了一句，“我选择孤独。”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问了下，“孤独？”
　　“嗯，孤独。”傅津安补充道，“如果人生注定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浸泡在孤独里的，那么我宁愿从来不曾尝过快乐和幸福的滋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非主流的话语从傅津安嘴里说出来让人那么难受，眼眶不受控制地就湿润了起来，而他还在喃喃地解释道，“就好比如果你没吃过糖，就不会觉得药那么苦了。所以啊，小朋友不要吃那么多糖哦，对牙齿也不好的……”
　　带有教育意义的结尾里，我已经很丢脸地“哇”一声哭了出来。
　　傅津安见状当即慌了神，立刻蹲了下来，用指腹不断地为我擦眼泪，“怎么哭了？对不起啊，我不该跟你说这些话的，是不是想吃糖了？哥哥带你去吃啊。没关系的，乖，你会很幸福快乐地成长的，以后也会一直幸福快乐的，怎么就哭了呢？你跟我不一样的，别怕……”
　　他柔声细语的安慰里，我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有点缺氧，脑袋里一阵嗡鸣混乱。只觉得上天对这个好看的男孩也太残忍了点吧？好看的人不是应该拥有很多的爱，过得很幸福的吗？怎么傅津安遭遇各种父母离异，头上带绿的事呢？
　　偏偏他还很认可自己的命运，未卜先知地说服自己接受孤独……
　　真的是太让本迷妹心疼了。T-T
　　就在我哭得身子抽动不止，傅津安连声安慰的时候，空气中传来老妖怪冰冷的点评，“戏还真多。”
　　“要你管，”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回，“你这种老妖怪根本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同情心还是色心？”
　　“……”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老妖怪有点一针见血。因为事实确实是这个世界上仍然存在着许多比傅津安更为悲惨的人，而我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偏爱，觉得他更可怜一点……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那双软糯无助的眼眸，对视过一次就再也无法释怀了。
　　我想拯救他，想他有个一帆风顺的人生，想他幸福健康平安快乐。
　　也许是真的被我肉麻的想法恶心到了，老妖怪窃听了一会儿，抛下一句“你想太多了”就拂袖离去。蕴热的初夏，我耳旁居然还刮过了一阵冰冷的风。
　　是想警告我要清醒吗。
　　冷风之后我确实冷静了下来，而看到止住哭泣的我，傅津安也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哭了……”
　　“不哭了，”我吸着鼻涕喏喏，“哥哥对不起。”
　　“没关系，”见我一副诚恳认错的姿态，傅津安笑了起来，宠溺地说道，“你要吃糖或者吃其他的东西都可以，甚至平时你爸妈不让你吃的零食，我都可以带你去吃。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再哭了，我真的不太会哄人，一会儿被人误认为是人贩子，那就很麻烦了……”
　　“好，”我乖巧地点头，“我不哭了。”
　　“那你想吃什么？”他低下头耐心地问。
　　我答道，“我们去城西的甜品小站吃芋圆吧。”
　　“城西的甜品小站？想得还真具体，”傅津安摸了摸下巴，思虑道，“只是城西那么远……”
　　对啊，我就是想把你拉到一个很远的，校花够不着遇不到的地方啊……
　　我点头回应道，“没关系的，我有车啊。”
　　傅津安看了我的小四轮车一眼，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你要用这个车载我去啊？”
　　我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辆不争气的载不动校草的儿童自行车，本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的，没想到却发现了更尴尬的事，还被他先一步点破了，“可是你的车轮子好像没有气了。”
　　“……”
　　居然给我配了辆漏气的自行车，说好的贴心呢？说好的哪里都可以去呢？说好的……哎，就不该相信这个老妖怪的！该叫他老骗子才对啊！
　　瞥见我望着漏气的车轮子神色愤懑，傅津安又笑了，“别气，车子我来推，你只需要坚强地跟我走到公交车站，不哭不闹，然后我带你坐车去城西，可以吗？”
　　这才是真正的贴心啊！
　　我一边在心里不停地骂着老妖怪，一边感动得泪眼汪汪地答应傅津安，“可以的。”
　　而就在我以为我和傅津安可以这样顺顺利利地坐上公交车去到城西吃甜品时，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而且是那种很明显的局部大雨，头顶两三块乌云随着我们跑步前进的方向不断移动的那种……
　　尽管傅津安只顾着拿书包给我挡雨没有察觉异样，但是我还是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个老妖怪的惩罚把戏——
　　“只许你折磨我，还不许我在心里抱怨两句了吗。”
　　没有回答。
　　“下雨淋那么小那么可爱的我，还有那么帅气那么温柔的校草，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没有回答。雨却下得越发的大，拍打在人身上，都开始有痛感。
　　“你干脆下个冰雹砸死我好了。”
　　这句顶撞才发出去没两秒钟，我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头顶砸下了几颗冰雹。
　　厉害了我们老妖怪，局部冰雹耍得666的，彻底点燃了我那颗倔强而作死的心。
　　“你以为下雨下冰雹就能阻止我和校草的浪漫约会了吗。”
　　依旧没有回答。
　　下一秒，我顶着傅津安察觉不到的猛烈冰雹，带着逆反的心理开口说道，“哥哥，好冷啊，我可不可以去你家洗澡啊，不然我要感冒了。”
　　傅津安瞥了我一眼，似乎对两个人的狼狈都无可奈何，只好答应道，“也好，我也湿透了，先去我家避避雨冲个热水澡吧。一会儿打电话叫你爸妈来接你。这个雨，真是下得很突然啊……”
　　在傅津安喃喃嘀咕抱怨之中，我扬起嘴角得逞地笑了笑，对着空气中不见人形的老妖怪耀武扬威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呢！”

　　再不立日更的flag了。。。忙成狗。。。
对不起。。。
我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