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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齐相护 ...

  •   郑家这一辈儿小娘子虽是不少,年长的却不多。大娘子、二娘子前两年业已出嫁,未出阁的也只行三、四、五的这几位稍年长些,与蔻娘姐妹年纪仿佛,余下的便尽皆稚童,尚未长成,自然也就不顶甚么事。

      郑老夫人纵喜欢使唤孙女儿们,到底也还有几分顾忌,不好对年幼的太过严词厉色,也省得外人听了,皆道她这个做长辈的不慈。

      她自己也就罢了,并不如何在意他人言语,唯独不想给梁氏抹黑,或教宝贝孙子听去这些风言风语。面上总是要顾好的,因而也只好可着几个年长的折腾。

      故此次能侍奉郑老夫人前来礼佛的小娘子便也有数。

      蔻娘自昨日里偶遇郑氏姐妹,心里便已存了提防,早使人去前头打听过,知道郑家这一行只来了五位主子,除却郑老夫人并她寡媳幼孙,小娘子里也只有郑三娘郑五娘随着来了。

      因此这会儿也不必再细问是哪两位了,除了她们俩也再没别人了。

      只蔻娘原想着,郑氏二女昨日才被她们姐妹好一顿排揎。就是再爱惹事的人,也当知道个好歹,顾忌些脸面。即便不把她同四姐姐当回事儿,碍于郑老夫人总也该识趣些、消停些。倒也不求长久,能安生个三两日便是好的。

      哪里料到她们竟这样不智,不过半日功夫,便又兴风作浪起来。

      也是到了如今方知,实在不必高看这姐妹两个,倘她们真能知晓这个道理,又岂会三番四次前来挑衅,当真以为她们陈氏女都是泥人不成?

      蔻娘恼怒非常,心里不免就有些怪罪自己。也是她疏忽了,先时虽担忧姐姐们会因他人挑拨更生嫌隙,然后来一想,到底觉得两位姐姐纵有龃龉,但胜在年长,明白事理,就是遇着事了也远比葭娘萦娘靠谱,因此在嘱咐了妹妹之后心思未免就松懈了一两分。

      倒不是不在意,只是想着不急,这两日遇见了再说也就是了。哪里想到就这半天的功夫,二姐姐三姐姐就同郑家女对上了呢,蔻娘不禁自叹失策,又急忙忙问:“是在何处遇上的?又是因何吵起来的?”

      因蔻娘压了声来问,倚云红萼便也低声禀道:“二娘子三娘子今日不必侍奉,原是想着在房中歇息一日的。只老夫人听了,觉得两位娘子娴静太过,正巧来了这寺中,也合该出去走动一二,一观山中景。两位娘子这才约了今日出去散心。”

      她们作为贴身伺候的,又怎会不知两边主子这阵子闹得颇有些不快。要说结仇那是断不至于,但总归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行在一处也多少有几分尴尬。

      若非祖母发话,蕙娘芷娘又何必结伴同行,自己一人难道不比两人来的悠闲自在?

      交代完前因,倚云又道:“两位娘子拘谨,其实也并未往远处去,只在这一片院子附近逛了逛也就是了。偏是运道不好,正巧便路过了郑家娘子的院子。”

      “咱们压根儿就没听过郑家来了的消息,哪里知道这个?”红萼接着道,“也是因奴婢们见识少,少见多怪么,又难得到京郊这块地儿来,自然不如在府中一般拘着,二娘子三娘子心善,便也纵着奴婢们,一行人有说有笑的,正合宜时,郑家五娘子就从院子里出来了,非说咱们扰了她清净。”

      红萼很是不满,抱屈道:“您也知道,咱们是大户人家,言行举止哪一处不守礼的?就是再松散,那也不会丢了规矩,更遑论吵吵嚷嚷的,成个甚么样子?”

      “娘子们也知道寺中清净,不好扰人。因此说是在这一片院子附近闲逛,到底还是绕着院落走的,其实压根儿惊不着院子里的人,”倚云连声附和红萼的话,又很带了几分抱怨,“但想着或真扰了郑五娘子也是有的,故还是同她道了个不是。毕竟不是只是小事一桩,咱们只想着小事化无就是了。哪成想郑娘子偏是不依不饶的,阴阳怪气的很。”

      “二娘子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您也知道的,咱们三娘子那是个泼辣性子,平白遭人数落了,那自然不能乐意,就跟着顶了几句。”说到这里,红萼看了蔻娘一眼,陪着小心道,“郑五娘子这就不悦意了,很说了几句您与四娘子的闲话,怪不中听的。这下子便是二娘子也生恼了,后来郑三娘子也来了,这不就越吵越厉害了么。”

      这里头竟还有她同四姐姐的缘由在。蔻娘虽只听二婢粗粗叙了个大概,却也隐约明白过来,约莫郑三娘郑五娘起初并不曾打着再生事端的主意,只是偶然撞见两位姐姐,又想起昨日被她同四姐姐羞辱之事,一时心绪不平,便借机发作以泄旧日的火气了。

      这样吵着总不成样子,婢子们拦不得主子,也没那个胆子报到老夫人那儿,悄声商量了几句,到底只好来找蕊娘蔻娘求个主意。

      这事儿于情于理蔻娘都是不能不管的,她垂眸略一思索,便已做出决断:“祖母礼佛,四姐姐陪着抄经,可别惊着她们了,便我同你们去罢。”说完,又掀了帘子,对蕊娘一笑,道是自己房中有些事,先过去一趟,待会子再来。

      见蕊娘含笑应了,又交代外头伺候的婆子给蕊娘送些茶果点心去,这才随着倚云红萼走了。

      京华寺得太祖御批,皇家钦定,名头响得很。京中的夫人们不信佛则罢,但凡信佛都愿意不时到京华寺来上香拜佛。

      京郊之处虽不甚远,然要在一日之内打个来回到底也费事,既来了,夫人们自然也愿意多住几日再走的,说来也更显心诚。住的人多了,这后头专赁给香客住的房舍便一扩再扩。

      因此占地很广。

      又因来寺之人三教九流,甚么样的没有?总不好教出身尊贵的夫人娘子与那些混混地痞,净做些不正经营生的居于一处,伤了体面。是以这院落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陈家权贵,蔻娘姊妹住的房舍瞧着是白墙黑瓦,质朴无华,实则却是这寺里顶顶好的院子了。郑家家世不及,住的房舍自然要逊一筹。非只房舍,就是院落的位置也多有不如。

      两家的院子并不在一处,中间很是隔了些距离。

      蔻娘固是心急,但步速有限,终究行不得多快。因而再是忧心忡忡亦无可奈何,只能暗自焦心。又想,二姐姐再是温柔,那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木头人。三姐姐素来强势,往日同旁人争执总有话说。她二人旁的不说,亏应当是吃不了的。这样一想,心方稍松了三两分。

      待蔻娘好容易赶到,隔了几丈远,便见两方正呈对峙之势,皆气势汹汹的紧,互不相让。她拧一拧眉,正欲上去为两位姐姐解围,然还来不及上前,竟已听见劈头盖脸一顿讽刺。

      那人冷笑一声,刻意扬了声音,显是有意教在场诸人听得一清二楚:“陈三娘子如今竟还有些心思嘲讽我们姐妹,想是还不知道外头的传闻罢?沈朱两家纷争虽算不得何等大事,咱们消息灵通些的人家却也多有听闻。你知道咱们怎么看么?那可是当笑话看的。”

      这话一出,陈家这边无论是主子还是婢女,面色均是一变。

      郑五娘却犹嫌不足,说罢竟还拊掌一笑,再添了一把火:“要我说呀,也是三娘子太天真了些。你自诩姐妹情深,依我看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倘真将你当作姐妹,又何必叫你失了颜面,平白成了笑话?”

      这话挑拨意味实在是浓,就是蔻娘,一时也惊滞于原地,随即便厌恶的蹙紧了眉,捻紧了帕子,缓缓上前去。

      芷娘生来最厌别人拿她出身做文章,这会子被郑五娘在众人跟前揭了短,面上涨红,顿觉火辣辣的疼,难堪非常。心里不是不觉委屈,只她一向刚强,决不肯在外人面前露了怯,因此纵有泪意,一双眸子被水汽浸润,也只强忍着。

      又深恨郑五娘口无遮拦,一时更绞尽脑汁思起措辞来,势要狠狠挤兑回去,叫她也出一回丑,知道个好歹。

      只是还未等芷娘想出话来,蔻娘亦还不及上前回击时,原先立在一旁并无动作的蕙娘却先动了。

      她惯是柔顺和善,是以就连郑氏姐妹也更为忌惮芷娘,而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故这会儿见她上前几步也只遥遥看着,并不以为意。

      岂料蕙娘并不停留,而是径直走到郑五娘面前,定定地望着她,待她目露疑惑,欲要相询时,方抬了手,就势扬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疼与不疼未可知,却极是响亮,立时便将在场一干人等齐齐镇住。

      非是郑氏姐妹愕然,芷娘蔻娘也大感意外,盖因蕙娘从不爱惹事,一向与世无争,这会子乍然动手,竟与从前没有半分相似,又哪有不诧异的道理呢。

      郑五娘仿佛是被打懵了,犹自怔愣,仍未醒过神来。蕙娘已悠悠收了手,慢条斯理地将衣袖理顺,常常带笑的脸上难得冷淡:“郑五娘子出身如何,自己也当知晓,粗俗无礼,只知哗众取宠,又何尝不是笑话?娘子还是先顾好自己罢,不必在我面前教训我妹妹。”

      她神情冷硬,话语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决然,蔻娘一瞥,竟觉隐有长姐荣娘昔日的影子,心中顿生欢喜。

      郑三娘较之五娘子先一步回过神来,拽了妹妹一下,将她护在身后,高声质问道:“二娘子如此行径是否也有些蛮横了?”

      “郑三娘子这话说的好笑,”蔻娘盈盈上前来,轻嗤一声,“俗话说祸从口出。三娘子自己不管教好妹妹,自有旁人替你管教。”

      蔻娘来时的方向与蕙娘芷娘相背,故姐妹两个到了这会儿才知道妹妹来了。郑氏姐妹虽正对她,然方才两边吵的正凶,蔻娘又低调不出声的待在后头,自也不知道她来了。

      因而四人这会子瞧见了她,俱是一惊。若说蕙娘芷娘尚是欢欣,那郑氏女就是忌惮了。

      蔻娘也不理会她们神情变换,只朝着两位姐姐福一福身,继而似笑非笑:“郑氏农家出身,并无底蕴,我劝两位还是为家族积些福德罢。”

      淡淡威胁了一句,蔻娘便不再就郑氏说三道四,转而针对起郑氏姐妹,只对郑三娘讽道:“郑三娘子嘴上说得好听,却不做实事,事后诸葛亮,可见终归不是诚心的。”

      经过这两日,蔻娘也多少看明白了点这两姐妹的性子。

      郑五娘短识,总是贸贸然的便得罪人,嘴巴很不饶人,说出的话极是恶毒。依蔻娘见,她想与谁结怨那就没有不成的。

      郑三娘则不同,她虽也没存着好心,却远比郑五娘会装模做样。无论是今日事还是昨日事,先来挑衅的都是郑五娘,她却不多管,只纵容着,不时帮衬几句无伤大雅的话。待自己这边颓势了,才假意替妹妹致歉。

      郑五娘固然恶毒,小动作多的令人生厌,但她到底浅薄,纵有小心思也多能一眼看穿,带来的麻烦便也有限。反是郑三娘子这种心中藏奸,面上不显的人才最可怕,不得不提防。

      蔻娘冷眼见了郑五娘是如何挑拨离间的,这时也就并不避讳,有样学样,以牙还牙:“若是真正的姐妹,做姐姐可不会叫妹妹一人冲锋陷阵,自己独得好处。我奉劝郑五娘子多加小心。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身边究竟是为你着想的姐妹还是伺机而动的毒蛇,犹未可知。”

      论起挑拨离间,谁也不比谁高明,不过是看信与不信罢了。

      芷娘纵与蕙娘有隔阂,但因祖母一向公正,并没有刻薄谁,日常吃穿用度上没有太大的不同,小娘子们其实也并没有值得争抢的地方,自然要和睦的多。因此芷娘并不怀疑姐妹们的用心。

      郑家却不同,在郑老夫人的压制下,各房各自为政,谁也不听谁的。郑家自郑老太爷那一代才发家,家资不丰,家中小辈又多,所谓一视同仁绝无可能,不过是谁得宠谁得的东西就多些。

      家中基调就是你争我夺。

      如今在外头,郑三娘郑五娘瞧着关系还可,然在家中时为着一块衣料子一套首饰吵个急赤白脸也并不少见。

      是以,蔻娘这样一挑拨,郑五娘就有些犹疑了,心想难道真如她所说?

      两方正僵持,后头却骤然响起一道女声,“够了!”

      芷娘她们顺着声音寻去,便见一位身着寡淡,发上亦无多少簪钗的夫人自远处缓缓而来。

      芷娘姐妹皆是不明所以,郑家两位小娘子回首望去,尽变了神色,待那夫人走的近了,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口称“叔母”。

      蔻娘只听这称谓便明白了,轻声同两位姐姐道:“是郑家老夫人那位独子的……”遗孀两个字她说的轻之又轻,就怕声音大了,戳了人家的痛处。

      蕙娘芷娘心领神会,三人亦同那位郑夫人行了礼道了万福。

      郑夫人对着蔻娘她们略笑一笑,看向两个侄女时却很是严肃:“你们祖母午睡醒了,正问你们俩在哪呢,岂料你们不去侍奉,竟在这儿躲懒?”

      也是怪了,那两姐妹对着蔻娘她们牙尖嘴利的很,对着这位叔母却呐呐不敢言,既不敢说是自己有意在此寻陈家女的不是,也不敢提方才被蕙娘打的那一巴掌,只乖巧的跟着郑夫人走了。

      她二人在时还好,蔻娘她们只顾着一致对外,并不尴尬。等她二人一走,气氛顿时就凝滞了。

      回程路上,蕙娘芷娘除却一开始同迟来的蔻娘寒暄了几句,余后皆是无话可说。蔻娘见了,自也不敢插话,只好看着姐姐们的眼色行事。

      然细细观察片刻后,便发现两人虽不言语,关系却较刚来寺时缓和的多。

      这也不奇怪,芷娘是泼辣爽利的性子不错,但也未尝不想有人护着,蕙娘方才那样为她出头,她嘴上不说,心里总是会感动的,又一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对蕙娘再是怨怼,说到底也只是一时的。

      至于蕙娘,她从小学的是贤良淑德,故才在芷娘面前护着沈家,是为尽她的本分。但她也一向知道兄弟姊妹之间该互相扶持,兄友弟恭家族才能兴旺。

      这阵子同妹妹闹别扭,她心里未必就不后悔。

      否则也不必为着郑五娘的出言不逊气恼到上手给了她一耳光。说来,她还是觉着这其中有自己的过失,正因连自己都不帮着妹妹,郑五娘才能借机抨击芷娘,是她做的不妥。

      姐妹两个原也没有甚么深仇大恨,化解起来其实也并不难。现下虽不言语,那是因两方都有些拉不下面子来。

      等一行人回了住的地方,蕙娘再是难以启齿,也还是同芷娘道:“妹妹来我院子坐坐罢,我们姐妹聊聊天。”

      芷娘也没说别的,大抵也是实在不知说甚么好,便只低低“嗯”了一声。又顿了一下,仿佛想起甚么,嘱咐蔻娘道“待服侍祖母睡下,你同蕊娘便一齐来一趟罢。”

      蔻娘知晓这是为着郑家小娘子说了她同四姐姐坏话的缘故。两位姐姐多半是听闻了昨日的事,奈何听得都是她二人的一面之词,因此要问一个究竟。

      蔻娘正有心探问两个姐姐的矛盾是否顿消,姐妹间的内患是否已经解决,听芷娘这样一问,当然愿意自己过来看一看,于是顺从地点头:“午后我同四姐姐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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