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凶》原非明

3、第三章

　　我失眠了。
　　写完三千字检讨、抄完《弟子规》累得半死的我，居然对着日记本里从考生信息表上撕下来的那张傅津安的黑白照，失眠了。
　　耳机里还单曲循环着周杰伦的《晴天》，突然就想起了高一那年第一次见面，升旗台上发言的他那张被细雨沾湿的笑脸。那时候的傅津安还是个优秀的学生代表，成绩优异，一身正气。他不笑的时候总是那么的纯良无辜，而一笑起来，整个人都鲜亮明朗的，雨幕之中看上去更像是个被人用清水洗过的新鲜橘子，以至于所有积极向上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那么的极具说服力，锦上添花。我想这也是老师们将他选为学生代表的原因之一吧。
　　那时候的傅津安非常美好，也是我黯淡的学生生涯里唯一的一束光，跟今晚那个抽烟打架，在巷子末尾被黑暗包围的他简直有天壤之别。
　　仅仅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高考失利？虽然以他往时的成绩看来，他完全可以考上更好的大学，但是目前就读于Z大的他，似乎也很少表现出对这所名校的不满。
　　爱情失意？这也不科学。毕竟在他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我亲眼看着隔壁S高中的校花骑着摩的很潇洒酷炫地在校门口停下来跟他表白，然后两人接吻……
　　当然了，这也是让我心如死灰选择死藏这段暗恋的最大原因。
　　从那之后我几乎很少再刻意去获取傅津安的消息，只知道他和隔壁校花在一起了，上了大学，还当上了学生会主席。明明就是典型的三好青年走向，再怎么也不至于落得像今晚这样被人群殴的下场。
　　那样的狼狈不堪，是我再怎么想象也觉得不该发生在傅津安身上的。
　　所以我辗转反侧，抱着日记本一遍又一遍地问，“小橘子啊，这一年来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啊？”
　　没有回答。毕竟我法术有限，真心话符对黑白照片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只好起床打开电脑，略微刷了刷微博，翻了翻各大社交网站，奈何我跟傅津安不是同一届毕业的，上的也不是同一个大学，所以我所能获取的有关于他的信息实在少之又少。
　　非常沮丧。
　　一方面我很想要关心他，毕竟这是一段没有走向终结的暗恋，从我看到他的那一刻心跳频率仍旧飙升这一点里可以证明；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关心他实在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毕竟他有他的校花，有他的家人朋友，而我什么也不是。
　　暗恋使人痛苦，暗恋使人心力交瘁。
　　然而当我合起日记本，翻了个身想要不管不顾地闭眼睡觉，手却摸到了今晚傅津安亲手帮我围过的那条红围巾上。虽然仔细闻了闻，上面除了我洗衣服用的肥皂的味道其他什么也没有，我还是莫名感到一阵欢喜。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要不怎么那么多暗恋他的少女，偏偏就只有我遇见了他被人欺负，还成功解救了他呢！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激灵，咕噜一下翻身起床，二话不说开门走出房间，直奔阳台。
　　“大叔——”
　　我的声音拉得老长，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叫醒他。
　　哦，差点忘了介绍了，我家阳台经过大叔的改造，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植物园，什么吊兰、绿萝、常春藤，各种各样的植物生长得遍地都是，而大叔自入住我家三年以来从未睡在正常的房间里，他通常是缩小身形，休憩于这样的小森林之中。
　　所以每当大叔休息之后，我都只能这样捉老鼠扒蟑螂一样地在各株植物上翻找呼喊才有可能找到他，而且很有可能会因为打扰了他休息，获赐一顿上天下海飞得找不着妈妈套餐。
　　但是今天很反常，我扒遍了整个阳台的植物，都没有找到一丝大叔的踪影，我甚至开启噪音模式狂喊了他几十遍，也无济于事。
　　他不会没在家吧？千年老仙耐不住寂寞去夜店跳老年迪斯科了吗？
　　咦。
　　联想他顶着那张冷淡癌晚期的脸跳那么欢脱的舞步，我又不禁惊悚得起鸡皮疙瘩。只好放弃想象，转身就要打道回府老实睡觉。然而也是在那样平淡的一瞬间，我瞥到墙角常春藤掩盖之下的鱼缸里突然发出了幽淡的蓝光，走近一听，还有疑似碎铃铛摇曳的声音在飘荡。
　　迷之诡异。
　　好奇之下我拨开了几串藤蔓，一株绝美的珊瑚就这样映入眼帘。当然，随之进入我眼睛的还有大叔那缩小了不知多少倍的精巧身子，此刻他正静静的躺在臂弯形状的珊瑚里，面容安详地随着珊瑚一闪一闪地发光。
　　卧——槽——
　　大叔这是……死掉了吗。
　　毕竟除了蓝色的光，水中的一切，不论是大叔、珊瑚还是平时欢脱游移的几条小金鱼，都丝毫没有动静。睡觉也不带这样的吧？至少要呼吸一下，冒点气泡什么的吧？
　　我有点慌，叫了大叔几声，依旧是没有反应。
　　卧槽卧槽卧槽。
　　我赶紧冲到客厅找到平时大叔清理水面用的捞鱼小网，奈何手长限制，我最后还得搬了个小凳子垫脚，才能顺利地够到水中的大叔，再费劲地将他捞起来。身边的小鱼已经被惊醒，在珊瑚周边四逃八蹿的，唯独大叔，一直到我将他捞出水面，静置于地板之上时，都丝毫没有动静。
　　不会是真的死了吧。T-T
　　一瞬间我竟然有些泪目。
　　随即脑子里冒出的想法就是，要不要人工呼吸抢救一下？以及在这样张口就能完整地吞下一个他的情况下，我该怎么人工呼吸才能不被误会我是要吃掉他？
　　进退两难。
　　我只好探出指尖戳了戳他冰凉的肚子，湿漉漉的白色衣衫因此贴紧他的身体，清冷的月光之下，还能看得见若隐若现的腹肌，不得不承认这个千年老仙的身材还是很好的，可是怎么就这样一动不动了呢……
　　就在我无比惋惜之时，他身上的衣物包括头发都在以飞快的速度变干变燥，而下一秒，当我因为好奇而伸手去扯他衣角时，那件衣服突然就开始变大……哦，不，不对，似乎应该是我在变小，越来越小，直至与地面上躺着的人的身形一般比例。
　　大叔就在这样的瞬间睁开了眼站了起来，而在我发出任何疑问之前，他一个眼神就飞速地将我整个人扔到方才他躺着的鱼缸里，四处逃窜的小鱼都变得好大，而在我不断咕噜噜想哭求饶的飘摇里，它们似乎还发出了迷之嘲讽——
　　“活着不好吗少女？”
　　“大家都睡得好好的，你说捞就捞，现在爽不爽？”
　　“刚刚你的网还撞到我了，哼！宝宝有小脾气了，要撞回去！”
　　“……”
　　这尼玛，又是在惩罚我吗？
　　关心他有错吗？平时好端端的睡在树上，现在突然倒在珊瑚里，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他是溺水死掉了啊。捞起来有错吗。戳一下肚子抢救一下有错吗。
　　唯一的错就是多看了两眼腹肌啊……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又突然“唰”一下，被怪力摁进了鱼缸底下的沙里。还听到了疑似某小鱼发出的“咦好恶心那里是我平时拉屎的地方”的惊惧声。
　　鹅呵呵呵。
　　随后就进行了一场水中灵魂漂移。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安全回到陆地上的时候，别说是妈妈了，眼前这位相处了三年多的大叔，我都差点认不出来。
　　而看着浑身湿透，眼神呆滞，万分狼狈的我，大叔居然只是很冷淡地问了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来打扰我？”
　　“有。”
　　我咳了两口水，坦诚道，“可是，你平时不都睡树上的吗？我刚刚以为你是从树上掉水里淹死了，我是担心你，才捞你的……”
　　我越说大叔的脸色就越不对劲。
　　也是，仙术那么高超的大仙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掉到水里，又怎么可能在水里睡个觉就淹死呢。他又不是人。
　　所以对我这种弱智想法他面露鄙夷也是应该的，只是没必要下这么狠的手去惩罚我吧？有点委屈，随后就很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喉鼻间仿佛还有股水草的味道，想到小鱼刚才那句“那是我拉屎的地方”，我不由得又恶心地干呕了下，眼眶就红了起来。
　　也许我现在的样子太过可怜，大叔终于为自己的起床气感到了一丝羞愧，他顿时挥了挥手，恢复了我们两个人的正常身形，淡淡道，“去洗一洗吧。”
　　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听话地去洗呢。我分明是有求而来的，他听不见啊？难道又装聋？或者跟之前一样，用仙术直接屏蔽了我的声音……
　　这就很让人窝火了。
　　我理直气壮的开口谴责道，“不是答应过我外公要好好照顾我的吗？怎么总是在我有需要的时候屏蔽我的声音？”
　　听我提及外公他也是一顿，似乎念及旧交情，他并不恼火，只用平淡的语气解释道，“因为今晚你脑子里除了‘傅津安好帅’和‘傅津安好他妈帅’，就再没有别的话了。叫我怎么听？”
　　“……”
　　我有这么直白吗。
　　小小地窘迫了一下，那份理直气壮的傲气就减弱了不少。然而大叔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我，接着数落道，“陶秋千，老实说我就算掉水里一百次也不会死，但是不屏蔽你的声音，搞不好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我竟无言以对。毕竟我偶尔好像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烦人？
　　然而这也不能阻挡我想要拯救傅津安的那颗心——
　　“对啊，所以为了活下去，你帮我一个忙吧！”我见机扯住大叔的衣角，半恳求半威胁地说道，“帮我拯救一下我家橘子校草吧！我保证以后在你睡觉的时候，不发出任何烦人的声音了。”
　　“……”
　　大叔的脸上写满了“除了这个男人你的生活还有别的主题吗” 的鄙夷，接着就数落道，“我觉得比较需要被拯救的人是你。”
　　“怎么说？”
　　我被他的话弄得有点疑惑，毕竟我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架。
　　然而下一秒，大叔就无比淡定地朝我捅刀，“A，159，6.66，424，还需要我说出更多吗？”
　　胸A，身高159，银行卡余额6.66，这三个数字一目了然，可是424是什么鬼？这年头的讽刺都高级到当事人都听不懂了吗？
　　似乎是不再屏蔽我声音的缘故，大叔听到了我的困惑，平淡地回答道，“你大学英语四级的成绩。”
　　“……”
　　这是个什么操作？官方都没公布的成绩他又去哪窥探来的？凭什么还一脸理所当然地叮嘱我，“对了，别忘了之前你跟我说过，如果四级不及格，你就手抄四级单词本一百遍。”
　　“我……有吗。”
　　“反正距离成绩公布的日期也不远了，如果你非要拖到那个时候再开始抄也可以，”看到吓怔的我，大叔还善意地停顿了下，紧接着皮笑肉不笑地补充道，“只是……你最好别耍赖。”
　　大叔说完就又缩小身形，消失在阳台的小森林里了。旁边的鱼缸在他话语结束的时候还咕咚冒了个泡。像是某种可怕的警示。
　　现在看来比较需要被拯救的那个人的确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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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日更日更。
从今天起努力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