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石溪篇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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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篇三十五
“温沅有，故山人，越王三子也，少好学，明春秋，好礼恭谨，敏而有辞。”——《越记·越王本纪》
时光流逝匆匆，待他们回神，已入深夜，二人便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白衣少年躺在散发着清香的草原上，水眸便盈满一泓星光，他在石溪山水间寂寥了千万年，最爱看的便是星星，因为它们的眼睛总是注视着人间，能告诉他人间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便听一颗星星悄悄问少年道，“山神大人，人间真的有那么好吗？”他便望了一眼不远处颤抖着的草堆，笑着说了一声，“好，比我亘古绵长的生命都好。”
忽然，星星们不说话了，只因高高草堆中冒出了一个圆圆脑袋，是个人类小姑娘，她紧攥着小包袱，对少年笑哈哈道，“神仙哥哥，你看你看！这1可是我的珍藏呢······”
小姑娘滚到少年身边，一脸兴奋地打开小包袱：一壶清酒和蘋草青团。
她小手先捧起了酒瓶，絮絮叨叨道，“神仙哥哥你看你看，这是我酿的青梅酒！是不是看起来很好喝······”但见金黄酒液清醇而甘冽，令人见了便喉中干渴，恨不得大饮上一壶，又听她朗朗动听道，“说起酿造青梅酒，在我们东越谁人不会啊！但要说起青梅······”正撞见他懵懂神情，少女便狡黠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道，“自然还是我们长琴的青梅最好！在遥远的东边大地上，有一大片广阔无垠的草原，那里漫山遍野皆是青青梅树遍生······春夏之交时，有清风拂动，自城墙举目远望，便是一片起伏不息的绿海碧洋，就好像······”
如同重临绿洋，少女张开双臂，似要飞翔，双眸便有盈盈绿意闪过；却不知，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面庞，便听少女低声吟哦道，“好像······好像故山流苏雪一般好看！好像······云衡青草团一样好吃！好像······长琴自鸣琴一般好听！”
一个透明水泡缓缓浮上，“砰”地一声炸裂成花，又响起她朗朗动听的嗓音，“每年······每年，都会有小哥哥、小姐姐们在那片青梅林下定情。小哥哥们会唱着我心悦你，折下青青梅枝，簪入心上人发间；小姐姐们会双颊羞红，攥紧青青梅枝，塞入小哥哥们冒汗滚烫掌心，便好似世间一对璧人，唔——好酸！”便听青衣少女一声惊叫，小脸便皱成一团，只因那青梅酸意犹存。不仅如此，她还不由分说地将青梅塞入少年嘴中，一心期待着他被酸倒牙的模样，那一定是个与平时不同的他······
可是，当少女看到他仅剩右眼光芒闪烁，一颗心便柔软得快融化，怎么忍心让他尝这等酸物呢！应该让他尝尽世间甜味啊······
如此想着，小姑娘便拍拍他肩膀道，“快吐出来吐出来！真是个傻哥哥，我给毒药你也吃吗？”少年却仍是薄唇颤动，机械地嚼着青青梅子，忽然，他天真无邪地一笑，露出干干净净的大牙花子，嗓音沙哑道，
“杳杳给的，好甜！”
顿时，少女便如同被射中心脏，心跳声如同是鼓点般毫不停歇，她一阵嘴巴发麻，心中波澜肆起，明明······明明喂的是酸梅啊！你怎么也说好甜啊······仿佛心中寂寞处一暖，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鼻子一酸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傻啊！青梅哪里甜了啊······”
看她眼神颤动，双颊红润，少年便愈发不吝自己的无邪笑容，咧开一口白胖胖的糯米牙，冲她灿烂一笑，此时，无数个透明水泡缓缓浮上，“砰砰砰”地炸裂成烟花，少女寂静心中只余一声惊叹，
啊，我真是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后来，二人便躺在青青草地上看星星，舒心清风拂过他们双双面庞，是格外清凉，咽入腹中的酒液亦因此沁人心脾起来。少年醉意全无，神色如常，却不想，长琴少女叶舒杳倒是有十分的醉意，红唇小嘴絮絮叨叨个不停，说得虽是些生活琐事、童年趣事，少年却听得认真仔细，一双水眸时而雾蒙蒙，时而风清清。此时，只听“嗝——”地一声，少女便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醺醺然眸光忽而落在少年身上，他忙应了一声，似是一只护主的白毛大狗狗，水眸透出的光芒温润沉静，少女便看得安心，十分安心，摸摸他绒绒的白毛，似是变戏法一般从身后变出一个东西，醉醺醺地眯眼道，“神仙哥哥你看你看······这是什么······”
便看她肉乎乎小手中赫然是一个圆滚滚的青团，少女却仿佛从来没见过一样，眨巴眨巴好奇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傻笑了笑。少年亦笑，生着薄茧的双手揉弄着她软软肉肉的双颊，心语无声流淌，
她怎么这么可爱啊······
让人想咬一口······
便见手掌中的肉脸眉眼弯弯，笑容灿烂道，“傻哥哥，这是青团啊！青团青团！又甜又大的青团！这可是······”她皱皱小眉头，低声嘟囔道，“可是我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呢！因为······”她忽然噌地站了起来，右手戳天，左手叉腰，一面跺脚道，“我舅舅是这世间最······最最最最最小气的人了！他不许我多吃青团，总是逼着我吃肉，每次他筷子一敲，我的小心脏便一跳一跳的······”她皱起眉头揉弄着小心脏，摇了摇头，“最怕舅舅生气了！最······最最最最最怕他生气了······”
她低垂眼眸，满脸难过，似乎眨眨眼睛，晶莹泪水便会落下来，少年便看得一颗心柔软得快融化，他生着薄茧的温柔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毫不停歇，仿佛得到安慰，少女浑身一颤，闭上双眸，哭音浓浓道，“神仙哥哥，这两个青团我真的真的藏了好久好久啊······生怕······生怕舅舅发现了生气！”她难过地眨眨眼睛，泪水便落下来，“杳杳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惹舅舅生气······是不是因为杳杳脾气坏？还是因为杳杳长得丑？或是因为杳杳脑子笨······”
少年便捧起她满是懊恼的小脸，似是雾霭寒露消融，明亮光芒照彻林间，温暖了世间万物，他灿烂一笑道，“杳杳最好了！在白烨心里，杳杳最好了！”
此时，似是无数个透明水泡缓缓浮上，“砰砰砰”地炸裂成璀璨烟花，少女寂静心中只余一声惊叹，
啊，我果然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如此想着，杳杳便恨不得将最甜的东西送给他！她默默地捏了捏手中青团，双颊红润，眼神颤动道，“原来······我被舅舅困在府中，哪儿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玩，后来终于逃了出去，便看见了一个广阔无垠的天地！”她黑眸闪烁着一波梦幻泡影，令人向往无比，“原来天有这么这么高······地有这么这么远······”她手舞足蹈，嗓音颤抖，“原来，只听仆人们说外面多么绝望可怕，多么令人心碎······可当我亲眼看见，才知道那是多么精彩多么精彩的一个世界啊！哪怕用我最珍贵的宝藏去交换，我也一点也不在乎！哪怕舅舅关了我小黑屋三个月，我也一点都不后悔！”少女眸光坚定而悠长，宛若黑暗中的明亮烛光，忽而落在青团上，“它便是那时候带回来的纪念品，是很珍贵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哈哈哈，我可绞尽脑汁，藏了许久呢······”
便看杳杳仰起笑脸，甜甜一笑，将圆滚滚的青团放在少年掌心，“但是我喜欢小哥哥你，所以，我愿意把青团分享给你！”
少年便愣愣，感受着手中重量，小小一个却沉甸甸的，温暖暖的，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杳杳的礼物，很开心很开心，比拥有了全世界还开心······他看看杳杳，又看看青团，便掰成两半，嗓音沙哑道，“一起吃，更甜。”说完，少年便闷声吃起青团来，不敢看杳杳的眼睛，他慢慢吃，慢慢品尝，咬上一口便甜到心底里去了······少女则笑意粲然，黑眸恍若天上闪闪星辰，她一口一口咬着青团，一眼一眼偷看少年，心中暗道，好甜，好甜，这是她吃过最甜的一个青团了！少年偷偷看她吃得开心，口中快融化的青团便更甜了······
他们二人便如此，赏星吹风久久······
最后，少女醉倒在草地上，她似乎做着一个美梦，唇角微微上翘，少年便在她眉心落下轻若柔羽的一吻，一点冰冰的透心凉意便令她嘟哝一声，“唔······”
此时，仿佛是时空静止，小枝白花不动于草间，风吹落叶停滞在空中，少女神情凝固于颊上，却有一颗透明的金色玻璃珠从她眉心缓缓浮出，散发着温暖而柔和的光芒，徐徐降落在了少年掌心中，那是被抚慰过的欢喜，被温暖过的欣喜，一颗金灿灿的欢喜珠，只听一声“叮咚”，金色玻璃珠便投入水晶透明瓶中······
少年贴着少女耳畔，一声沉沉道，“杳杳，别哭······别难过······要笑······要开心·····”
后来，他便背着入梦的少女走在月光照耀的小路上，一步又一步，深深又浅浅，少女紧抱着少年脖子，细细体会着这一份令人安心的气息，不像爹爹，不像娘亲，不像兄长，不像舅舅，是另外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心安欢喜到，愿意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时刻，永远不再转动······
只要和他在一起，便胜过世间一切······
注：
①自鸣琴，长琴有一把无需弹奏，自己鸣声的古琴
②桑梓之地缘自《诗经．小雅．小牟》，有故乡之意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石溪篇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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