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妇》一地梨花夜微凉

85、薛涛笺

　　蔻娘心里虽是有着要好好琢磨琢磨弄出些与众不同的花色的心思，但她也深知道自己到底不是那做惯了的工匠，做不来甚么技艺上的改变，铸砚造墨甚么的也与她实在是没有甚么相干的。

　　她能做的不过就是发挥一下她善画的本事，多画一些新奇好看的花样子，好叫人依样造出来，造在文房四宝上，叫她铺子里的货不那么泯然于众物之间罢了。

　　说起来倒是简单，但她更知道这并不是一件易事儿，大多数的铺子都只是寻了固定的工坊或是工匠以便供货，都是只看成色的主儿，至于还特意要求别人要制出甚么样的款式的那是极少数，要么就是为了讨好大主顾，否则极少有人愿意费这个心思。

　　远的不说，就是她母亲的铺子里也是这般行事的，说来到底是比特意定制的要便宜上几分。

　　蔻娘又如何不知这样的道理，只是她更知道生意拢共就那么多，这一家铺子生意好了那一家吃穿许就是要差上几等了，这就是在一个碗儿里抢食的生计，谁也轻忽不得的。

　　蔻娘这儿虽是不必担忧甚么缺衣少食的问题，但盈利说来也是贴补生活的，总之这银子她不赚便只有给旁人挣的份儿。既如此蔻娘倒何必便宜旁个而不往自个儿腰包里拨弄呢。

　　蔻娘的确是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假，但她却没有那样的滥好心。要做便要做好来，银子这阿堵物谁也不嫌多不是。

　　至于这做生意蔻娘虽未必很明白，但她也要花销，进些物件儿来，自然知道旁人买东西讲的是个甚么理儿，左不过是盼着物既美价又廉的好事儿了。

　　这一点蔻娘倒是并不很忧，她那间铺子本在城南，原先想着的便是做小官和富贵百姓家的生意，他们手里富裕，于价钱上的要求总不至于太高。

　　不说客人，就是她这里其实也并不想着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主意，总归取的是薄利多销的法子。

　　除去这些个有的没的，蔻娘倒还有一项好处，母亲那里亦开了同样的铺子，自是有做这些做惯了的人，蔻娘虽说并不会从母亲那里抢过人来，但叫他们在前头开道指引一二总是可以的。

　　虽是实实在在的占了便宜，但毕竟是一家子，蔻娘倒也并不觉得羞恼或是不好意思，真要叫她从头到尾事事亲为，那还不知这铺子何时能开起来呢。

　　虽说这本是母亲的本事，但她若能借来那也算是她的幸事。

　　至于如何能借动，蔻娘私道，只要她能好好的理出个章程来，母亲总是能被说动的，更别说母亲的本意就是叫她历练一番，若是没有人帮上一二她一时半会儿却是开不起来的，那不就有违母亲的初衷了？

　　因此蔻娘在这上头是并不担心的，只是些许细节处她还要好好思索一二罢了。

　　她也并不闲着，着人取了纸笔来便自个儿细细琢磨起来，想来想去别的甚么都没写，倒是先落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新奇。

　　无论做甚么样儿的生意，最最引人的就是新奇二字，越有新意越是精巧便就越能惹人喜欢，蔻娘对此是深有体会。外头的人是怎样她是不知，但就她们家里这一帮姐妹么，那是一个比一个眼光高，很是挑剔。

　　便是不说家里人就是蔻娘自己那都是个顶挑剔的，要叫她在自己的铺子里用滥竽充数这个法子，那都是实在难为她了，压根儿就不可能成的。

　　可也正是为此，究竟如何才能在那些老旧无新的东西上做出新意来这倒是有些叫她犯难了。

　　蔻娘发了一会子愣，便又想起上回骤然出现在脑海里的词儿，附庸风雅，她微微垂眸想了一想，便又抬腕拾笔，缓缓提下三个字。

　　簪花小楷，字迹娟秀，正是薛涛笺。

　　薛涛其人么，原是唐时的一位女诗人，才华横溢自不必赘述。

　　只若薛涛仅是如此，那也没有甚么值得叫蔻娘说嘴的，更不会特特提起她来。

　　虽说女诗人的确惹人敬佩，更何况还是真真切切有名气的，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只其时的女诗人也实在不少，虽说大多皆是出身风尘，但才情总不是假的，并不是只有薛涛一枝独秀。

　　但薛涛与众不同的便是她曾效力于韦皋，才智过人于公文上十分有灵气，甚至引得韦皋上书为她请求校书郎一职，官的的确确是小官，但却是头一遭的事儿，虽说最后并未成事，但到底得了女校书的美名，已是一件美谈了。

　　这一件事虽是叫蔻娘心生敬意，但于她生意上实在没有甚么太大的干系，说来说去这一桩都只是做闲话，先把前情讲完才好说后事不是。

　　会提及薛涛这个人，到底还是因为薛涛笺的缘故。

　　薛涛笺，且听此名便知其主本为薛涛，薛涛曾以各色红花为料制出桃红色信笺用以友人间通信往来，后又另裁小笺专用作诗笺，更以妙法染色染出十种之多，得来的笺纸便又唤作“十样变笺”。

　　蔻娘并不生于那时，自然不知薛涛笺究竟有如何的玄妙倒能得如此盛名，她对此是很有些不以为意的，与其说是信笺何其精妙，倒不如说终究是薛涛名头太盛的缘故罢，倒很托了薛涛笺一把。

　　由此可见名势并非没有好处，只是蔻娘自己与薛涛处境并不相同，又深知世人易被名势所累，反不易得一个好下场，因此并不十分欣羡于薛涛，只是她的势么，蔻娘势必是要借上一借了。

　　虽说谁也不清楚薛涛笺原本究竟当是个甚么样子，但蔻娘要的本只是个名头又不是真真儿要还原回来，因此并不甚在意。

　　左右典籍上也还记着薛涛用了哪几种红花，蔻娘觉着自己虽不能依样弄来，但多试几种花色指不定还能创出些更新鲜的玩意儿呢。

　　因此现下于她而言最紧要的便是赶快弄出薛涛笺的方子，蔻娘此时已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这薛涛笺来引一引客人，那么在她的铺子里比起旁的现下反而是这法子最金贵了，也只有这法子出来了，她才好齐齐整整的弄出个章程儿到母亲面前说嘴，也才好教工匠多制一些出来。

　　蔻娘细细思索了一遍，并未觉察甚么错漏这才将手中的笔给搁下了，她虽也很想说风就是雨的立时便开始试验起来，但也知道半分不了解是万万不行的，半瓶水晃荡起来虽是响可是真要用起来，肚子里那点货还是远不够的。

　　因此先唤了焦桐去哥哥那儿借书，但想一想又觉得这实在是杂书，哥哥那里还真不见得有，只是不问哥哥她却又寻不着别的门路了，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叫焦桐去了：“你去替我问一问哥哥，他那里可能找着同造纸一类有些干系的闲书与我看看。”

　　陈翊那里或许没有但他出门颇为便利，这书虽杂但这造纸技艺也传下来无数春秋了，虽说各家各有压箱子的秘法不肯作外传，但若要寻相干的书其实并不如何难。

　　陈翊不过出门转悠了一圈儿，便给蔻娘捎回四五本书来，因着要避人耳目送进来的并不很多，但陈翊惯会闻琴弦知雅意的，知道妹妹并不会无的放矢再又绕着弯儿问过焦桐，他心里便很有数了。

　　他挑的并不是甚么泛泛而谈的书，既知道妹妹的用意，他自然投之以好好歹挑出了些带了真材实料的来，虽不说十分之详尽，但到底还是有个大略的流程的。

　　最叫蔻娘欣喜的还是这四五本书里头竟有一本十分小巧玲珑的，虽是简薄可却写了许多与纸相关的典故，这其中就有薛涛笺，除此之外更还罗列了其简易的制法，详详尽尽自是不可能的，但到底是写了些许方法。

　　蔻娘面上的欢喜已是无法尽述了，她又默念一遍便将其中有用之处暗自背下。又因薛涛是用了花汁层层浸染之法，蔻娘便先叫宝珞宝珠宝镜拿了她作画用的宣纸来裁成小块儿。

　　转头便又使唤焦桐鸣佩带着如练一道儿带了篮子往园子里走上一圈儿，口里直道：“不拘是甚么花儿，只要是园子里有的，你们只管给我采来就是。”

　　这三个丫头一时并不知蔻娘打得甚么主意儿，但想她左不过也就是女儿家的那些用处，拿来焚香熏衣泡澡染甲罢了，又或是取些花儿过来作画用，这本也是常有之事。

　　因此她们几个丝毫不觉奇怪，反是欣然应了，胳膊上挂上篮子，欢欢喜喜的出门去了。

　　也幸是如今时节好，正是所谓万物复苏之时，虽说春时的花儿还未开尽，但生出来的已是旁的时日所不能比的了，迎春红药李花杏花海棠桃花这些个在这府里很不少，因此便被她几个撷了好些回来。

　　焦桐鸣佩如练皆是心细之人，虽不知蔻娘作何用途，但却不敢有半分敷衍，细细挑过了几回，这才挑出好些朵又大色泽又好的出来，开的就更是漂亮了。

　　蔻娘虽是要捣碎了来用，但见她们用心也很满意，当下又觉一时试的太多也是不便，左右还不到花开败的季节，因此并不急着把它们尽数用完，而是唤宝珠捧来件白玉瓷瓶，细心挑了几支插瓶，就摆在暖阁里头也是叫人眼前一亮的。

　　蔻娘一来心急，二来也是想趁花儿还新鲜的时候现用，因此她们才撷回来了便又打发她们将花瓣一一撕下再拿了杵儿细细捣碎，再用细纱一裹，只把花汁给拧出来。

　　丫鬟们实在不解蔻娘打的甚么算盘，但是胜在听话手又快，因此并未耽误甚么功夫。

　　至于蔻娘也不闲着，自个儿持了笔将那花汁一层层的刷上裁开的宣纸上，待阴干后才又特地拿了本不大用的书将制出来的笺纸密密实实的压去褶皱，如此循环往复，麻烦归麻烦，却是做的不亦乐乎。

　　蔻娘一时却又免不得一笑，心里头只是道，以往她虽也爱字爱画的，诗书也不曾少读，六妹妹却也时常玩笑她是个俗人，竟不喜欢捣鼓风雅玩意儿。

　　若是按着这样的道理，如今这一番下来，她可不是要成那大雅之人了么，一时又是自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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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连上四节英语，英语不太好的我简直瑟瑟发抖，太可怕了吧
更新奉上，学校信号不好，又习惯了用电脑码字，于是自己用手机给电脑开热点，刚刚死活连不上，还以为码的字都要废了，吓死我了，弄了二十分钟弄好了
收拾东西去啦，明天还有高数，提前跟大家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