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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巧断案 ...


  •   京城里的衙门除了隶属大理寺的京兆尹府,负责处理大案要案以外,也就靠近西郊有那么个小县衙,负责断一断街坊邻里鸡毛蒜皮的小摩擦。

      如今太平盛世,县太爷和衙役们吃皇粮养肚皮,成日里没意思的紧,实在太闲时就连东头儿王二麻子偷了李三小家一把芝麻也要细细审来。现下忽然出了偷牛大案,可不得格外重视么。

      县衙虽小倒也好找,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人的地方一定错不了,润之拉着永琰一气儿挤到最前面,点着脚尖朝里看。

      里头案子正审得如火如荼——冬瓜脑袋牛泡眼的县太爷抱着肚子坐在上头,一双眼睛瞪得犹如铜铃,审视堂下跪着的两个农户打扮的汉子。

      原被告二人战战兢兢,低着头不敢言语,一旁正立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已经悠闲地屙了两堆粪在地上,整个县衙臭气熏天。衙役们也不威武了,皆手掩口鼻自发的让开那滩粪去。

      “哪个是原告,哪个是被告?”润之问。

      一旁嗑瓜子的大娘努努嘴儿,“头上扎着块布巾的宋栓是原告,瘦的跟猴精似的刘四儿是被告,宋栓敲的鸣冤鼓,状告刘四儿偷了自家耕地的老黄牛,刘四儿不认。”

      “哦,”润之点头,“这案子谁能赢?”

      “八成儿是刘四儿,”大娘‘呸’地吐出瓜子皮,“这一片儿谁不知道刘四儿从前在刘墉刘大人府里干过长工,连姓都随了人家刘府,小人得志的劲儿诶,那就甭提了。”

      又是刘府,润之心头一动,似乎近来很多事都能跟刘府的人扯上关系。他侧头去看永琰,那双沉稳的深眸也正望向自己,温和而专注,让人十分安心。偷偷用手去捏他的掌心,那人不躲不闪任由他揉捏,只是有一丝红晕悄悄爬上耳尖儿。

      两人正互望着,只听台上一声惊堂木震惊四座,“刘四儿,你可承认偷了宋栓家的牛?”

      “回青天大老爷,”刘四儿不慌不忙,“小人冤枉。”

      县太爷道,“有何冤屈?”

      “这牛本就是小人的——”

      “你放、放、放屁!”宋栓大喝一声,“你们家根、根本就没、没、没、没种地,哪、哪来的牛!”

      围观百姓轰然大笑。

      原来这宋栓是个结巴,这下更有理说不清了,润之摇摇头,事不关己的继续捏永琰手心。

      “肃静!”县太爷又敲了一声惊堂木,指了指刘四儿,“你说牛是你的,有何证据证明?”

      “这老黄牛是自牛犊儿起就养在小人家的牛棚里,吃的是最好的草料,喝的是小人扁担挑回的山泉,小人与它相依为命,待它如亲兄弟一般,如何舍得让它耕地干活儿呢。它今晨刚生了一胎牛犊儿,现在还在小人棚里呢。”刘四儿满目赤诚,继续道,“那牛先天不足,右耳朵上有个缺口,大人尽可以验证。”

      “大、大、大人,那牛耳朵上的豁口,是去、去年小人翻地的时候,铁犁割的,刘四儿是在撒、撒、撒谎!”

      “我是否撒谎,青天大老爷自有论断。”刘四儿反唇相讥,“倒是你个死磕巴,竟敢冤枉我偷盗,可是抬了米缸做胆子啦?”

      宋栓憋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儿“我、我、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先不说我偷没偷你的牛,据我所知,你老母死得早,家里就剩个瞎了眼的干巴爹,一年四季断不得草药,哪还有钱养牛?再说了,刚生的小牛犊儿都在我家牛棚里,你还敢说牛是你的?”刘四儿奸诈地一挤眼,冲县太爷磕头道,“青天大老爷明鉴,这贼人分明是见财起意,看小人家的牛养的好,便起了歹心,自己偷盗不成就诬赖小人!青天大老爷要为小人做主,治他个诬赖良民的罪责!”

      好个颠倒是非曲直的功夫,润之瘪嘴,抬头在永琰耳边低声道,“牛耳朵上的伤不是先天的,刘四儿在撒谎,宋栓要被冤死了。”

      “嗯。”永琰偏了偏头,润之的唇瓣擦着那人的脸庞而过,细腻的触感自唇处传来,他连忙退开去。

      那宋栓似是气急了,大吼道,“我日你姥姥!”双臂环抱便要冲上去掐死刘四儿,刘四儿一脸惊恐,叠声呼救,“大人救命!这歹人恼羞成怒了!”

      好一会才被衙役拉扯开,两人皆滚了一身牛屎,县太爷连瞧这两个人一眼都不愿意了,捂着鼻子去瞧站在一旁的师爷——那师爷五短身材,脸平如饼,鼻尖上密密麻麻的鸟屎斑,却也是个没主意的,这会儿看罢这么一出儿也没心思再审了,反正案情也了解得差不多,左不过是争一头畜生。这两个人穷的连讼师都请不起,自然不像是能翻案的,就示意县太爷早早结案算了。

      县太爷心里也没谱,畜生又不会说话,总不能叫它自己指认哪个是主人吧?正要扔红头签判牛归刘四儿的当口上,守门的衙役忽然疾步进来递了一张纸条——

      “何人传信?”

      “回禀老爷,县衙外头来了个小童,还牵了一头牛犊儿,说是柳先生的徒弟。”

      县太爷面露喜色,忙不迭展开纸条,只见纸上书遒劲有力八个大字:畜亦存情,伤子激母。
      “来人呐——”县太爷把红头签放回签筒里,“快把柳先生的高徒请上来。”

      润之问道,“柳先生是何人?”

      “柳先生你都不知道——”一旁立即有人搭茬道,“那可是住在八宝山上的高人,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活神仙,人称柳凤雏。他可帮着咱县老爷破过不少案子了,传言柳先生其人,身高八尺,形貌昳丽,是个宛若谪仙下凡似的俊人儿——”

      “你见过他?”

      “没有,”那人诚实地摇摇头,“我也是听人传的,人家是神仙,哪能随便给人见呢。”

      “……”

      不多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牵着小牛犊走上堂来,也不下跪,施施然朝堂上鞠了个躬,县太爷笑意盈盈,“柳先生高徒不必拘礼,下头脏,到堂上来坐着。”

      小童毫不推辞,松开牵牛绳,灵巧地越过满地牛粪,蹦到县衙的桌子旁边。县太爷亲自把他抱起来放在桌上,小童贴着耳朵说了几句,县太爷头如捣蒜,一挥袖子,指着堂下宋栓道,“你,去打那头小牛几下。”

      “好、好嘞。”宋栓起身大步跨到小牛面前,抡起大巴掌‘啪啪’打了牛屁股两下,小牛刚能站立没多久,被打得差点栽倒。

      一直安静的老黄牛突然朝天“哞哞”哀嚎了两声,眼里蓄满泪水,却望着宋栓的巴掌迟迟不敢上前。
      “行了。”县太爷又指了指刘四儿,“你去打。”

      “这——这不用了吧,这牛不是都要判给我了么?”

      县太爷不耐烦,“少废话!叫你打就赶快打!”

      刘四儿挪过去,看看老黄牛,又看看小牛犊儿,“咕咚”咽了一口吐沫,颤颤巍巍扬起胳膊来——还没等巴掌落到小牛犊身上,老黄牛猛地发起狂来!“哞——”一声挣断了脖子上的绳子,横冲过来把刘四儿顶倒在地!

      刘四儿还没叫唤出声来,老黄牛扬蹄又是一脚,嘎嘣一声活活踏折了刘四儿两根肋骨。

      “救……命!”刘四儿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捂着肋条连滚带爬往旁边逃去,边逃边喊,“牛是自个儿跑到我家被我扣下的!我是猪油蒙了心了!我不对!我认罪!这畜生发疯了,青天大老爷快救救我啊……”

      随着闹剧落幕,真相终于大白了。

      原来今晨宋栓家唯一一头老黄牛生产,腹痛疯跑进刘四儿家的草棚子里,产下一头小牛犊儿,刘四儿见此情状,不由起了歹心。

      县太爷把老黄牛和小牛犊归还给宋栓,另判刘四儿赔给宋栓银钱三贯并为宋栓爹请大夫治病,还没待判完,刘四儿便疼昏过去了。恶有恶报,大快人心,百姓们皆鼓掌叫好,高呼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造福乡里。

      相比起出跟着了一口恶气的老百姓,润之更好奇方才前来送信的小童。那个连县太爷都青眼有加的柳凤雏柳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等看热闹的人群散去,润之拉着永琰偷偷跟上小童。

      “?”永琰任他拉着往前走,有些不解。

      “我们跟着他,”润之小声道,“去瞧瞧这位活神仙。”

      “你想见他?”

      润之回过头,“你不想见见传说中的神仙么,据说长得很俊呢。”

      “你想见,就见罢。”

      永琰没来由的有些来气,自己也说不清这股气从何而来,总之听他说柳凤雏长得好看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像是竖着根棍子一样别扭。

      润之笑着来攥他的腕子,永琰微微一僵闪躲开了。

      那一刹那——懊恼的,惭愧的,无数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愣在原地,下意识动作会出卖一个人最真实想法。

      润之心底一片冰凉:原来……原来还是会下意识的排斥,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吧。

      若是永琰知道那一夜自己亲过他了,知道自己对他抱着不该有的想法,那个人毫无波澜的眼中会划过怎样厌恶、嫌弃的神情,他不敢去想。

      永琰敏锐地捕捉到润之眼中闪过的一丝黯淡,兀自皱了皱眉头,把手腕递到小少年的面前。

      润之不肯抓,也忘了要追那小童了,只觉得胸中憋闷,有些话今天若不说出来就一定会要了自己的命,他一把将永琰推到墙角,声音里带着些颤抖和哽咽,“琰哥,我、我……”

      永琰震惊,这是怎么,忙用手探他的额头,问,“哪里难受?”

      “这里,”润之抓起他的手按到心口上,“这里难受,难受得要透不过气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有旧疾,永琰懊恼不已,都怪自己太大意,怎么从前没发现呢,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我带你去医馆。”

      从这个角度恰能看见永琰下颚好看的弧度与紧紧抿着的嘴唇,润之只觉得脑袋里有一团浆糊,搅得神志发蒙,那一夜柔润的触感再度袭上心头。心脏跳的像是要爆出胸膛了一般,嗡嗡的耳鸣夹杂着山呼海啸声……等润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已经稳稳印上了永琰的嘴唇——

      扑通,扑通,扑通……

      润之第一反应是:唇上好软,我亲到他了!

      第二反应是:双脚还悬空,他没有扔下我……

      得出暂时安全的结论,润之微微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人双眼紧闭,颧骨坨一团绯红,浓密羽睫剧烈抖动,抱着自己的手有些打颤。

      百炼钢成绕指柔,硬汉柔情实在犯规,简直就是将‘任君采撷’四个字端端正正写在脸上。润之喜欢的紧,搂紧他的脖子,舌尖继续入侵——

      忙活了半晌,润之分外泄气地道,“张嘴……”

      永琰轻启唇齿任由少年柔软的舌头欺进去,他从没经历过这般,潜意识里隐约觉得这是极亲密的事情。

      按理来说男人与男人不该如此,但如若对方是润之的话,似乎并不觉得排斥——不仅是不排斥,甚至心底里有个地方荡漾起从未有过的甘甜滋味儿,让人闻之欲醉。

      舌尖扫过敏感的上颚,追逐着他不停退却的舌,纠缠包裹,极近缠绵缱绻。那人颤抖得更厉害了些,好几次手臂抖得几乎抱不住。怕摔了怀里的人,只能更紧密地拥抱。

      两个少年就这样躲在无人的墙角,认真地、满心甜蜜地交换了人生中第一个完整的吻。

  •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之欲醉的第一个完整的亲吻,感谢大家支持,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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