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来了小姐姐》重帘藏花

92、提亲

　　柔佳最近几天一直住在广平王府，她就住在袁牧之的小院旁边，两个人只隔着一道垂花门一个大大假山。袁王和扁夫人果然不曾住在王府正院，总是每日大概酉时就驾车出去，到柔佳当初落脚的偏苑去住。

　　“我娘喜欢那个院子。”袁牧之笑道：“那个院子里有一条路，是用大小不同的鹅卵石铺的，她每天都要光着脚踩一踩，走几趟，一开始走得咯咯笑，后来适应了，走上瘾了。因为王府正院，煌煌正正，怕被什么大人物碰见，那边好避人，她也自在。”

　　柔佳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笑道：“话是这个话，但总觉得单纯为光脚方便，那不用这么麻烦，依着王爷的为人王妃的性格，怕是根本不用这样躲着”袁牧之微微笑，轻轻摸她头发：“你还是这么聪敏。因为我娘身边有个人，不大好让人看见。感情又好。这种时候，就把她放到那个院子里去。等合适的机会，我带你去见”

　　柔佳笑道：“可别是‘金屋藏娇’”袁牧之故作无辜：“小仙女看我那样的人吗？”

　　“哟”柔佳恍然：“还真是住了个姑娘”袁牧之这才明悟，被她套进去了，于是伸手摸摸她头发：“那算是我娘的护卫，很有些身手，只是身份见不得光。我爹放在我娘身边的。”柔佳又笑：“我这一句话，换来你讲出这么一堆”

　　袁牧之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伸手搓她脸蛋：“因为在乎在乎在乎你啊，怕你误会怕你生气怕你心存芥蒂很不爽”

　　柔佳被搓的笑着求饶，脸蛋都搓红了。“好好好，我知道知道知道了。”

　　两人正笑闹，便看到那穿小桃红色裙袄的俏丽丫头，脸上笑盈盈的。见到二人便前来行礼，袁牧之伸手叫她起来。柔佳已经认得她了，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果然，袁牧之主动开口问道：“夫人有事吩咐？”

　　“夫人说要给齐姑娘裁衣裳，这都是东边刚来的新料子，还没在上京铺子上货呢，夫人自己带来的，让姑娘挑。”说着上前行礼，举起手里的盒子，柔佳探身看去，那里放着几条带子的样式。“这是珍宝绫，最最柔软容易上色，做裙子最飘逸，不沾腿。目前就是四样色，烟霞紫，落日红，湖蓝色，秋香色。”柔佳低头看料子，她又抽出了第二层。“姑娘看，这是花样。夫人说这下半年不流行折枝缠枝的碎花了，只怕大幅的图案才卖的好。目前就选定了竹篱红梅，瑶池七仙，还有玉猫儿。”

　　“玉猫儿？”

　　“目前试着绣到衣服上最好看的是黄背白肚的，因为看着最雍容温暖，搭冬天的厚衣裳”

　　“黄背白肚，叫做金披银被的？”柔佳轻轻凑着腮帮，看看小牧，目光一转，有些玩味儿，又转向后花园，那里绿树婆娑，花草丰茂，目前看不出有什么，但柔佳知道，有斑斓猛兽，就盘踞在那里。她轻声道：“我要老虎。”

　　“嗯？”丫鬟愣住，袁牧之也有点意外。柔佳又笑道：“我要个老虎吧。”这次声音肯定多了。丫鬟笑道：“好，我知道了，那就订个老虎的，您穿着玩，那玉猫儿的图案，就见客出门的时候穿。”

　　柔佳打开荷包，摸了零钱出来：“有劳你跑一趟”丫鬟笑着推开，岂敢岂敢，随即转身去了。柔佳瞧她走了，便转头对袁牧之笑：“这姑娘真是乖觉，口齿伶俐心思灵活。我约莫着她有点地位。”

　　“我母亲得用的大丫头，平常都不干这传话的事”袁牧之又笑：“真不用跟她客气，她不缺钱，而且我娘给她的东西多得很。我娘自己没女儿，所以对身边的小姑娘都很好。”

　　柔佳想了想扁夫人听到自己的回答是什么样的表情，忍不住开心的笑了出来。袁牧之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何那么乐。怎么闹她都不说，索性自己跑去扎马步，虎虎生风练上一套拳。

　　柔佳在旁边看着，笑容一层一层漫到脸上。你娘多精明的女人？她自己当初用了点小手段，自然现在也会想“这女子就是皮色出众了点，怎么哄走了我儿子呢？”或许是心里略鯁，或许是纯粹好奇。不过这不重要。哈哈，我就是老虎，叼走你崽崽了。

　　柔佳初始不觉，后来越回味越觉得昨日王妃的表现有点过火候了。虽然是儿子看上的姑娘，但毕竟是头次见面，哪有这样亲昵的，倒像是商场上来往呢，一见面就热切的仿佛多年相熟。

　　别苑里头，扁夫人正仰面躺在美人靠上，脸上敷着热热的棉巾子，花香四溢，仔细闻去，是玫瑰和牛乳的香味。她自己略微有点年纪后，就酷爱这样休息，就她说来，可以抚平脸上纹路，让肌肤保持年轻。听了丫鬟的回话，她轻轻动了动手指，半晌不言语。丫鬟犹豫片刻，笑道：“我看那姑娘大约是对猛兽觉得好奇，毕竟谁还爱做‘母老虎’呢。况且那卜文上还说什么‘白虎入室’不吉利。”

　　“这是个聪明姑娘，她看得出我那日的酒醉和欢乐有几分真。”扁夫人坐直身体，指指窗外廊子上放着的药炉。“其实我挺中意她的。只是不大欣赏她爹那类人，总觉得心里捏着疙瘩。要说那齐怀仁，好人是好人，纯善是纯善，可就是有点缠夹不清当不了大人物。明明是医生，你要当个悬壶济世的仁医，那就别管什么立场阵营，无贵贱敌友皆救了。你若要忠心耿耿于先帝，又怎么为了先帝的女人儿子，不救他亲如手足的结义兄弟？哎，实话说罢，当初先皇后拥永王造反，被袁王镇压，但王爷自己不幸中箭伤的严重。便是那齐怀仁以袁王的身体为筹码，要换永王和先皇后的平安富贵。偏又遇到个什么要向天下宣扬‘仁爱’力图给自己弄个善名的皇帝，还真成了。结果王爷非常生气，他从容利落，雷厉风行的一辈子，不意晕迷之中成了这样个讨价还价的条件。也是个倔脾气。索性不叫齐怀仁治了。齐怀仁后来就不见了。不过新帝登基，人人忙碌，谁还在意他呢……哪知如今他有了这么个漂亮出色的女儿，又嫁到我家里来。”

　　众丫鬟已被袁王交代不得议论往事，不得碎嘴先人，不得妄论天家。是以都只默默听着，并不吭声。果然，扁夫人也是自己感慨几句，迅速的，又恢复了鲜活，抛却这点不快，让丫头拿蜂蜜核桃酥过来吃了。

　　“皇帝自己惧于朝野混乱，不苛待先皇母子，有意网开一面，偏拿王爷来当说辞，还想让王爷记他的恩。王爷明明心里透亮，却还如今上所想行事。哎，说到底，也是先帝魅力大，一份知己之交，让他感念到现在。明明跟今上处不来，却还忠君体国……齐怀仁也是的，明明老婆都被先皇后挟持，还丧命了，自己还要保先皇遗孤一命。先皇就这么神奇，值得他们一个两个这样？”

　　丫鬟终于有了开口机会，笑道：“想我们开国先皇，崛起于垄亩行伍，却礼贤下士，坦诚重义，肝胆光明，既有古圣人之心，又有古侠义之风，天下英雄跟随同命，其魄力魅力古来罕见。我们只恨生的晚，未曾亲眼见他事迹。但我知道如今民间百姓都还对先皇故事津津乐道呢。不过最有意思的故事，都是跟咱们王爷有关的。”

　　扁夫人也笑了：“就因为见了柔佳那丫头，牵连着我想起这么大一段。管他什么先皇先帝魅力，明明咱家王爷才最好看。”

　　众人也都笑了：“王爷自然是最最好看”

　　丫鬟忙又请示：“那老虎的衣服还做吗？”

　　“做，当然做。这有什么？只要她跟小王爷和和气气过日子，别的都不重要。”扁夫人眨眨眼睛，看上去很活泼：“在我眼里，就袁王殿下是老虎。咱们王府里养的那样。又美丽又强悍。可那又如何，你找准了位置，抓到了后劲皮，它就会很乖，很软，任你随便摸。”

　　众人更不敢吭声。除了扁夫人，其他没人敢编派王爷。扁夫人收拢了裙摆，笑眯眯的站起来，对着镜子看了看，扶正头上刚刚压偏的凤钗。“给李氏外祖母和陈家干娘的礼物都收拾好了？”

　　“都好了。老人家的沉香木拐杖，小叶紫檀的佛数珠，宫香松鹤折扇，还有两匹妆缎，再加一盒八珍白玉糕。陈家夫人的是妆缎和糕点”

　　扁夫人想了想，道：“小牧当初跑在南边，给官衙陈知县和夫人添了不少麻烦，陈夫人在闺中时颇有些才名，因为嫡母教养读书写字，见识也与一般女子不同。再加一部书吧。”

　　丫鬟依命行事。恰逢这个时候，李老太太正和陈夫人在一处，俩人因是同乡，两家儿郎又是同窗，现在又一前一后登科，这可是大大的好事。陈夫人便以“拜访乡里宿老”的名号，亲自来见李老太太。老太太没料到陈夫人竟然如此给面子，忙不迭的接了出来。

　　“老太太还这么健朗？”

　　“老了，老多了。”老太太指指自己的眼睛：“早年做针线熬眼睛，现在都看不清了。连耳朵都不太好使了，这三年操心操的，幸而文哥儿还算争气，否则我要老到半截身子入土了。”

　　陈夫人知道那媳妇和孙女李文娇的糟心事，也不再细说。两人叙着同乡话，真是好不和乐美好。席间一个穿着秋香色衣裙，模样端庄的姑娘出来敬茶，陈夫人觉得眼熟，老太太忙介绍道：“夫人忘了，这是文台的姨表妹，叫程英儿的。恰好也在京城，合算家中生意呢。”

　　陈夫人眼波流转，轻轻一笑：“看来李二郎不仅是金榜题名一喜，还有另外一喜咯。我这礼倒是简薄了。”

　　程英儿面色微红，似乎含羞，忙忙又退回了屏风后头。老太太笑了笑。“不好太声张了。”陈夫人心道怎么看起来老太太对这程姑娘并不太满意？李老太太又顺理成章关心起陈书琪的终身大事，笑道：“你家孩子功业造成，比不得文台，多了段波折，眼看着还成了官场里前辈。怕是又好多姑娘，相中了呢。夫人您出身又好，只怕要挑花眼了。”

　　陈夫人嬉笑盈腮，却还得保持谦虚，“京城这地儿，风一吹都能刮来几个非富即贵的，哪个不比他老子大几级？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儿，怕不是要被人家挑呢。”

　　陈夫人素来是那种又偏心又理智的母亲，她自然觉得自己儿子千好万好可也清楚知道自己儿子时不时就傻乎乎的，现在走了狗屎运，恰成了皇帝要重点扶持的那一批。他莫名其妙的娶老婆就高攀了……

　　两人随即岔开这个话题，说起家中又有了哪些读书郎，哪些好针线的姑娘，粮食又丰收了，乃至谁家母牛生了一头全身雪白的小牛。气氛总体还是非常欢乐祥和。

　　就在这时，广平王府的到了。李老太太听到下人报名，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第一反应竟然是看陈夫人，陈夫人也意外，但到底稳住了，忙搀扶起老太太，又打发丫鬟赶紧先接过去。“夫人，刚刚……”

　　“没错，没错”陈夫人眼尖，已隔着树影，看到了那盒子上贴着的王府的标志

　　“我们怎么就惊动了王府？”

　　陈夫人心里大概有数，当即拍拍老太太的手：“莫慌，莫慌，定然是好事”

　　可不是好事？李老太太就微微眯着眼睛，看到了穿绫罗，践文履，钗环簪珥一应俱全的丫头。笑道：“这王府的姑娘长得真俊。”陈夫人笑道：“是有点体面的丫头罢了，广平王府没有姑娘，三千里地一棵独苗。说起来老太太应该有印象，当初在老家，老跟我们书琪一起玩耍的那个。一身的风流俊美，明显是不同一般”

　　李老太太已经顾不上搭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唯有点头而已。

　　“老太太在上，纳福”王府的丫鬟很客气，看起来微笑而又友好。“我家王爷王妃嘱咐奴婢过来，请老太太安，恭祝老太太福寿延绵，子孙永昌。”

　　李老太太急忙让人起来，还看座让茶，紧接着，就看到了那丫鬟身后捧着的礼物。顿时又愣住了。

　　“这是我们王府的一点礼物，王妃的一点心意，请您老笑纳。这是我们王府的贴子”说着，果然送上了橘红色底子，泥金花纹，压着广平王印鉴的请帖。陈夫人一直笑眯眯的看着，而丫鬟却又转了身，上前问好道：“我们王府原本也有人往贵府上去，没料到我竟有幸在这里遇到了夫人，给夫人问好。也务必请您到时候赏光了。”

　　陈夫人也有点诧异，看看老太太，又移回视线，笑眯眯的道：“敢问王府有何要事，竟然有我们出席？”

　　“夫人放心，老太太也请放心，事情您们稍后便知，请您们是因为您们现在是我们王府最最重要的客人，最紧要的人物。”说罢，便行礼，转身离开。李老太太和陈夫人面面相觑。李老太太固然已十分年迈，眼神和思维都比不得往年，但究竟不糊涂，伸手抚摸那些礼物，沉吟半晌，忽然道：“世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我这样的老婆子，人家无缘无故对我好，图我什么呢？”她笑了，眼角的皱纹细细的眯了起来：“我这里哪有什么宝藏呢。最出息的，大概就是一个亲孙子一个外孙女。”

　　事情果然如她所猜，没过多久，便有一个穿着松花色暗绣红双喜罗裙，头上戴着大朵绢花，满面喜庆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陈夫人立即认得了，这不就是京畿地区很出名的红媒嘛。“呀，这可真是……”陈夫人转身就给老太太道喜：“真是天大喜事，贺喜老太太”

　　“我那个外孙女，还真是有本事啊。”李老太太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