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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石溪篇十七 ...

  •   石溪篇十七

      “白尘音,青菏白氏之家主也,千药圣手妙回春,一苇慈航济平生。”——《众仙记·白尘音列传》

      却听一声碎石轻响,“咔嗒······”

      只见千万重缭绕云烟中,有渺小青衣子附于陡峭山崖间,卑微浑似匍匐蝼蚁,挫骨扬灰皆是轻易,待一缕山间清风拂开墨黑青丝,便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皲裂而开,一时难抑,便低头皱眉,薄唇贴着满是疮痍的僵硬残手——大大小小的血痕伤疤如虫豸爬满她小手,分外狰狞可怖,不禁令人起疑,这还是那双揉捻琴弦的纤纤素手吗?这分明是砍柴锄草的裂裂残手啊!

      却听一声轻响,“咔嗒······”几粒碎石落入深渊,叶舒杳却好似不觉,双瞳混沌无光,只知道攥紧手中琴弦,抓牢粗糙石块,跃开僵直双腿,在清冷山风中千百次机械重复着如此动作······五六个时辰后,她终于受不住了,闭上双眸,仰头喘息道,“嗯哈······”不断冒出的津津冷汗濡湿了她内衫,似全身赤/裸肌肤遭受钢盔包裹,阵阵阴寒便大肆侵袭她身躯,每分每秒四肢关节皆犹如冰刺凝生,刺入她之骨髓血肉······

      昏昏沉沉中,叶舒杳无力地抬起沉重眼皮,便见那株灵慧仙草仍远在几百里外,几个时辰中,她已行百里,青衿子却仍是遥遥无期,仿佛她从未挨近过!

      杳杳猛地甩头,洒下冷汗,眸光却依旧热切,阿迷还在等我带着药草回去呢!眼前的一片模糊,更令她硬起了心肠,狠抓尖锐石块,扎入柔嫩血肉中,霎时间刺痛了整个神经,她闷哼一声,垂眸一望,恰是清冷山风拨开千万重缭绕云雾,便见那石缝间的灵慧仙草,绿得清明通透,绿得干净无秽,她心中登时有一股股暖意流淌,摘下它,摘下它,就能救阿迷的娘亲了,舅舅要是知道她能帮上忙,也会开心的······

      杳杳便鼓起勇气再次出发,她攥紧琴弦,抓牢石块,跃开双腿,继续千百遍地机械重复着,可双瞳却不再混沌无光,而是为前路亮起了不熄烛火。

      一忽儿后,叶舒杳再次垂眸一望,只觉是自己花了眼睛,那遥不可及的仙草怎会在她一里之外?方才明明是几百里之外啊!若真在她一里外,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她一定能摘下它!全身似有电流穿过,触得杳杳打了个激灵,继而攥紧琴弦,抓牢石块,跃开双腿,一步步接近青衿子,然后······终于近在咫尺!

      只见那石缝间的灵慧仙草,绿得清明通透,绿得干净无秽,她小小的心中便有小小的人儿在呐喊:摘下它,摘下它,不仅能救阿迷的娘亲,舅舅也会开心的······

      可就当她手指快触碰到青衿子时,脚下碎石却在松动!

      刹那间,心便从胸口跳到了嗓子眼,下一步,她便要坠落万丈深渊!

      幸好,杳杳反应敏捷,攥紧琴弦,飞身一跃,这才死里逃生,还不及松口气,便痛哼出声,“唔······”她张开了满是疮痍的残弱小手,便见三千冰弦死死嵌入了白骨红肉中,将残破手掌生生切成了两半,就连暗地吸气都令她疼得想掉眼泪,此时,涌上心头的恐惧与孤寂将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少年彻底淹没了——

      她清澈黑眸一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这下舅舅肯定不要我了······他肯定要赶杳杳走了······本来他就说我人长得丑,脑子还笨,呜呜呜······只有······只有这双手还算对得起衣食父母······这下连手都变丑了,舅舅肯定不要我了,呜呜呜······”

      凛冽寒风吹得她浑身颤抖,泪水宛若无法克制的洪水,哭得像个心碎的孩子,“呜呜呜······舅舅······我害怕······舅舅你在哪儿······杳杳害怕······呜呜呜······舅舅你在哪儿······我害怕······呜呜呜······舅舅·····杳杳想回家······”

      回家······?

      叶舒杳心头蓦地浮现一个答案——

      不摘青衿子,回家去······

      刹那间,她便飘飞去了竹篱小筑,一蹦二跳地穿过重重门扉,却撞见了一色玄黑衣裳,惊得她连忙把手背在身后,以最好看最好看的笑容迎上去,顾之湫一见,眉头便拧成一个死结,将她小手一把扯过来上药,她便连连喊,“痛!痛!痛!”,那张黑脸却愈发阴阴沉沉,狠敲她脑袋,冷哼一声道,“现在倒是知道痛了,方才怎么没记性!下次再受伤,就算你哀嚎上十日十夜,本君也不管你!让你哭去痛去!你叫得越难过,本君心里便越高兴!”

      她便免不了嘴硬,小声嘟囔道,“你看起来也不大像是高兴嘛······”他便神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叶舒杳你说什么?!”她一听便知他是真生气了,深深低下头去,觉得伤口更疼了,头顶却被热乎物什一砸,惊得她“唉哟”出声,却听漫不经心的男声道,“这等软腻东西甜倒了本君的牙,丢了也可惜,便赏你吃了······”她一摸头顶,便知那是顾之湫最欢喜的蘋草青团,忙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道,“谢谢舅舅!还是你最疼杳杳了!”

      然后,她便会目送着那抹玄袖翩然离去,只有叶舒杳自己心里知道,她才不会吃呢,她只会小心翼翼地宝贝珍藏着,等难过时再吃,如此心里才不苦,会像含着软糯青团般甜······很甜······很甜······

      思绪飘回,苍白小人儿却仍在悬崖峭壁间,心中唯有她平时饱尝的恐惧与孤寂,便令她咬了咬唇,掐灭了念想,阿迷还在等着青衿子救娘亲的性命呢!若是我不去,谁又能去······

      而且······我想让舅舅开心开心,他已经······好久没对我笑一笑了······

      故而,叶舒杳再一次伸出满是疮痍的残手,再一次伸展疲惫身躯的一寸,拼尽了最后仅存的气力,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她期待已久的柔软,可系在腰间的冰弦琴丝却断了——

      一缕青影就此坠入千万重苍茫云层!

      那一瞬间,似是此生所有的阴冷晦暗涌上心头,万千魔音贯穿她耳,“你是个灾星!灾星!灾星!灾星!”,惊得她撕心裂肺叫道,“我不是灾星!我不是灾星!我不是!舅舅说了······”话未完,无底黑暗便涌入口中,她有心无力地撕扯着钻入口中的黑影,却始终难敌,坠落在无底黑暗之中,不知身后有何物在追逐,杳杳只知凄惶无措地奔跑,她跑啊跑,跑啊跑,跑啊跑,只为追寻哪怕一丝安心,无奈却四处碰壁,四处死胡同,四处皆走不通,令她只能绝望地瑟缩在阴冷角落中发抖,泪湿双眸,不住摇头道,

      “呜呜呜,我不是灾星!我不是······呜呜呜,我不是······我不是······舅舅说过的!杳杳不是灾星!我不是······不是······不是······”她不禁在黑暗中失声痛哭,似是此生所有悲怆涌上心头,人人都说她是灾星,一岁克死娘亲,三岁克死父亲,五岁克死哥哥,亲戚故友皆是避之唯恐不及,唯有舅舅顾之湫愿意收留她,她便很乖很乖,很会笑,很会招人喜欢,才没有被顾家抛弃,难过时她都不敢哭,只怕舅舅听见了便会不要她,此时,她又怕了,抽噎抽噎着不敢哭下去了,

      “呜呜呜,为什么疼爱杳杳的人都走了······娘亲,爹爹,哥哥······呜呜呜,你们为什么不带杳杳一起走呢······不要······不要丢下杳杳一个人在世间啊······”

      此时,却有人在黑暗中将她搂入温暖怀中,轻拍她后背,柔声抚慰她,

      “别怕······”

      “别怕······”

      “杳杳别怕,我在你身边······”

      温柔男声仿佛初升朝阳驱散了无底黑暗,叶舒杳只觉那是她这一生从未感觉到的心安,仿佛是有双不可思议的手抚平了她藏在暗处的所有伤疤,舒服得令她放松身体,蹭蹭衣衫,喃喃呓语道,“杳杳听话······听话······你别走······”

      小山神便身子僵直,却见大滴大滴涌出的清澈水珠泪湿了杳杳的睫毛、眼底、心上,她声声哽咽道,“呜呜呜······你别走······别走······别丢下杳杳一个人······我听话······听话······呜呜呜······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好不好?”

      小山神将怀中杳杳拥得更紧,是那般得紧紧相偎久久不移,他温软脸庞紧贴她湿润面庞,柔声安抚她道,

      “好好,不走······不走·····我会一直·····”霎时,他眸光黯然,将余下几句失声咽下,若是不能守诺,又何必许诺······老天如同是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若从一开始,赌约便是他输,此生无法去往人间,又何必让他结下情丝,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小神明仰头便见上空团团黑云变幻,宛若纠缠不休的血墨,带着粘稠的腥味能将人生生淹没,凝聚的都是人世间的痴情冤孽······

      他便抱着杳杳,步步攀上缥缈云雾结成之梯,其间仍不忘小童阿迷盼望着的那株救命药草,五指一转,青衿子便在掌中,将它递给了小药童道,“好生谢谢她······”

      殊不知,扎着总角的孩童在手攥仙草后,登时变脸,变得阴险可怖起来······

      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引自老子的《道德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石溪篇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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