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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石溪篇始 ...

  •   石溪篇始

      “石溪,南山之麓,南涧之滨,青菏白氏所居也。”——《央水国志·越志》

      “他是连·····”

      话还未道完,便见柏舟渡口有人行舟而来,却是遗世独立之姿。

      此时,天淡银河垂地,恰好疏萤时度。

      渡口静若无人,唯有秋虫清响,却是有人执银灯而来,荡一川云雪,渡他们一程。

      星星流萤间,唯有一片清歌旋绕,男声缥缈如纱雾,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清歌潺潺,竟令人想起簌簌雪花,落在银光潋滟的昆仑丘间。

      来人咏唱之句,正应得是青菏白氏的迎客礼——“蘋鹿”。

      与怀安王氏的华贵无比的“射日礼”不同,青菏白氏素来便爱那苍山央水间的风雅情致,每逢亲友时,不胜欢欣,必歌咏“呦呦鹿鸣”之句,以诉衷情。

      众人屏息凝视着那寞寞银灯,向自己渡来,怕惊退了那雾中仙。

      云消雾散,他真是天下第一人,第一绝色。

      玄衣大氅随意落下,露出层叠的白褶,暗绣着青荷白鹿来,银灯描摹的容颜轮廓优美至极,眉间恰是一点泪滴银坠,肌肤凝白如脂,令人顿生读了一曲静谧之词之感。

      长发如汩汩雪水,淌下素衫,犹听他道,

      “白雪奴患沉疴痼疾已久,左耳失聪,右耳亦是听不真切。”

      “望见谅。”

      众人仍遗在神女梦中,不知归途,白雪奴此番话亦是咀嚼许久,方得大悟。

      此等谪仙人物竟是个半个聋子,可惜可惜!可叹可叹!

      再看他一身玄色遣心,是通生死肉骨之道的医修,倒真是医者之悲,救天下易,愈己伤难。

      真不知他到底是因何落得这等憾事来?

      但见白美人撩袖,正是十指春葱,骨节分明,说不出的韵致风流,

      “小师叔小师叔——”

      舟上忽冒出一个白衣小童,众人方将一颗颗遗落在白雪奴身上的心收回。

      小童扎着鸦色总角,乌黑水眸温润润,颇像是只生着幼茸的小白鹿,白软软小手中举着一支精致无比的青鹿簪,均用蘋叶细细剪出,正应和了“蘋鹿”二字。

      白鹿小童拧皱衣角,羞羞想为女道友簪发,惹得她一笑,俯身让他插上那青鹿簪。

      只听他作了个揖,奶声奶气道,

      “‘蘋鹿’即是“平路”,只望来客这一世再不遇风波,漫漫长路平。”

      听得众人心头俱是一暖,一曲清歌,一支鹿簪,青菏白氏的迎客礼倒真是清雅别致······

      骤然间,这舟车劳顿之苦便消解了大半。

      小童眼巴巴地瞅着白雪奴,鬓间似真有毛茸茸的鹿耳朵在扑闪生风。

      一折十二骨玉缣扇轻搭在童子额上,他低低一笑,沉沉一声,“乖·····”

      浅浅雪涡漾出笑来,似冷意初融,一笑便拂开涟漪心花,

      白衣童子水汪汪的鹿眸生光,屁股上似有小肉尾巴正乐颠颠地颤动着。

      呜呜呜······小师叔的玉扇敲了我的头,这头······这头不洗不洗也罢。

      哈哈哈哈,我可要一遍遍说给师兄弟听去,定是欣羡死我······

      他便扭着圆滚滚的小屁股,乐得为远客簪发去了。

      此时,远客们却在心中纳闷,见了如此人物,那“小霸王”怎会毫无动静?!

      不由向徒逍逍投来诧异的目光,却发现他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焰,

      正是看待“情敌”之眼神······

      只因这女修们一遇白雪奴,便心愉于侧,似春风拂了数面桃花,袅娜无限,不免打翻了他这一坛陈年老醋。

      绯衣少年郎嚼着那半段流苏花,似是嚼着白情敌,吧唧吧唧作响,

      哼哼哼,和徒爷爷抢女人,臭小子你还太年轻!

      一个傻瓜倒霉蛋被他眼神吓得一动,尚不得闷哼一声,便被打趴下,委屈屈成了他的人肉坐垫儿······

      徒逍逍啐出那一口流苏花,心道:今日若不给他点厉害瞧瞧,徒爷爷我就是他孙子!

      众修士则隔山观虎斗,好整以暇,只想看谁先败下阵来。

      而深陷局中的白雪奴,见他这般滔天怒意,星般浅眸却逸出一抹淡笑,似早有筹谋,他悠悠一展十二骨玉缣扇,清风自来流云卷。

      正剑拔弩张之时,藏在徒逍逍耳中的小邪君却忽然窜出,扑上白雪奴脸颊,哭哭唧唧道,

      “呜呜呜······亲亲爹爹,亲亲爹爹······”

      “呜呜呜······本座总算是见着你了······”

      他眨巴着浅色水瞳,撒娇蹭蹭道,

      “亲亲爹爹,想不想本座啊?”

      徒逍逍气得跳脚,what???

      凭什么叫那臭小子就是亲亲爹爹,叫我就是一句干巴巴的爸爸啊!

      连亲亲两字都没有,徒爷爷不服!

      绯衣桃花郎摇摇头,现在可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他一声怒斥道,

      “臭小子还不将你的脏手从我小崽子上拿开!是要尝尝你徒爷爷桃花杖的滋味么?!”

      “砰——”铿锵声起,他一桃花杖便横去了白雪奴脖颈旁,凛凛杀气扬起雪发似水来。

      这一六尺木杖,粗糙蜿蜒,生着刺人桃枝,平日里,不过是他乌发间小小桃花簪,一旦化形却是足有千百斤沉的夺命棒。

      “嚓——”粗糙桃枝轻划过,白雪奴颈间便溅出血痕,斑驳了玲珑雪色,

      谁都心知,若是这等害人凶器再近他脖颈几寸,定会让其血溅当场!

      众人均惊呼出声,忧心着美人卿卿性命,却又不敢上前相劝,唯恐自己被殃及。

      良久过去,白雪奴却如同未闻,颦蹙眉,玉手仍护着拇指大小的桃花童子,

      九千桃花绯衣生不由心中一动,细细瞧着白美人,与少盅儿容貌极相似,银发,浅瞳,难道他真是小盅儿的亲亲爹爹?

      只见白美人浅眸,氤氲着薄薄雾气,长睫颤颤,还真像极了小盅儿,徒逍逍不由呜呼哀哉,还遇见克星了!

      绯衣郎怒意渐消,一指戳上白美人脑门,没好气道,

      “你是不是傻?别人一棒子杀过来,你连躲都不会吗?伤着你倒是皆大欢喜,伤着小崽子又该如何?臭小子你赔我吗?”

      却见白美人抬浅眸,是光华万千,动人心魄,

      “雪奴相信,阁下绝不会痛下杀手,于江湖中行医多年,见过无数双眼睛,如阁下有一双桃花笑眼之人,定是心地清澈,绝不愿伤及无辜······”

      刹那之间,那双凝睇便烁亮得无可比拟,似是诸般星海沉浮,尽涌入他水色眼底······

      “噗通噗通噗通······”

      顿时,徒逍逍心跳如雷,他是怎么了?怎么心跳得这么快?不由无名火起,狠踹一脚无辜的木桅,大声嚷嚷道,

      “没意思没意思,徒爷爷不玩了!”

      却听白美人道,“雪奴无以为报,只能·····”

      他温软玉手抚上绯衣少年郎的后颈,与其额头抵着额头,大夫独有的清苦药香便盈了满怀,清浅呼吸撩得人心痒痒。

      清冷肌肤相触之间,徒逍逍只觉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头痛欲裂,眼前闪过无数记忆碎片,都是他不曾知晓的空白过去。

      他推拒白雪奴,痛苦地喘息着,“别·······别碰我!”

      白美人却拥他入怀,慰他心安,柔声轻哄,

      “乖·····乖·······”

      他轻拍着徒逍逍坚实后背,眸光温柔似水,似是在耐心哄着一个垂泪宝宝入梦,

      “我在······我在······”

      “安心吧,有我在·······”

      眉间坠颤颤,隐约浮现的仙印散出一缕银光,宛若秋水漾开了月之清辉,九千桃花绯衣生被这层柔和银光所包覆,安然入梦,身心俱安顿。

      众修士经白美人仙光照拂,亦是疲劳俱消,惊异万分,这等······这等消弭苦痛的好功法,用在那小霸王身上岂不可惜?

      白雪奴正拥着徒逍逍,如同小心翼翼地爱抚一件宝物,心思重如他亦怕碰碎了,碰伤了,碰怕了·······

      见绯衣少年郎皱眉,似有苏醒痕迹,他虽是脸色苍白,仍无谓笑笑。

      徒逍逍一醒,便见长睫微微颤动,酒窝浅浅绽开,美人笑,人心安,他不禁看得痴了,全然忘了彼此情敌身份。

      此时,白美人却忽的垂眸,撞进他重重阻碍的心中,此时,徒逍逍方知晓,真有一个人,当他望着你时,眸子清澈见底到能瞧见自己的影子。

      他浅眸中只映着一个你来,唯有一个你,是千般真挚,是万般深情。

      不知为何,这双眼睛竟给自己以莫名的熟悉感······

      似是一别经年,几场梦回,转瞬成空······

      半晌,徒逍逍才痴痴回神,欲再讥讽几句,可见他因自己施法,面色苍白,虚弱如纸,便一下子心软了,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善良,还是痴傻!

      对一个陌生人都掏心掏肺,该如何面对人世幽暗?

      一瞬间,绯衣少年郎似是疯魔,竟萌生了想要好好保护怀中美人,不受半分伤害的心情,却仍嘴硬心软,满不在乎道,

      “遇上徒爷爷我,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将心爱的青酒葫芦往白美人怀中一塞,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道,

      “喝了我的酒,便能生机长存,延年益寿,天皇老子都没你这个福分尝一口!”

      绯衣桃花郎冷哼一声,双手抱胸,却藏不住满心挂念,

      “一个遣心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算什么好大夫,庸医庸医庸医!”

      “是~~是~~~”

      白美人满口答应,抿了口“神仙三日醉”,浅浅笑意盈满墨眸,

      见他如此情状,绯衣少年郎愈发气急败坏地跺脚,“臭······臭庸医!臭庸医!”

      “你······你别以为这样,徒爷爷就放过你了!我和你白雪奴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是~~~是~~~”

      白美人满口答应着,眉眼弯弯,笑得宠溺,

      “笑······笑·····笑屁咧!”

      绯衣少年郎气得跺脚,漫川皆是咚咚声,“丑死了!”

      他一见白雪奴冲自己呵呵笑,不把自己的挑衅当回儿事,便一肚子的气。

      气的是自己没出息,总是心软着了这庸医的道,心中默念着“情敌”二字千百遍,情敌!情敌!情敌!

      注:

      ①“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语出《诗经·小雅》,以示对远客的欢迎之意。

      ②白雪奴是连城雪的乳名,曾听李白将自己女儿的乳名取作明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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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石溪篇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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