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白凡番外 ...
-
白凡番外
毒日炎炎，严酷地炙着死气沉沉的河床，干得裂成一张张嘴，似乎尝到湿润甘霖，便会发狂地叫喊，“水啊······水啊······水啊······”
血色弥漫的村子上空，遍布着乌鸦的嘎叫声，“嘎——嘎——”这无数双闪着红光的眼睛，都贪婪地窥探着目标——那一间半坍塌的柴屋，歇着一个病女人和她的孩子，它们觊觎已久，只等着那白晃晃毒日耗尽那女人的性命，便餐饮血肉。
屋内榻上，女人病入膏肓，眼睛中光芒黯淡，干裂的唇在滴血，身边却有个小小的孩子，守候着她，寸步不离，乌黑的大眼睛流转，手脚一刻也停不下来，他一会儿将她的榻铺得柔软厚实，一会儿绘声绘色讲故事给她听，又一会儿摸摸她亲亲她抱抱她。
而现在，他又将视线落在了陶罐上，那里有仅剩的生命之水，孩子抱起空陶罐，埋头一看，目光便移不开了，好渴啊······好渴啊······好想喝上那么一点点，他贪婪地看着那清凉透澈的水，吞咽着口水，
不行，不行，这是要给娘亲喝的！不能喝不能喝！
他摇摇头，便屁颠屁颠地跑去娘亲跟前，倾倒出的最后一滴水，抚平了她开裂的唇，孩子自豪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黑眼睛中闪着喜悦的光芒，
他可是要代替爹爹保护娘亲的人，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却听枯瘦的女人喃喃道，
“花······花······花······”
唇勾起一个温暖得令人贪恋的弧度，似乎在思念着谁。
孩子霎时明白娘亲在说什么，她在想爹爹送的花，他曾无数次躺在娘亲温暖的臂弯中，一边听她唱歌，一边说起那朵花，“采之于桑中，遗之以芝兰······”
孩子便决定，他要送给娘亲一朵花，让她开心开心！
想到她开心，他便美滋滋的，他娘亲可是世间最好看的人，笑起来比仙女还要好看！等娘亲收到了他的“礼物”，定能开心地笑一笑，娘开心，他就开心！
孩子亲亲母亲的侧脸，祈祷着能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从此，每天背着箩筐出门去，他除了寻找水源粮食，还多了一样——那就是花。
他走啊走，走到手脚皲裂，口干舌燥，却不知疲倦。因为，他心里想着他的娘亲，想着她的笑，她的温暖，见到月亮，便想起娘亲做的大饼，只想一口不剩地吃得干干净净！
娘亲做的大饼最好吃了······
他晒啊晒，晒到黑发欲燃，心儿滚烫，却仍不放弃，只有到累极时，才去休息，这时便会做梦，梦到等他摘了花回去，天不大旱了，大地又绿了，破屋子补好了，娘亲正冲他开心地笑，梦到这些，孩子每次都能乐得笑出声来，笑着笑着，梦便醒了。
哪怕前路漫漫，步履弥坚，但他都在想：
我要送给娘亲一朵花，让她开心开心。
娘开心，他就开心！思至此处，便浑身都是劲儿。
终于，孩子在一处阴凉的陡峭山崖，遇见了他的花儿，它柔软、纯美、芬芳，比他摘过的任何一朵花都要好看，简直就是一个小小仙女，
孩子眼中，只剩下了花儿，却忽略了，这片山崖比他爬过的任何一片崖都要陡峭，简直就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障碍！走错一步便会粉身碎骨。
孩子为能摘下花儿做礼物而欢喜，却完全忽略了危险，他用绳子牢牢拴住自己消瘦的腰，另一头则系在树上，就像是敏捷的小猴子在山崖上攀援，无畏无惧，
他一点点接近，然后······终于近在咫尺！
纯美芬芳的花儿舒展身姿，诱惑着他，摘下它，摘下它，送给娘亲，她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
可就当他手指快触碰到它时，脚下的碎石却在松动！
好在孩子身姿敏捷，飞身一跃，才躲过一劫，
可劫后余生带来的不是喜悦，却是惮悚，颤抖无法抑制！
“呜呜呜······”
孩子哽咽着，黑眼睛里浸满恐惧的泪水，
“呜呜呜······娘亲我怕，我怕······”
“娘亲我怕高，很怕很怕······”
心头蓦地浮现一个答案——不摘花，回家去，
可娘亲还在等他，等着他和花回去······
既说了要送给娘亲一朵花，便不能放弃！
他可是一个代替爹爹保护娘亲的男子汉！
而且······他想让娘亲开心开心，她已经······好久没对他笑一笑了······
所以，孩子再一次伸出小手，再一次伸展身体，拼尽全力，可当摘下花的那一瞬间，绳子断了——
他死了。
当如花鲜血盛开在他胸口时，那双黑眼睛浮现幻觉，
“娘亲·····娘亲······”
他小手紧攥着花儿，要献给日夜思念的人，
“娘亲，这朵花送给你，好不好看？”
“你开不开心？”
孩子死了，可任凭乌鸦啃食，尸骨风化，也不愿离去。
他虽然又笨又胆小，对认定的事却意外地固执，他还没把花送给娘亲，还有人在等他，绝不离去！绝不离去！
孩子便因这份思念，这份执念，成了妖怪，整日寄宿在干枯嶙峋的鹿骨中，在这世间苟延残喘。
每当有人经过时，蜷缩在骸骨中的他都会亮起眼睛，透着森森绿芒，
“求求你······送这朵花给我娘。”
“求求你了······”
无人驻足，他只能一遍又一遍，询问又询问，
终于有一天，有位玄裳仙人，行医经过，听见了他的哭诉。
于是，仙人抱着鹿头骨，带他离开山林，回到村中，宿在鹿骨中的孩子不由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原来······大旱已去，大地又青，娘亲······他的娘亲还好吗？
这么久没见，娘亲会不会生他的气？会不会不理他？
他摇摇头，否定着内心的疑问，不会不会，娘亲最疼他了！
要是生气，撒娇打赖亲一亲便好了······
孩子的心激动地砰砰直跳，整日蜷缩在鹿骨中的他，曾无数次想过回家的情景，最满意的便是与娘亲相聚，吃上她亲手做的大饼，他要连吃娘亲做的五个大饼，哦不，十个！
可他看见，塌败的柴屋焕然一新，屋顶也被修缮，
可他看见，日夜思念的娘亲在给一个婴孩喂奶，唱歌哄着他入梦，
“采之于桑中，遗之以芝兰······”
可他看见，一个陌生男人亲昵地将她搂入怀中，喊着，“娘子······”
顿时，孩子心里空落落的，像是······
像是他的心被活生生撬去了一大块，不完整了，千疮百孔，血水流淌成河，
但孩子并未忘却，他是为何而来的。
他咬咬下唇，笑着举起手中的花，
“娘亲，这朵花送给给你，好不好看？”
“你开不开心？”
他低眉却看到，指间只剩枯草一截。
原来，不知过去多久，手中的花便枯死成一截干草，
原来，不知过去多久，娘亲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一心照顾着膝下儿女。
原来，不知过去多久，娘亲已经不需要他代替爹爹的保护，有了丈夫的依靠。
化为妖怪的孩子不知所措，只能大哭着，泪眼朦胧的他伏在她膝上，呜咽如小兽，
“娘亲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听话我听话······你别生气，”
“娘亲······别不要我好不好？”
他大哭起来，痛彻心扉，
“娘亲你别不要我啊！别不要我啊！”
可任凭孩子这样哭闹，他的娘亲却听不到，看不到，温柔慈爱的眸光只留给怀中的婴孩和身边的丈夫。再不会像以前一样，将他抱在怀中，柔声安慰，
“别哭······别哭······”
“娘亲给你做大饼吃，好不好？”
孩子怒了，似是受到了欺骗，将枯草扔在地上，
它便化成一段袅袅青烟，消逝而去······
即便如此，手仍旧牵着她的裙角，不松开······
此时，玄衣仙人轻拍孩子肩膀，指了指案上，那儿有一块牌位，刻着他的名字，
“爱子白凡。”
不知被娘亲的泪水浸润，不知被她温柔的双手抚摸过多少次，粗糙的木头被磨得发亮，
“爱子白凡。”
娘亲唱着唱着，眸中垂下一滴泪来，喃喃道，
“白凡······白凡······”
她同丈夫相拥，痛哭流涕，神情哀恸。
孩子亦哽咽，如同生前一般，亲亲母亲的侧脸，祈祷着她一辈子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却再不是······一辈子和她在一起了，他是个死人，是个妖怪，自然有另一段活法。
孩子与玄衣人归去，入了青菏白氏，开始了新的生活，他又有了一个家了，有许许多多兄弟姐妹，和他一样，失去至亲。
每天入梦前，他还是会给他的娘亲写信，还是会在梦中听见轻柔悠扬的歌声，
“采之于桑中，遗之以芝兰······”
曾爱过，珍惜过一个人，他不悔，哪怕最后失去，亦不失望，不绝望，因为爱总比痛多，日后，他还要去爱更多人，爱天爱地爱周围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白凡番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