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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这一夜过得惊心动魄,后来柏安安都记不清她是如何回到的房间。金府请来了几位大夫,在看过金嘉木和原随云的伤势后,也好心地给每个去火场的人都看了看情况。柏安安虽没有碰到火,但她离火站得太近,又一个劲地盯着火看,双眼被轻微灼伤。这也不算大事,大夫开了个药方,让她蒙上几天的黑纱静养,她也便干脆以此为由,告诉院子里的下人这几天都不出门了,也谢绝拜访。

      柏安安蒙着黑纱躺在床上,心情复杂,久久无法入眠。

      火势灭了,万福万寿园里也不再有骚动的理由,众人都可安心入眠,这是真正的万籁俱静。她静静躺着,听着庭院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泥土里有绿芽渐渐萌出了新枝,灯笼和树叶随着微风摇摆,风声像是情人的低语细密绵长,又像是送信的使者,为她送来了……脚步声。

      夜探闺房这种事,柏安安第一次成为故事里的女主角,原随云也终于达成了初次成就。

      原随云虽然年轻,但轻功也可与楚留香相比,他若是留下脚步声,就一定是刻意想让人听到的。柏安安却只装作不知,躺着装作自己睡着了。

      原随云抽出桌下的凳子,坐到床边,笑道:“睡眠时的呼吸声,往往会长而沉。”

      柏安安当即长长吐了口气。

      原随云嘴角的笑更盛,语气里有几分乖巧,道:“师父,我错了。”

      原随云向来懂得利用自己十五六岁的年龄优势,也拿捏住柏安安实际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适时来一次不过分的撒娇便可让柏安安认输。

      柏安安果真坐了起来,透着黑纱看他,沉声道:“错在那儿了。”

      屋子里未有点灯,只有清澈如水的月光从窗口柔柔地洒了一地,也照在了他的肩上。他坐在凳上,腰身笔直,坐姿自然又不过于随意,双手抱拳,脸上是温柔的笑,却又一字一句,认真道:“徒儿不该违抗师命,枉顾自己的性命,兀自逞强,连累师父受伤。”

      及至多年后,柏安安见过无数风华绝代的翩翩少年郎,也经历过几次九死一生的艰难险境,可她每次回忆起原随云时,都难免会想到这一幕。想到他最认真又诚挚的模样,像是从满江花香里幽幽荡出的竹筏,是飘然出尘的惊艳,是永不靠岸的孤勇,却也是悠悠天地间我自独在的安之若素。

      柏安安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难得想耍一次做师父的威风,就这样不软不硬地被弹了回来,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问:“你有受伤吗?”

      原随云乖巧地摇了摇头,又想试探柏安安对金嘉木的心思,便道:“我无事,只是金兄吸了不少浓烟,且腿上被横梁砸到,受伤不轻,据说要养上不短的日子。”

      “哎,救回条命就不错了,受伤而已,万福万寿园养得起的。”柏安安不以为意,顿了顿,又对原随云道:“你在火场待了那么久,肯定也吸了不少浓烟,这几天可吃些木耳、绿豆汤,还有鸭血,虽然你不一定喜欢,不过这个好像最有用。”

      原随云难得受到柏安安关心,深深觉得自己临时起意救出金嘉木的做法实在是太对了,既让万福万寿园上下对他感激不尽,又能让师父看清楚金嘉木和他相比有多么不值一提。他点头附和柏安安的话,道:“师父放心,徒儿记下了。”

      柏安安少见原随云这样的乖巧,顿时母性发作,觉得平时是自己对原随云过分防备。她心中有愧,加之身上有伤,夜深人静更是最脆弱之时,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从前……是太自以为是了。我总觉得……我有些先入为主,总将你想得太过顽劣,可到了今日才发现,你敢不顾危险、自身赴火场救人,而我却是只顾着自己的安全而畏手畏脚。哎,从前我对你多有苛责。对不起。”

      柏安安是发自内心的自责。她只要一想到,金嘉木身陷火场生死不知时,她只是关心金嘉木到底是不是大天狗,且不论她到底有没有能力救出金嘉木,至少她自己清楚的明白,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尽全力救出金嘉木。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书中的世界,她对所遇见的人的性命并不关心。她只是个利己主义者,冷漠又自私。可尽管这是书中的世界,尽管所有的人物不过是别人的思想构建而成,但她既然来了这个世界,且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生命,有了轮回,她所遇见的每个人都是一条生命,她不该总是置身事外。

      原随云对柏安安突然的真情流露难以适应,一怔,又回想起从认识柏安安以来后二人的相处片段,声音苦涩:“徒儿杀人无数,先前也曾动辄以刀剑威胁师父,师父不喜徒儿,是自然不过的事。”

      他又接着道:“金兄秉性纯良又光明磊落,比起徒儿,师父更喜欢金兄,也正常。”

      柏安安还未来得及想起原随云先前在她面前杀人的举动,就被他神来一笔逆转的话锋给弄懵了。她忽视了原随云的前一句话,一脸迷茫:“我更喜欢金嘉木?”

      仔细想想,倒的确是这样。她那时以为金嘉木是大天狗大人,一路上极尽阿谀奉承,别说一直同行的原随云了,就连和她接触不多的金家人都生了误会,说明她的表现的确容易让人误会。她颇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将金嘉木认成了别人,所以才与他亲近了些。不过,今夜之事也让我确定是我认错人了,哎,对啊,金府的人现在还以为我和金嘉木有私情呢,麻烦了。我这几日不会出门的,等金太夫人寿宴办完,就回无争山庄吧。”

      原随云颔首,又问:“师父……将金兄认成了谁?”

      他现在反而希望柏安安是真对金嘉木生了好感才有那些举动,如果只是将金嘉木认成了别人就能这样亲近,那她要寻找的这个人一定对她很重要,与她关系匪浅。这样的人,就并不是这么好解决了。

      柏安安一噎,她总不能和原随云说她在找鬼吧,她硬着头皮道:“怎么说呢……不是一个特定的人,是会某种术法,啊,就跟当初你见到的,我治好陈琰的那种武功。我当时以为金嘉木也会这种术法,毕竟是同门师兄弟,所以就亲近了些。不过后来屡次试探都没有结果,这次他连自救都难,肯定不是了。”

      同门情谊……

      原随云没有师兄弟,所以他也不理解这种感情到底会深到什么程度。他的心里有淡淡的不悦,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低声问:“师父是想回师门了吗?”

      他以前从没有这种顾虑,柏安安进入无争山庄前就已是孑然一身,没有家人也没有同门,但今日却得知柏安安是有同门师兄弟的,她有地方可回,她要是回去了……

      仿佛是福灵心至一样,柏安安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是简单地拉家常,有几分考验她的忠诚的意味。她斟酌着答:“当然不是。先前我说过……要治好少庄主的眼睛,就需要用到那门武功,只是我的功夫还不好,如果能找到同门,或者找到更好的法子,就能早点治好少庄主的眼睛。”

      她虽然语焉不详,话里漏洞百出,原随云却能理解。原随云早就知道柏安安没有内力,也知道她先前说的需要疗养是个托辞,但柏安安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下还敢撒谎,就说明,实话更能让她送命。他亲眼见到陈琰的伤势瞬间痊愈,他不怀疑柏安安的能力,所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柏安安所用的并不是正统的法子。柏安安用的,可能是巫蛊之术。

      因为是巫蛊之术,贸然提出,反会让他怀疑她是有意来害他的。也因为是巫蛊之术,她需要时间来准备,甚至可能还需要寻找同会此术的人凑齐材料,所以才需找到同门。

      原随云一脸认真对柏安安道:“无论是寻人还是寻物,只要师父需要,皆可告诉随云,随云一定为竭尽全力为师父找到的。”

      原随云在柏安安心中的形象几乎全都扭转了,曾经柏安安觉得他有多可怕,现在就觉得他有多可爱。柏安安感慨他的变化如此之大,赞赏道:“你果真长大了,懂得分忧,也懂得珍惜别人的生命了。我一直未说,你今日救人之举,虽莽撞,却实属英勇,做得好!”

      或许是柏安安今晚好话说的太多,原随云的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他腼腆地笑了笑,应了她的夸奖,片刻后,又小声问:“师父……很厌恶杀人?”

      “当然啦。”柏安安脱口而出,又思及原随云从前的做法,她欲乘热打铁,如果能借着‘师父’这一身份将他从歧路拉回也好,便道:“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就连他自己都不应当放弃自己的生命,别人又怎么能随意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只杀了一个人,却伤害了更多的人,他的父母、爱人、子女和好友都会为之悲痛,甚至有时候你只是杀了一个人,却又间接地害了更多的人。”

      原随云的反应却很平淡,淡淡道:“有生就有死,既然死亡是存在的,自己慢慢死去和别人动手杀了他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别人就不能动手了呢?”

      “人的出生是不由人的,是命数,那人的死亡就也应该由命运来决定。大家都是人,没有谁比谁就高上一等,别人有什么资格去裁定一个人应该如何死去?”

      “这世上多的是人愿意为了一点钱财或权势而出卖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事的确不少,尤其是在生死难料的乱世,既然活都不一定活下去,倒不如把命卖了,至少活着的前一刻还能得到满足,也或者可以让生者过上好日子。

      柏安安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很可怜,但也可恨。交易向来是价值对等,谁能说得清一条命到底能值多少钱,若是买下性命的人出的价钱少了,但不就是有负道义了吗,这样的交易本就不能成立,买人性命的事是本就是不可以做的,做了就是错,以为自己买了性命就能随意处决他人,就是在杀戮,残害同族,错上加错。”

      原随云无奈:“这是他人自愿的事,哪怕只是应承了约定,如约做事,也错?”

      柏安安瞪大了眼睛,道:“难道我自愿拿万福万寿园的地契跟你换无争山庄的地契,你也愿意了,这个约定就生效了?你就能换走这块地了?约定的前提是我可以决定这件事,但连我自己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命,我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和别人做约定呢。”

      久在江湖,并不将他人性命看在眼里的原随云甚至习惯了杀戮,可忽然柏安安告诉他,他不仅不能杀人,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仿佛他十几年来待着的江湖、见到的生死、接受过的教育都成了假的了。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话题会谈得如此深奥。

      最后争论的结果如何,他们都不记得了,柏安安折腾了一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直试图掰回自己价值观的原随云,尽管争论许久,却也在发现柏安安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无奈地停下了说话。

      屋外已非夜色,远方的天空泛着鱼肚白,原随云早该走了,又舍不得走。

      他伸出手去,小心又温柔地碰了碰她的脸。

      柏安安在梦中毫无知觉。

      他仿佛得到了无声的鼓励,手指在温热的肌肤上轻轻游走,仔细地描摹着她的五官。他是看不见的,却又好像看见了,记忆中的那张脸,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可能,动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原随云写成套路王和脑补帝了……
    拖延症让我本来可以白天写完的这章,非要拖到晚上,还看了一本小说,看完了才开始动笔……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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