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戍西凉

32、第三十二章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汤言挂在时玖身上，一只手扒着他的肩膀，一只手罩在他的嘴和鼻子上。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汤言能够清楚的看到时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而对方温热的呼吸在他掌心散开，仿佛带上了灼人的温度。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还捏在手里的安全套和润滑剂，以及因此引发的对话的缘故，汤言突然无法忍受时玖目光的注视起来。
　　汤言手忙脚乱的从时玖身上爬下来，后退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将之前堵在时玖嘴上的手背到身后，自以为隐蔽的偷偷在裤子上擦了擦仿佛还保持着高温的手心。
　　空气中充满尴尬。
　　然而从时玖的表情来看，感觉到尴尬的或许只有他自己而已。
　　“咳……那个，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卫来不仅仅是卫栉的保镖，两人应该还是恋人的关系。”汤言清了清嗓子，努力忽视掉心里那一丝莫名的不自在，重新将话题拉回正轨：“其实早在看卫栉的社交主页时我就隐隐有这种怀疑，两人的相处模式有些太过亲密，似乎超越了一般兄弟的范畴。进来这间公寓，这种感受越发明显起来。无论是大门里录入的唯二房主信息，成双成对的拖鞋，毛巾，牙刷，桌子上的饭菜红酒，卧室里唯一的一张床，都充分体现了两个人不同寻常的关系。再加上你发现的……那些，更证明了这一判断……”
　　絮絮叨叨的分析在时玖的注视下声音越爱越低。汤言本想借由说话来掩饰自己的反常，并利用这个时间恢复冷静，却被时玖专注聆听的神情搞得越发紧张起来。
　　更让汤言无语的是，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
　　不过就是个润滑剂安全套，想当初和大学室友开玩笑，尺度比这可大多了，平日里和吴畏斗嘴更是毫无底线，怎么今天突然就纯情起来了？
　　还是说，因为面对的是相当于哥哥的时玖，在说到与性有关的话题时，就会产生类似于和父母一起看电影出现亲热镜头时那种不自觉的尴尬？
　　又或者是受卫栉和卫来关系的影响，让他对兄弟间正常肢体接触的界定出现了问题？
　　不行不行，卫栉现在生死不明，自己居然还有闲心考虑这些？
　　汤言使劲晃了晃头，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一股脑甩了出去，抬手拍了拍脸颊，把注意力转回卫栉身上。
　　“假设卫栉和卫来的恋人关系成立，”汤言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根据时间线往回推，卫来最后一次出现是去班主任处替卫栉请假，并且留下了一句奇怪的话：‘我不会让卫栉出事’。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卫来知道卫栉的下落，并打算去救他？可是，既然他知道卫栉有危险，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故意给卫栉请假来伪造他安全的假象？又为什么要专门给去找卫栉的人留下那样一句类似暗示卫栉有危险的话？言行这么矛盾，感觉就像是……”
　　“身不由己。”
　　耳边响起时玖的声音，汤言抬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时玖竟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
　　然而，抛开所有杂念彻底进入工作状态的汤言已经不会在时玖的目光下感到手足无措，甚至在听到对方的话后，眼睛“刷”的一亮。
　　“没错！就是身不由己！”汤言激动的说：“控制了卫栉的人一定联系了卫来，并以卫栉的安危要挟对方去学校请假，以推迟卫家发现卫栉出事的时间。他们或许还派了人监视卫来，所以卫来的行为才会出现自相矛盾之处！”
　　“可是，为什么是卫来？不管是索取赎金还是别的要求，卫樟这个卫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刚开心了没一会儿，汤言又因为新的疑问出现而皱起了眉头。
　　“也许，”时玖看着汤言本子上卫来的名字，说：“对方的目标不是卫栉，而是卫来。”
　　“啪。”
　　汤言狠狠的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奶奶的，惯性思维了。”
　　时玖好笑的看着汤言额头上那一片红，忍不住伸手给他揉了揉。
　　汤言也不管他的动作，抓起笔在本子上继续笔走龙蛇起来。
　　“谁说先出事的就一定是对方的目标？也可能是诱饵啊！因为提前知道了卫栉的身份，就下意识的默认了这是一起针对卫栉和卫家的案件。可事实上，知道卫栉身份的人本就很少，并且卫栉失踪这么久都没有人联系过卫家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般的绑架勒索。可是如果对方的目标本就是卫栉身边的卫来，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想通了关键节点，汤言的思维一下子清晰起来，不一会儿就在本子上画出了一个基本完整的时间轴。
　　“根据卫樟所说，今年1月24日，卫栉从金河区遇到了疑似受伤的卫来，并把他带回了家。之后，两人产生感情，卫来以保镖的身份留在卫栉身边。4月24日，卫栉从宿舍接到信息后离开，自此失去下落。同一天，卫来到学校替卫栉请假，之后也不见踪影。”
　　“如此一来，卫栉失踪的时间已经可以确定，正是24号。”汤言在4月24日下方划了一道粗粗的横线，“接下来就是地点了。”
　　卫栉的公寓就在J大附近，出了校门步行十几分钟就到，并且由于有学校，这一段路上大大小小的店铺一家挨一家，从早到晚都十分热闹，想要在这里不惊动任何人的绑走一个大活人根本没可能。
　　也就是说，24号那天，卫栉离开宿舍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到公寓，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他去了哪呢？
　　“对了！监控！”
　　汤言“噌”的从地毯上蹦起来，转身就往旋转楼梯处跑。脚步才迈开，就被时玖拉住了手腕。
　　“？”
　　汤言停下脚步，不解的回头看向还安坐在地上的时玖。时玖从地板上站起身，向落地窗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汤言疑惑的看过去……
　　“天都黑了！？”
　　之前思考的太专注，完全忽略了时间流逝的汤言看着落地窗外沉沉的夜色和天幕上闪烁的繁星，惊呼出声。
　　这个时间，交通局肯定已经下班了，想要查看监控只能等明天。
　　只是不知道，卫栉还有几个明天。
　　“别担心，”时玖似乎看出了汤言的焦急，他抬手揽过汤言的头靠近自己，与对方双目相对，安慰道：“对方要控制卫来，就不会对卫栉出手。我们还有时间。而且，你需要休息。”
　　尽管心里急得火烧火燎，恨不得今天就能找到卫栉的下落，可汤言也知道时玖的话不无道理。能够让卫家人都束手无策，这伙带走卫栉的人显然十分谨慎，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线索。对付这种狡猾的敌人，无头苍蝇一样的蛮干只会浪费时间和精力。他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和敏锐的思维，从少的可怜的线索中抽丝剥茧，找到最直接的指向卫栉所在的那一根。这才是解救卫栉最根本也最快捷的途径。
　　想通了这一点，汤言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这才发现他和时玖的姿势似乎有些问题。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又凑到这么近的！
　　之前硬被甩出脑海的纠结死灰复燃，汤言再次陷入到无法判断这种接触是否正常，却本能的想要逃离的奇怪状态中。他从时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又迅速脱离开被对方气息环绕的范围，眼神躲闪着故作镇定的说：“也对，确实不急在这一时。反正现在去交通局也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说完连看都不敢看时玖一眼，掉头逃下了楼。

　　卫栉公寓所在的住宅区与其他小区相比，住户的数量要少许多，房子之间相隔的距离也较远，很好的保障了每一户住户的私密性。楼宇周围环绕着精心打造的绿植花卉，凉亭木椅，虽然是城市中心，却意外的有了一丝乡村情趣。
　　而与这些优点相对的，缺点也格外明显，那就是——冷清。
　　即使白天都很少能遇到几个活人的住宅区，到了夜里就更是寂静起来。如果不是远处围墙外还隐约能听到街上的车水马龙，几乎让人怀疑到了人迹罕至的荒山野林。
　　位于住宅区角落的卫栉家周围更是如此。
　　出了公寓楼大门，汤言打发时玖去地下停车场取车，自己懒洋洋的靠在路灯下等着。本想再过一遍今天得到的所有信息，以防遗漏什么线索，可不听话的大脑总是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从卫栉空间里看到的卫来的各种照片，到那些成双成对，诉说着主人亲密关系的物品；从餐桌上精心准备的菜肴，到床边抽屉里白色的软管和花花绿绿的小方块……最终定格在了时玖凝视自己的双眼。
　　汤言抬手，动作粗暴的揉了揉脸颊，打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象。
　　看来今天真的不适合再用脑子了。
　　汤言苦笑着想。
　　熟悉的铃声突然响起，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刺耳。汤言摸出手机，看清了屏幕上闪烁着大大的“时玖”二字。
　　正要接听的手一抖，按到了挂断键。
　　铃声乍然而止。
　　还没等懊悔自己这莫名的举动，突然，汤言常年行走在生死边缘磨练出的敏锐直觉使他察觉到了一丝被窥视的异样，浑身的汗毛也在这一瞬间竖起。汤言握紧手中的手机站直了身体，双眼警惕的环视四周。
　　明明是与之前一般无二的，安静祥和的夜晚，却在忽然之间，在那灯光无法触及的草木深处，那些暗沉的阴影之中，蔓延开浓郁的危险气息。
　　被挂断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仿佛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几道黑影从阴影中窜出，齐齐向着灯光下的汤言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