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愁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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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学生时代的课后时光，总是被各式各样的社团活动所占据。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想法，若是缺少了尽情将青春挥洒在社团活动的日子，校园生活就不是完整的。
放学后的教室，白日里的喧腾鼓噪散却，空荡荡的桌椅平添几分寂寥。随着女生逐渐远去的笑语，偌大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在热闹的环境待久了，也会有想要享受独处的时刻。随意靠坐在椅子上的人以手支颐，脸色淡漠地瞥向窗外。
从二楼往下看去，校园内的景象一览而尽，斜下方的第一操场早早被田径部用作训练场地，肆意洒落汗水的社员们奔跑的身影，余晖染尽的林荫道中勤奋练习发声的学生，空气里不知是从轻音部还是合唱部传来的音乐，都是些放学后常见的场景。
看着他人全身心投入社团活动的模样，少年心头却浮起淡淡厌倦感。赋予满腔热情的爱好，时至今日已演变成一场荒谬的独角戏。
“只要有你在的比赛，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这样的竞争，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你自己一个人去玩吧。”
从何时开始，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发现自己跨出一大步的同时，其他人被远远甩在后面的事实也无比清晰。
曲径通幽的偏僻小路，一直以来都是自信满满地高歌前行。随着同行之人相继远去，周遭被无声无息的黑暗所笼罩，空荡荡的回音，前路未明的惝恍迷离。回过神后才发现，这趟旅途只余风雪满身，孤身一人。
够了，没有人会追上来，已经可以——停下来了。
嗒嗒嗒，轻盈的脚步声自走廊上响起，来者似乎很着急，由远及近的脚步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前。
“唰”，教室门被倏地推开，微喘着气的人从门后显露，几缕柔软发梢自少女圆润的肩头滑落。
“青峰君？”对着教室里的唯一的“观众”，来人轻唤。听到动静的青峰回过头，也有一丝意外“千叶？”
“你不是早就离开了吗？”
“我回来找点东西。”
抬步走进教室，理惠在第二排的座位前停下，拉开摆放整齐的椅子，弯腰探身在抽屉里翻找。
应美术社学妹的的特意从家中带来的画册，在下午去专科大楼上物理实验课前被放置在抽屉里侧，这件事直到去放学后去社团的路上才被回想起来。
借着窗户探进来的朦胧夕光，理惠看清了内侧几本册子表皮上的熟悉封面。将东西枕在臂肘间，撑着课桌直起身“把画册落教室里了。”指了指手中的册子，理惠解释。
垂眸瞥见课桌下少年轻屈的腿部弧度被抽屉内垂落的挎包带遮掩，理惠心下了然，看来直到她出现之前对方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缓步走到窗前，理惠学着对方透过窗户朝外远望，郎朗青空连着罩上的几丝絮状薄云，一同涤染了傍晚时分特有的温软色彩，处在太阳底下的帝光校园散发出青春特有的明媚感。“ 明天应该也是个好天气。”接连几日雷雨天气所产生的阴霾，直到今日才彻底消散。
“恩。”青峰放缓声音应道，七月的夏风轻柔地吹起窗边人耳侧的几缕细发，露出弧度优美的洁白颈项。
像这样亲切地与千叶交谈，已经是几周前的事。自发地远离课后归家途中的那段共处时光后，同陷于社团活动的两人交集就如漾影浮光，不过寥寥几笔。
“近些天只要一空闲下来，就能看到田径部在操场上训练。”“因为临近比赛了吧。”口中答着，青峰将目光从窗外的景象上移开。
在这个时间段依然停留在教室里，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如果千叶问起来，又该如何解释。这段时间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的烦闷，他不想让少女知晓。
正在暗暗思量应答，那边千叶转过头来，注视青峰几秒后，忽问道“青峰君想要在校园内走走吗？”
“在校园里吗？”面对突如其来的提议，青峰不解。
“难得是个晴天，在太阳底下多晒一会就当去去霉气。”千叶说着笑了，弯弯的杏仁眼注视着青峰，像是在寻求回答。
“啊..好。”青峰愣愣地起身，椅子猛地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走吧”从抽屉里抽出书包，他看也不看往肩上一挎，跟在千叶后头走出教室。
绕过教学楼踏上石板道，青峰扭头悄悄瞥了瞥身侧，接近20厘米的身高差让他无法知晓对方此刻脸上的神情。在没有其他人干扰情形下与千叶独处，还是这学期以来头一次。
现在的情况，他应该要起个话头才对，要谈篮球吗？不，平常说起这个话题连五月都不耐烦听,要问起千叶的兴趣所在。
注意到少女怀中的画册，青峰开口，“美术社那边的事很忙吗？”千叶现下正担任帝光中学美术社副社长职位一事，还是之前听五月提起。
作为社团的领导者，应该要和篮球社长赤司一样事必躬亲，就算是副社长，也会被俗务缠身。
“年底的全国性赛事马上要开始，学校想让本次比赛中获奖的学生作品参加明年春季的毕业展览会。”
“所以此次的比赛更为重要，事情多也正常，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少女平和的语气不见抱怨之意。
“千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绘画的？”青峰仰向头顶无垢的天空，随口发问，并没有察觉到问题出口后身旁人的轻微停顿。
“是初中以后才培养起来的爱好。”
“初中以后才开始学习画画的吗。”帝光中学的美术部虽不像篮球部一样闻名遐迩，却也是有所建树。能在二年级当上副社长之职，已经可以用才能卓越来形容。
“最初只是略有兴趣，进入美术社后慢慢成为爱好。”
“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事物，所以才能投以莫大的精力吧。”
喜欢...走过专科大楼的拐角，青峰沉默下来。
“青峰君是从小就开始学习篮球的吧。”
“恩？...是。”游离的思绪被拽回，青峰下意识回应，“六岁的时候在家附近的街头篮球场第一次摸到篮球。”自那以后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泡在球场里。
“能够从小就接触到自己的爱好，真的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千叶的脸上浮现淡淡歆羡之意。
傍晚的风扬起树叶沙沙作响，许是耳边的声音太过温柔，青峰出乎意料地产生了一股倾诉的欲望。“可是最近的情况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青峰君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听。”千叶仰头，柔和的目光仿若山林间的潺潺溪流。
“也不是什么大事。”青峰烦躁地挠挠头，“打篮球的手感越来越好，赛场上与也难有敌手。”听起来完全没什么好烦恼的。
青峰扬起的缓缓垂下，“可是为什么篮球却越来越没意思了。”
“一想起要比赛就一点劲都提不起来。”心底的那簇火还未点燃就因对手脸上毫无生气的神情自动冷却。
少年梗结的眉头显现出他是真心被此事所困扰。正是因为比谁都喜欢篮球，此刻才会如此失望。
透过路边的铁栅栏可以看到茂密的草簇与空无一人的长廊，砖红色的石墙投落层层树影，耳边传来一声轻叹，“抱歉呢，青峰君的情况我帮不上什么忙。”
“没关系。”青峰几乎是立马接口，对着千叶说出一番话本就不在计划当中。况且这种无谓的烦恼怎么会有答案呢。
“可是”话锋一转，千叶停下了脚步。
“不管口上怎么说，篮球对你而言是无比重要的存在吧。”
“既然是无论怎样都无法舍弃的东西，那就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相信总有一天，青峰君会找到答案。”
看着少女脸上笃定的神情，青峰胸口的烦闷感消散不少，语气一轻“恩。”
“看来要在这里说再见了呢。”顺着千叶的视线，红砖墙头后显露的巨大穹顶建筑在耀耀阳光下银光一片。原来两人不知何时竟走到了用作篮球部训练的室内体育馆前。
在上百次的重回往复间，从教学楼到体育馆的林间小道已然成为身体记忆的一部分。
“青峰君，那明天见喽。”抱着画册的人踏漫天暮霞挥手作别。
目送千叶的身影隐没于林道边缘，青峰提步迈上覆绿漆的全顶沿廊，半掩的原色木门缝隙倾泻出混杂的人声、口哨声。
室内，橙黄色的地板上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人全无形象可言。一滴汗水凝于睫上，模糊了封闭天花板顶端的敞亮灯光。
沉闷的脚步声引得地板颤动，迷蒙的视线边界出现一团黑影。“小青峰，你来啦。”黑底白边的加大号球鞋，肌肉紧实的小腿，顺着冷硬下颌角往上是一张熟悉面孔，黄濑一骨碌爬起，激动地唤道。
“黄濑。”青峰熟络地与队友打招呼，几天未参加集体活动带来的生疏感随之消逝。
“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不来参加训练。”金发少年笑嘻嘻地调侃。
青峰活动一番手腕，顺手从门边的架子内抓起一个篮球把玩，那边黄濑口中依旧喋喋不休。
“你不知道这几天训练强度有多大，一套做下来整个人都要趴下了。”
“基础训练结束后还要进行分组比赛。”
他身后不远处一位两鬓染白的中年人正缓步踱步走来，青峰张了张口，不等他阻拦黄濑的话已自顾自脱口。
“真羡慕你不用训练，这样下去我都想和你一起逃掉社团活动了。”
“看样子你们都很空闲嘛。” 低沉的男中音打断了黄濑絮聒，他甫一回头，脸色立马就变了。 “白金教练。”来人正是担任帝光中学篮球部教练的白金耕造。
白金教练慈祥地笑笑，没有追究黄濑的失言“既然无事可做，那我给你们布置点额外任务好了。”
他伸手抚了抚下巴颏，“青峰的训练量加倍。”
还不等黄濑吐口浊气，就听白金教练又补充道，“黄濑再加二十圈就可以。”
“赤司。”他说完对闻声而来的队长赤司征十郎招招手“你替我监督他们完成训练。”“是。”赤发少年恭敬地应下。
“年轻就是好啊，不像我们上了年纪的人。”
“精力多到用不完就出出汗，看着你们充满活力的模样我就觉得舒心。”不痛不痒地教训几句后，白金教练又笑眯眯地背着手巡视别处去了。
“青峰。”赤司接下来的话让青峰懊丧不已“按照教练的要求你今天需要做一百组基础训练。”
“要在闭馆前结束就得抓紧时间。”
旁边的黄濑在对上赤司平静的视线后又将口中未出话吞回嗓眼：就算按照两倍的练习量来计算，那也是80组基础训练。
看来青峰这些天来的散漫倦怠早已招致赤司的不满。黄濑揉揉肩膀处几日堆积的酸痛，神情间带上几许不可名言的幸灾乐祸。啧啧，100组基础训练，连着几天翘掉训练的某人还是自求多福吧。
专科大楼二楼，一眼望得到尽头的走廊空无一人，光滑磁砖面上交错的光影寂然垂落。靠近左手边第二间教室，紧闭的推拉门内隐约传来透亮的女声。
理惠小心地推门，尽量不去惊动教室内的一群人。
为了准备年底的全国性赛事，和松岛学姐商量过后理惠请来麻生老师替社员做额外训练。前来旁听的还有非美术社员的特长生，这样一来美术社社办空间明显不足以应付。
麻生老师因此向学校提出申请，暂借专科大楼某一空置教室充作授课场地。
轻手轻脚地迈进后门：近五十平米的教室，后方空地被一个两人高的陈列柜所占据，旁边堆放着扫把、折叠梯、物品架之类杂物。
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今日的授课已经开始，一身无袖束腰格子裙的麻生留美手拿粉笔站在临时清理出的讲桌前，微颔首以示回应理惠的微躬礼，一部分注意到动静的学生也侧身转过头来。
室内的桌椅还是之前从别处搬来的，学生大多三两个挤坐在一块，满当当的，理惠竟一时找不到落座的地方。
正在她踌躇间，"千叶学姐。"坐在教室后排东南角的一人开口，“这边还有一个空位。”应了声，理惠抬步走过去。
说话的人今年新加入美术社的一年级生宫下春树，他收拢个人物品空出块地方，“今天来听课的人比较多，我来的时候就只剩后排的几个位置。”
礼貌地问候几句，宫下春树便不再多言，低下头继续整理笔记，左耳的银色耳钉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对前排频频回头的小栗直子比了个手势，理惠也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为期一个小时的课程很快结束，还不等理惠收拾东西，“理惠！”小栗的声音便隔了大半个教室传了过来。
左肩挎着背包，右手抱一堆杂物的人小步跑到她身边，“你说是回教室拿画册，结果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多绕了段路，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小栗伸出左手托住从肘底溜出的书角“我还特意给你在前面留了个位置。”
“学姐。”直到明净的男声响起，小栗才注意到少女身旁的人。“啊...”原本自然的动作显出几分局促来。
她还是第一次和这个叫宫下的学弟面对面接触，眉眼秀气的栗发少年虽然长相占优，可不擅言笑的性格却常给人疏离感，再加上一到社团里就只顾埋头作画，就造成了竟连同级人都和他不甚熟络的局面。
“那我就先告辞了。”将桌椅摆放整齐，宫下春树从容地和二人道别。
“再见。”
理惠回过头看到小栗脸上奇怪的表情，忍不住揶揄她，“平常见到松岛学姐拘谨些也就算了。”
“面对学弟你好歹也拿出点学姐的气势来。”小栗闻言吐吐舌，到底还是没反驳。
将带来的画册交给之前询问过的学妹，理惠和小栗一同走出专科大楼。
篮球社与美术社都在加训，两边的时间总对不到一块，和五月他们的同行时光也不得不宣告暂停。
出校门后向右拐的第一个十字路口，理惠和小栗分别“理惠，我先走一步啦。”，家住市中心的小栗每天都要搭乘时长三十分钟左右的晚班电车。
此刻的西天斜阳仍旧半隐半现地躲藏在稠密的云朵之后，不忍退散。夏至，侯来蜩始鸣、半夏生，昼长夜短带来的昏昏然已成为常态。
不久前才填充过冰箱，理惠没在路上多做停留，七点多公园内全是些住在附近的孩子，放下书包后急冲冲地跑到空地上呼朋引伴。
经过公园边的街头篮球场，一枚巴掌大的儿童篮球不期然地滚落到她身前。“抱歉，能把球扔过来吗？”理惠躬身捡起球，抬头却望见了个熟人。
“七濑先生？”大步自绿色的铁丝网后跑来的人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七濑纯。
“诶——是你啊。”今日穿了件无袖圆领白T的人露出个明朗的笑容，清亮的桃花眼闪闪熠熠，运动系的打扮和上次见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大为不同。
“虽然知道你就住在附近，不过这还是入夏以来第一次碰见你。”他说着伸手接过理惠手中的篮球。
留意到理惠停留在他手上的视线，七濑解释“让你见笑了，我今天在教附近的孩子们打篮球。”话虽如此，可他语气中没有半分羞涩的意思。
“大哥哥！”球场内一群八九岁的孩子大声朝这边呼唤。
“来了。”应了一声，七濑回过头道“那下次有缘再见喽。”
青年单手稳稳地抓住小号儿童篮球，回归球场不久又与孩子打成一片，从他被围在中心的受欢迎程度很难想象七濑才搬来附近不久。
注视着青年宽厚的背影许久后，理惠提步离开街头。
回忆起在那只骨节粗大的手背上看到的不规则疤痕，像是被火灼伤的痕迹。
可到底什么样的灼伤，才会...
作者有话说第50章 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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