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物[西幻]》十夜归

34、Ⅲ-6

　　不知什么时候，兰德尔和其他人走散了。
　　明明麦田也就那么大，可是兰德尔不管从哪个方向走，都无法走出这里。
　　呜呜的风声吹过，将一人高的麦秆吹得弯下去，可是一丛麦秆压下去，后面是更深更远的麦浪。
　　兰德尔慢慢停下脚步，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慌张的神色。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将升的太阳最终也没有升起来，反倒是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一个眨眼的时间又挂回了天空。
　　缥缈的雾气中，兰德尔感到自己的衣角被拉了一下。
　　他顺着那力道低下头。
　　一个孩子惨白的脸从麦秆的中间伸了出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也许是个男孩儿。
　　但其实兰德尔也没有办法分辨出来。
　　因为从层层的麦秆中探出来的，只有那张光溜溜的白色的脸，和一根细长的胳膊而已。无穷的黑暗隐藏在麦秆的缝隙里，让人无端觉得心中发寒。
　　兰德尔吸了一口气，又惊又惧地看着那张白色的脸上黑洞般的眼睛慢慢弯起，红色的嘴唇裂开笑容，小孩子尖利的声音炸响在他的耳边：
　　“抓到你了！你输了，鬼赢了——嘻嘻嘻嘻——”
　　兰德尔按住胸膛，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抓住，即将被捏爆。

　　“啊——！”
　　恐惧和疼痛让兰德尔发出一声惊叫，大量的空气因此从放松下来的喉咙口涌入胸腔，他猛地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则是白色的纱帐。
　　兰德尔喘着粗气，他额前的头发因汗湿，紧紧贴在脸上，这让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将头发理开。借着这个动作，兰德尔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躺在床上。
　　而在之前，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兰德尔放松般的叹了口气。
　　他赤脚下床，将屋里厚重的窗帘拉开，外面阳光灿烂，正是晴日里的好天气。
　　噩梦的阴霾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褪去，兰德尔抓了一把头发，终于想起来他和小奥卡姆几个人在天亮前回到城堡，一觉睡到现在。
　　艾利克这时打开了房门，探头进来：“兰德尔，你没事吧？我刚才听到屋里有声音。”
　　听到艾利克的话，兰德尔的耳朵微微有些泛红，骷髅战士肯定是听到了他做噩梦的叫声，这可真够丢人的。
　　不过好在艾利克没有继续追问，看到兰德尔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他转而说道：“午饭时间到了，你赶紧下去吃饭啊。”

　　一身粘腻的汗水叫兰德尔浑身难受，他洗过澡后才前往餐厅。
　　餐厅里面其他人都已经就坐，兰德尔低声道了句抱歉，拉开属于自己的椅子。
　　班克斯伯爵奇怪的问道：“布雷先生，与您一道的那位战士先生说他不吃午饭了，他是身体不太舒服吗？我可以派我的家庭医生去瞧瞧。”

　　即便有了躯壳，但是艾利克本质仍是死灵，无法消化人类的食物。
　　兰德尔笑着找了个借口：“他喜欢狩猎，难得来这里，他更想自己去猎些野味。伯爵阁下不必管他了。”
　　班克斯伯爵点了点头，他对于随行的兰德尔和艾利克本来也就不太热心，只是作为东道主浮于表面的关怀而已，听完兰德尔堪称敷衍的说辞，班克斯伯爵并没有继续这一话题，而是将头转向了小奥卡姆。
　　“不知阁下您今天有何打算？如果昨晚的休息已经洗尽了您旅途的疲惫，我可以带您在这附近转转。城堡对的后面是一处花田，喝下午茶最好不过了。我还养了几匹马，去马场看看也不错。”

　　小奥卡姆依旧对班克斯伯爵的这种热情不太适应，他微微缩了缩肩膀，又重新挺直脊背：“不用了，伯爵阁下。我下午的时候要去村子里调查一下儿童走失的情况……”
　　听到小奥卡姆的话，班克斯伯爵停下了吃饭的动作，他看向小奥卡姆，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笑容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哦哦，阁下一心工作，是我想的不够周到。我可以让管家陪您过去，他常去收租，对村里情况会更加了解。”

　　班克斯伯爵一瞬间的迟疑让兰德尔微微侧目，但是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伯爵身旁的杰克少爷身上。
　　少年在听说了小奥卡姆先生动身到村子里的打算后，明显变得有些惊慌失措，他拿着勺子的手一直在轻轻颤抖，甚至磕在了盘子上。
　　瓷器撞击的清脆声音在餐桌上显得十分突兀，班克斯伯爵立刻沉下脸色，训斥儿子的不懂礼仪。
　　兰德尔感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之处。

　　午饭过后，小奥卡姆就在管家的引领下前往村庄。兰德尔和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去。
　　村子里和他们昨天来的时候看上去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一片繁忙景象。男人在地里劳作，女人帮着干些杂活。
　　也依旧看不到任何一个小孩儿的身影。

　　阿道夫代替内向的小奥卡姆向管家询问，反倒得到了管家一脸茫然的神色：“哎？您这样说，确实是有些天没有见过那群小鬼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村子里出现孩子走失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变得警惕了不少。虽说过几天都会回来，但是到底弄得人心惶惶的，白天在外面玩儿的小鬼也渐渐没了。加上小姐刚刚到这里没多久就也出了事情——”
　　他说到这里，便压低了声音：“说实话，我们都知道小姐肯定也是会回来的。哪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但是走失了这么长时间，于小姐的名声到底不好。”

　　所有人都对管家的说辞感到奇怪，面对儿童的不断走失，他的态度说是害怕又不太明显，说是无所谓却又显得讳莫如深。
　　阿道夫回头看了小奥卡姆先生一眼，转回去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管家此时反倒支支吾吾，不再细说了。

　　笼罩在众人头顶的疑云更重。
　　他们跟着管家走到田边，正巧这里有个女人正守在一旁编筐子。管家朝女人说明来意，女人拿那双有些下垂的眼睛朝管家看了一眼，转而面向小奥卡姆等人。
　　“问孩子的事儿？这有什么好问的？丢个几天就回来了，没病没伤的，肯定是调皮去山里玩，迷路了呗。”
　　她说得十分自然，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箩筐，双手翻飞间便又编了一层。
　　兰德尔微微皱眉，插话进来：“既然小孩子调皮，怎么不见有孩子出来玩呢？”
　　他话音刚落，便眼尖地发现女人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女人此时抬起头来，视线微不可查地又往管家那里偏了偏，看着兰德尔他们的眼神中带上了警惕的意味。
　　“你这人真奇怪！孩子迷路好几天担惊受怕的，现在一个个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我们自己做父母的还着急呢，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女人的咄咄逼人让兰德尔的眉头加深，还不等他再问些什么，女人便把手里的筐子往地上一摔，走到田里去了。
　　管家在一旁显得十分尴尬：“唉，这些村妇行为粗俗，没什么文化，冲撞各位贵客，真是十分抱歉。回头我会找人教训她的。”
　　他的神色看上去十分真诚，看不出怪异之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任由管家带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他们向好几家人打听情况，但是得到的信息与一开始相比，并没有什么进展。
　　所有人都一口咬定孩子失踪是去了山里。这要么就是真实情况，要么就是提前串过说辞。
　　但是没人相信是前者。

　　一下午的时间匆匆过去，太阳的热度渐渐散去，天边染上了一抹红色，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
　　一无所获叫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焦灼，想到昨晚的情景，焦灼又变成了焦躁。
　　他们准备踏上回程，阿道夫借口小奥卡姆先生身体不适，无法再走路出去，终于将管家支开去找马车。
　　几个人碰在一起，脸上终于浮上一层凝重之色。

　　“这个村子肯定有问题。就是真有在山上迷路的情况发生，总不能所有小孩都往山上跑吧？”
　　“不只是村子，我看那个管家身上的疑点更多。”
　　“唉，你们说今天晚上那群小孩子还会不会再出现？”
　　……

　　大家低声讨论半天，仍难以从今天下午的行动中抽丝剥茧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兰德尔没有加入进去，他站在一边，注视着道路一旁的建筑群。
　　那些都是村民的住所，样子各有不同，但却有同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所有窗户都被窗帘所掩盖。
　　在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中，没有一户人家的屋子里透出灯光，唯有烟囱上袅袅升起的白烟才能证明这些屋子里有人居住。

　　而本来还在说话的牧师们也意识到了一种怪异的安静。
　　所有村民都早早收了锄具回家。黄昏后的村子里找不出一个在外面游荡的人。
　　他们几个站在道路中央，仿佛是多余的异类，是一块画布上突兀的黑点，彰显出一种难以心安的异状来。

　　但是很快，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寂静，管家驾着马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从城堡返回的管家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下车对众人说道：“小姐找回来了。”

　　卡文，明天断更一天。
想要写个恐怖故事的我不知为何偏向了悬疑，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