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石溪篇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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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篇二十一
“白乎荼，青菏石溪人也，性倜傥，有侠气，所交接皆当世之豪杰。”——《众仙记·白乎荼列传》
“淅淅——沥沥——”
只听雨声淅沥，万物浸润，清风送来了几许烟雨轻纱，便覆于少年雾霭白发，垂至寒露白衣角，时雨濛濛，停云霭霭，少年便是如此，树下仰望，眸光清润，一声喑哑道，
“原来你在这里啊······”
杳杳闻声，掀起白纱，树上垂眸，便见少年悄悄仰望着她，寒眸依稀半掩，是冷冷清清，清清淡淡，淡淡寡寡······
树上树下，乌黑眼眸两相印证，便是一眼万年，两处悸动，杳杳仿佛听见心壁之间，似有碎冰当啷作响，融化成一汪清澈泉水，不由嘀咕一声道：“这个哥哥好生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呢······对了对了！千万不能被舅舅看见！免得他又要生闷气了！”她小手扶好幂篱，瞥一眼前厅，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小声点······我舅舅还在呢······”
“淅淅——沥沥——”
只听雨声淅沥，万物浸润，少年一声轻呵，算是应了，极浅极浅的水眸既而望着她，纤长羽睫上便沾满许多晶莹小水珠，轻轻一眨，抖落了许多，便惹得杳杳一笑，他好似只毛茸茸小兽，固执地望着荒芜人烟，只见他极浅极浅的水眸氤氲着流岚雾霭，雾濛濛得让人想亲一亲，吻一吻，摸一摸，仿佛如此，他眼睫间的雾气才会消散而去，化为一汪流淌心间的潺潺流水，他向杳杳张开双臂，眼睛一眨不眨道，
“要我抱你下来吗？”
刹那间，她仿佛听见心壁之间，似有碎冰当啷作响，融化成一汪清澈泉水，不知为何，只要看着他的眼睛，便是心安无比······不知为何，杳杳便点了头，正欲往下爬，却惊呼一声，
“啊啊啊啊啊——”
不小心踩到了裙角，她整个人便从往下坠，只听“砰”地一声，杳杳便将少年扑倒在青砖上，耳鬓厮磨、柔软相触皆涌动着暖意与悸动，便惹得她怔怔入迷，沉入了少年眼眸，久久不动······清风恰好拂过她之幂篱白纱，便有一小枝白蘋花落在少年眼睫，一眨便倾泻了一行温柔，仿佛是温暖明亮的阳光闪烁在他眼底，竟让她一时看痴了，趴在他踏实身上久久不起······
少年便眨了眨眼睛说，“可以从我身上起来了吗？”
杳杳立即弹起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她红着小脸，垂下眸子，一声比一声更小，“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我笨手笨脚的······压压压······压疼你了······了了吧······”
她话都不会说了，一声比一声更小，只因少年温柔缱绻眸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哪怕隔着一层薄薄幂篱白纱，杳杳亦知道，方才相印的眼神是有多么暖人心扉，她慌得小手扶好幂篱，面庞却不由烧得滚烫，这······这这这还是她第一次同陌生的小哥哥说话呢！舅舅平时不让她见陌生人的，脸······脸脸脸不知为何竟这般烫！像是发烧了一般······她小手捧着发烫的脸颊，暗地思忖道：小哥哥为什么总看我呢？难道是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她又仔仔细细地摸了一把，明明什么都没有啊！他到底在看什么呢？心声不由脱口而出道，
“小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却听一声沙哑道，“在看你。”
他纤长玉手竟掀了白纱，整个人钻了进去，乌黑眼眸便两相印证，清浅呼吸与怦怦心跳皆近在咫尺，恍惚之间，杳杳产生了错觉，仿佛时光静止，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了一般，却见一小枝白蘋花簪回鬓发，他一声喑哑道，
“我想看着你的眼睛说话······”
恍然间，他极浅极浅水眸中的流岚雾霭，好似一流流尽数散去，从此流淌入了她潺潺心底，叮咚叮咚叮咚地在作响，杳杳莞尔一笑：哈哈，这个小哥哥好像······有点······有点奇妙啊······
“淅淅——沥沥——”
只听雨声淅沥，万物浸润，便见树下少年，披着白纱，一眼沉入清澈眼底；树下少女，亦披着白纱，一眼望入澄澈心底，二人一青一白，共披三尺纱，对望两无言，相知心所向······
这方是世间情动，那方是八卦盎然，徒逍逍双手捂着眼睛，只张开一线缝隙，嘴唇发麻道，“啊啊啊啊！白烨我敬你是条汉子啊！竟然······竟然这么会撩妹！亲啊！亲啊！兄弟你这个时候就应该亲人家啊！”八卦小少年恨不得化身按头小分队，看着他俩近在咫尺，便恨不得伸手按住二人，亲上一口，此时，却有一双温软玉手覆上他双目，似有人薄唇贴着他耳畔，低低一笑，沉沉一声道，
“笑笑，非礼勿视哦······”
绯衣少年嗅着那一股清苦药香，便是心跳如雷，噗通作响，难道是······是······是庸医！
徒逍逍仰头一看，便是那双波光熠熠的浅眸，那两汪浅浅绽开的雪涡，白美人笑意粲然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绯衣少年忙掐了一把，吃痛出声，才知不是幻觉，无尽狂喜涌上心头，是他！是他！真的是他！不是易逝幻境，真的是他······少年登时鼻子一酸，黑眸一湿，便扑入男人怀中，久久埋首，“明明······明明与徒爷爷我拉过勾说，绝不丢下我的！说话不算数······说话不算数的混蛋！我明明一直一直在等，你也没来······”
然后，少年又一把搡开，眼睛红红，吸吸鼻子道，“哼！早些时候不来，你小子现在来干什么？是来看我笑话吗？徒爷爷才不稀罕你在此处呢！滚滚滚滚滚！”他说着，便双手抵着男人后背，忿忿推离了好几步，才咬牙切齿道，“徒爷爷一个人在此处，开心得很！自在得很！用不着你关心挂念！”
他一头乌黑短毛蓬蓬乱，湿漉漉的黑眸红肿肿，小脸上晶莹泪痕未干，似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狼狗，却仍倔强地昂着头，可似乎似乎······一点点温暖便能让他嗷呜嗷呜地来撒娇打赖······
娇娇憨态一眼便收入白美人心底，他一拂玄袖，木屐清响道，“笑笑说得可是真心话？那雪奴便走了······”
少年乌黑眸子登时红了一圈，他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道，“你走！你走！走了便别回来了！徒爷爷才不想看到你这个脓······”忽然，有温软热物在他嘴上啄了一下，少年的脸登时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了，“你······你······你······”
“现在，笑笑愿意跟我走吗？”白雪奴张开双臂，浅浅一笑，是浅眸流转，光华万千，少年便猛地扎进男人温暖安心的怀中，嘟囔一声道，“你······你少得意了······徒爷爷今天心情好，姑······姑且放过你小子······”他心中却是暖暖的，仰起头来，眨巴眼睛道，“你下次一定要记住：要早点来！下次一定要早点来！一定一定要早点来！”
“知道了。”白美人微微颔首，玉指戳上自己的梨涡，柔声逗他道，“那笑笑，你笑一笑······”
“噗——”少年这才笑了，忙作严肃状，咳嗽两声，“别闹别闹，我们还有正事要忙呢。”便看向白、叶二人，心头忽然浮起了一个疑问：小山神是如何来到人间来的呢？百日之盟不是失败了吗？
白美人便循着徒逍逍眸光望去，不甚明了，“笑笑，这是如何一回事？”
绯衣少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说着说着，他便更想不通了，叶息与叶舒杳究竟是何种关系？难道他们两人姓叶并且会弹琴只是偶然吗？还有还有······白烨是如何到人间来的呢？心想庸医亦是青菏白氏中人，对白烨祖师的知晓自然比他更多，便将心中疑问一五一十地同白雪奴说了，美人眸光便忽然晦暗不明，嗓音沉沉道，“我虽有了一丝头绪，却还是捉摸不透，不如等些时候，再下论断？”
徒逍逍点头，以示赞同，却见一点星星萤光飞来，钻入他们二人耳中，脑海中便凝成了一幅景象：只见小山神浮于亡心川中，默默望着顾、叶二人，怆浪独心伤，衣襟上的青衿子却倏忽燃了火光，湮灭成灰，灰烬便凝成了一个老山精来，他眯起了那双泛光的金瞳，咧开了满是腐牙的嘴，谄媚怪笑道，
“桀桀桀桀！亲爱的山神大人，又与你见面了，聪明的山精真是好生高兴啊！桀桀桀桀，不过老山精想知道，在亲眼目睹了人世真情之易逝，你仍是一心为人，无怨无悔吗？”
小神明沉默半晌，嗓音清越道，“不悔。”
老头便手舞足蹈，几近疯癫道，“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世上真是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傻更傻更傻的神明了！桀桀桀，既然这是你一心所向，善良的山精便让你投身地狱去！投身地狱去！”小神明听着他的怪笑便头疼，不想老头忽的一停，金瞳忽明忽灭，嗓音幽秘诡暗道，“聪明的山精有一个无比可爱的小法子，能让你去往人间，只是怕山神大人您不愿意啊······您是听还是不听呢······”
小神明忙应道，“是什么法子？无论何事我都愿意做。”
山精便笑眯眯道，“倘若是吞食喜乐呢？”
小山神便听得一怔，吞食······喜乐？
“桀桀桀，亲爱的山神大人，你以为山间草木为何不让你出石溪？”却见老头头泛着金光的兽瞳眼球冲出眼眶，贴上少年一双澄澈寒眸，数缕紫红血管仍飘荡在空中，嗓音嘶哑道，
“桀桀桀，是因为那什么狗屁天谴？是因为那什么狗屁责任？是因为那什么狗屁规则？不是！不是！不是！全都不是！是因为您是千万年天色月光蕴化而成的神明啊！长时间处于人间那般的污泥淤秽之处，您便会愈来愈虚弱，然后······像人一样死去！桀桀桀，多么可悲可笑又可怜啊！身为神明竟然像畜生一样死去！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老山精怪笑忽的一停，既而诡秘道，“但那是原来······现在您受尽天雷！二分灵魄！魄只要寄宿草木，便能成活人间！不过······您必须择一宿主，以她为食！只有吃光她五脏六腑、大脑血脉中的欢喜，您才能在人间长生不老地活下去！”他金瞳冷冷，邪笑道，“但我的山神大人，您要记住······如果她悲恸而生绝望，您便会气息奄奄，不久于世！桀桀桀桀，多么可爱的小法子啊！她之欢喜，您之蜜糖；她之悲恸，您之砒/霜······”
老山精笑眯眯道，“亲爱的山神大人，您听明白了吗？”
小山神一听，便是犹豫不决，总觉得老山精背地里一定有什么阴谋······便摇了摇头，心想着不能答应！不能让他放肆地为祸人间！
老山精却由不得小山神作主，他以怪异不着调的歌声唱道，“亲爱的山神大人~~~闭上~~我们闭上眼睛吧~~~”
小神明便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眸，沉入梦中，却听老山精继续唱道，“睡吧~~~睡吧~~~睡吧~~~我的山神大人~~~不要不要~~不要醒来~~~当你~~睁开眼睛~~~便是~~四年之后~~~~那时~~那时~~我精心准备的一场大戏~~~便要登场啦~~啦~~啦~~啦~~啦~~”便听老头怪笑不止，如同癫狂，“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一场大戏便要登场啦！”
什么大戏，你说什么大戏······
小山神的一声疑问淹没在了冰冷湖水中，
无人应答······
注：
“有侠气，所交皆当世之豪杰”引自清朝侯方域的《李姬传》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石溪篇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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