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戍西凉

6、第六章

　　突然多了个哥哥，对汤言来说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由于家庭的原因，汤言对孤独的恐惧要远超常人，对于他来说，下班后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反而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向往热闹的人群，向往有人的陪伴。
　　初时，“父亲背叛了母亲”这个猜想完美屏蔽了时玖与自己的兄弟关系，让自己无视了即将多一个亲人的事实。如今，那个猜想被推翻，于是这个事实就开始显而易见的摆在了汤言的面前。
　　“既然你是被父亲收养的，那在这里肯定就没有什么亲人了……”汤言小心翼翼，又带着些控制不住的期待，看着面前的时玖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时玖看向紧张的汤言，说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跟你回C国。”
　　话一出口，紧张的就变成了时玖。根据父亲的描述，汤言应该是对父亲存在很深的怨恨，从时玖与他的接触中也可以感觉出来，汤言对父亲的死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加之此前，汤言对自己莫名的敌意，都从侧面证明了父亲的说法。即使现在，误会解除，汤言对自己的态度热情了很多，可时玖还是不敢肯定他是否会愿意自己的生活中突然多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的“哥哥”。
　　至于汤言那藏都藏不住的紧张期待，不好意思，时玖真没看出来。
　　由此可见，虽然跟在汤永兴身边学习了很长一段日子，在对于人情绪的把控上，时玖还差得很远。
　　而与之相反的是，本就敏感细心，又因为职业关系特别善于察言观色的汤言就一眼看出了时玖冷静外表下的忐忑，同时也坏心眼的起了对方的心思。
　　“这个……恐怕不是那么方便。”
　　果然，话才出口，时玖的神色起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变化，只是让汤言困惑的是，那变化似乎并不是他所以为的失望，反而带这些“果然如此”的成就感。
　　“虽然我们名义上是兄弟，但事实上毫无血缘关系，又是刚刚认识。就这样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带回家去，总觉得不太妥当……”
　　尽管不明白时玖的表情为什么跟设想不同，汤言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继续演了下去。
　　然而，让汤言再次出乎意料的是，听到他的推脱，时玖不慌不忙的从上衣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样子十分简洁的钱包，放在桌上推到了汤言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汤言盯着那个钱包看了半晌，依旧没法猜透对方的意思。
　　“这里有我在这个世界上全部的信息，也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
　　时玖示意汤言可以随意查看，汤言带着好奇打开了那个其貌不扬的钱包，只见钱夹内有几张大面值的现金，数量不多，但在这个人们习惯了各种便捷支付方式的时代，这样数量的现金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除了现金之外，钱包的卡片位有两张卡片，一张是R国的身份证件，上面名字，照片，出生年月都与时玖相符，证件内有芯片，可以用仪器读取出持有者的其他各种资料，包括家庭情况，犯罪记录等。汤言看着证件上时玖的照片，默默腹诽着居然有人的证件照也能这么帅，在这方面自己又输一局。
　　另一张卡片是一张纯白带暗金色花纹的银行卡，所属银行的名字是R国鼎鼎有名的，号称世界上最安全的银行。能在这个银行开户的人，往往不是富豪，就是名流，总之要么有钱，有么有地位。汤言拿着那张卡，惊讶的看向时玖。
　　这东西，似乎不符合他差点被卖掉的孤儿身份吧？
　　还是说，这家伙的其实是哪个中东国家的王子，从小被拐卖才会流落异国，被自己父亲救下之后又认祖归宗，只是为报恩才留在父亲身边？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汤言已经根据一张银行卡脑补出了一部跌宕起伏的精彩小说。
　　“这是你的？”
　　时玖看着汤言手中的白色卡片，有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大反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是父亲的。”
　　这个答案似乎比是时玖的更让汤言难以接受。
　　自己那个老学究父亲，居然有这样一张既象征着财富，又象征着地位的超级尊贵vvvvip卡？
　　难道说，其实自己才是那个中东国家的王子？

　　汤言囧囧有神的打断自己的脑中小剧场，将银行卡塞回钱包，一边打趣道：“没想到老头子还挺有钱。”
　　“现在该说是你挺有钱了。”
　　“啥玩意儿？”汤言顺着时玖的视线看向那张与黑色钱包对比鲜明的白色银行卡，明白了时玖的意思，顿时笑了出来：“别，还是你留着吧。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要是拿了他的钱，还怎么好意思继续恨他。”
　　见汤言不准备接受父亲的遗产，时玖也似乎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汤言接不接受都无法改变这些钱属于他的事实，他不想拿，自己就替他保管，就好像之前自己替父亲保管一样。
　　汤言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的钱包上。
　　表面上看，这个钱包里的东西已经都被汤言翻过一遍，可职业习惯还是让他隐隐有种漏了点什么的感觉。
　　“这个钱包，有点眼熟啊……”
　　汤言翻来覆去的研究着手中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甚至可以说平凡的满大街都是同款的钱包，喃喃自语道。
　　“这是你送给父亲的，在你12岁那年的父亲节。”
　　时玖的话勾起了汤言有些久远的回忆。
　　那时，父亲还没有突然消失，他也还是自己眼中的英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超人，是自己的偶像，将来想要成为的人。那一年，小小的自己用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瞒着家人跑到商店买了一个在那时的自己看来是天价的男士钱包送给了父亲，汤言永远也忘不了父亲收到礼物时动容的样子和自己当时自豪的心情。
　　“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
　　汤言收起因为回忆而有些黯然的情绪，轻描淡写的说，可是手却不受控制的朝着钱包中一个隐蔽的暗袋探去。
　　汤言记得，自己当初买钱包时店员曾介绍说，这个钱包里有设计一个暗袋，很隐蔽很难发现，可以放一些不想让别人看到的，珍贵的东西。他还记得小小的自己一脸得意的告诉父亲这个暗袋的存在时，还特意拿出了自己的照片塞了进去。
　　探进暗袋的手指触碰到某种纸张的边缘时，汤言的动作僵住了。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夹住那张薄薄的纸片，轻缓的将它抽了出来，然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
　　这张触感精良的纸片显然不是十年前自己塞进去的那张老照片。
　　汤言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为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期待，却又在看到手里纸片上的内容时，愣在当场。
　　“这是……？”
　　“嗯，是你。”
　　“……”
　　汤言有些无语。他当然能够认得出自己的样子，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的钱包里发现自己的照片，而且还是被小心的塞在这个隐蔽的暗袋中。
　　“你从哪来的这张照片？”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几年前自己警校毕业时跟室友的合照吧？只是现在，室友的那一半被裁掉，只剩下了一个青春洋溢的自己。
　　“从网上。”时玖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当事人看到自己私藏对方照片的尴尬，仍旧气定神闲的回答：“之前，我只听父亲提过你的名字，却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所以就进入C国户籍系统里找到了你的毕业学校和同学名单，从你的一个叫赵天阳的室友那里看到了这个照片。我觉得这张比你的证件照好看一些，就存了下来。”
　　这似乎是时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可汤言已经顾不上感慨这一点，而是从时玖轻描淡写的讲述中发现了问题……
　　“等等，什么叫你‘进入C国的户籍系统里找到了我的毕业院校和同学名单’？！那东西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
　　“嗯，确实费了点功夫。”时玖点头承认。
　　“……”
　　对于对方坦诚自己黑掉C国户籍系统，并且只是“费了点功夫”这件事，汤言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这算犯罪吧？
　　自己该抓他吗？
　　算了，这好像也不归我管，就当没听到吧。
　　“还以为你会藏个美女的照片呢……”鸵鸟言生硬的岔开了那个危险的话题。
　　“我不认识什么美女，为什么要藏她的照片？”时玖一本正经的问。
　　“你也不认识我啊，藏我超片干嘛？”
　　时玖似乎被问得语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下才回答说：“那段时间记忆不大好，怕忘了你。”
　　这个答案就有些出乎汤言的意料了，而且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暧昧，使得本来只是随口调侃的汤言也有些尴尬起来。
　　“记、记住我干什么……”汤言结结巴巴的小声问。
　　然而，作为让汤言尴尬的始作俑者，时玖却完全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只是理所当然的回答道：“父亲说，他不在了要我照顾你，所以我必须记住你是谁，长什么样。”
　　“……”
　　汤言松了口气，虽然他并不知道之前自己在紧张什么。然而时玖的话也刚好解释了，为什么在警局门口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汤言将钱包还给时玖，时玖接过钱包，眼睛却还是死死的盯着汤言手中那张照片。
　　“你……要拿走吗？”
　　不知为什么，汤言愣是从时玖那张死人脸上看出了一丝可怜巴巴的神情。他赶紧晃晃脑袋将这种可怕的错觉赶出脑海，把手中的照片递给了时玖。
　　看着时玖珍惜的将照片塞回那个暗袋，汤言托着下巴，好笑的问：“我一大活人每天跟你面前晃，你还怕忘了我是谁？”
　　“以防万一。”时玖装好照片，端端正正的坐好，看着已经换了一副懒散坐姿歪在椅子上盯着自己的汤言，礼貌的问：“请问，我能跟你一起生活了吗？”
　　汤言无语。
　　难道自己说的那句“每天在你面前晃”不是暗示同意带他回家的意思？
　　可时玖的表情说明，他真的是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
　　“可以可以，明天晚上你就跟我一起回C国！”汤言挫败的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
　　时玖终于放下心来，向汤言伸出一只手。
　　“以后，请多指教。”
　　汤言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鼻子底下的，修长美好的手掌，轻轻握了上去。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