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开那个天师》竹之桃

29、破血污池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摆在安孟虞面前的几颗小石子齐齐站立，仿若训练有素的小士兵。安孟虞再摇摇手，“小士兵们”就随着他手上节奏摇晃脑袋，竟也有些得趣。

　　安孟虞被体内生成的玉脉所吸引，心情兴奋得很，一人专心致志地练习操控小石子的法门。

　　临近傍晚的阳光懒洋洋，黑无常依旧板着一张脸，在院中正襟危坐。白无常舒舒服服地歪在他身上，眼皮子闭着，养精蓄锐。

　　黑无常传出鬼音给王焱：“阎君，今夜子时之前，务必跟属下回地府。”

　　王焱坐在院中台阶上，闭上眼睛，也用鬼音回：“知道了。”
　　黑无常：“属下并非多言，只是明日对阎君很重要，属下有责任提醒阎君。”
　　王焱：“知道了，知道了。小黑你变啰嗦了，若不是看在你陪我长大的份上，本阎君早把你禁言了。”

　　黑无常：“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好阎君。就算阎君嫌弃属下啰嗦，属下也有职责提醒阎君。”
　　“好啦好啦，我耳朵都长茧了。”王焱应道，“在小玉灵君的面前，你得给我留点颜面！别总提醒我干嘛干嘛。”
　　黑无常：“……哦。”

　　王焱反过来教育黑无常，用鬼音传话：“你有空也多关心关心小白。”
　　黑无常：“小白很懂事，无需我费神照料。”
　　王焱眉角一抽：“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不懂事？”
　　黑无常：“阎君比较……活泼。”
　　王焱：……

　　安孟虞没听到王焱与黑无常的鬼音对话，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小阎王。见他闭着眼睛，气鼓鼓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似乎被黑无常提醒了鬼历之后，小阎王就不太高兴。

　　安孟虞眼珠一转，嘴角扬起，有了主意。只见他手指一拨，王焱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就活了过来。它飞身旋转起来，咕噜噜地转，又是上下跳跃，又是左右忽闪。像只调皮的鸟儿，轻轻地碰了碰王焱，逗着他玩。

　　王焱睁开眼睛，就见到这颗顽皮的小石子极其风骚地在自己眼前努力地舞动坚硬的身姿。

　　“不错。”王焱见安孟虞操控小石头已经操控得有模有样了，不悦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他伸手去捉那小石子，小石子却像插上了翅膀，在空中蹦蹦跳跳地躲避。

　　安孟虞被小阎王表扬了一句，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不过半日时光，他就找到了操控小石子的诀窍。石头在他手上，活成了个求玩耍的调皮小孩。

　　王焱捉了几下没捉到，便站起身，后背倚在台阶旁的走廊上，眼角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黑白无常。

　　安孟虞见到他眼睛一亮，嘴角一勾。这……王焱又想什么坏主意了？

　　只见他嘴角含笑道：“小天师进步神速。”

　　“这个法术是挺好玩的，呵呵。”安孟虞有些不安，这小阎王到底想干嘛？

　　“我再来教你一招，飞石镇鬼！”王焱指尖一弹，那块石子猛然撞出去，直直地嵌入墙内。

　　安孟虞很给面子地鼓起掌，王焱却说：“你也试试。”
　　“恩公你在和我开玩笑吧？”安孟虞：我操控小石子跳舞已经有些费劲了好吗？一口吃不成胖子的！

　　王焱坏坏一笑，道：“你多看几遍，定能揣摩出门道来。”
　　言罢，他又弹出一道蓝点，那蓝点打在另一个更大一些的石头上，石头“砰”地裂开——碎石子大多打到黑无常头上。

　　黑无常眉角一抽，没说话。

　　“咳咳！”王焱拿出顶头上司的架子，一本正经地说，“练习术法，总会有些误伤的。黑无常不会放在心上。”随即，他坐回台阶上，满脸的憋笑，藏都藏不住。

　　安孟虞忙跑过去问：“黑无常大哥，没打疼你吧？”
　　黑无常眉角再一抽，淡然道：“没事，我……活该。”

　　“啊？”安孟虞一脸茫然，“怎是活该？”
　　黑无常：“……一言难尽。小天师好好修炼，不负阎君对你的期望。”

　　安孟虞：“呵呵，好，好吧。”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王焱好像是故意的。他转头看向王焱。
　　王焱眼神一移，一本正经地说：“嗯，小天师好好练，不枉费黑无常被误伤了一回。”

　　安孟虞顿时觉得好笑，小阎王这做贼心虚但又使坏得逞的模样，果然他是故意的。

　　王焱外表看似冷酷，在下属面前也颇有威严，但有时候幼稚起来真是教人忍俊不禁；有时候再温柔起来，又让人招架不住。安孟虞突然发现，就算王焱有这么多面，但每一面他都不讨厌。

　　完了！他赶紧用练习法术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小波澜。

　　他将王焱方才的动作回想几遍，试着控制起一颗小石子，小石子“咻”地飞了出去，掉落在池边石头缝里。

　　“喵呜！”一声凄厉惨叫。

　　安孟虞认出这猫儿的声音，惊喜道：“不不，你又来了吗？”他冲过去拨开石子，果然见到躲在石头缝里的小黑猫。小狸猫“不不”觅食不成，反倒被打出一个包。

　　“哈哈，怕生不敢出来吗？”安孟虞弯腰将小猫抱出来。这小猫身上的伤口又比上次多了好几道。
　　那石子正好打在它头上，猫儿吐着舌头，一阵晕眩。
　　“你怎么总是这么多伤口？”安孟虞心疼道，“到底在外面是怎么生活的？”
　　猫儿甩了甩脑袋。

　　“放下它！”王焱闪身来到他面前。
　　安孟虞不明所以：“为何？”
　　黑无常：“它身上有鬼气。”

　　黑猫闻言，“咻”地睁开眼睛，身子一跃，射箭般地从安孟虞怀里弹了出去，跳上高墙，没了踪影。

　　安孟虞一脸懵逼：“这猫我喂过几回了，有鬼气……难道是死猫？”
　　黑无常：“它不是普通的猫，是层级较高的妖物。”

　　白无常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说：“妖物化身为猫，带鬼气，原形被一团黑烟笼罩。”

　　安孟虞惊愕不已：“这、这么厉害！它什么时候来的？难道你们早就感应到了？”

　　王焱点点头，拉过安孟虞的手，将他手上粘上的污秽猫毛轻轻地拍掉。方才他感觉到那只小猫对安孟虞没有杀气，才放他一条生路。

　　白无常：“本来想看它要耍什么把戏。好像确实只是来讨口吃的。”
　　安孟虞：“它很可怜，每次都被打得浑身是伤。”当妖怪当成“不不”这样，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无常揉着眼睛说：“妖精间竞争可不小。”

　　安孟虞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无奈道：“连‘不不’都是妖怪……方良也是由精怪化鬼。这世间精怪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王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安孟虞看，似笑非笑地问：“你叫那只猫‘不不’？”
　　“呃，是、是的。”

　　“怎么叫这么个名字？”王焱眉角一抽，似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安孟虞移开目光，不敢正视小阎王，悠悠说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天边的日光逐渐虚弱。
　　夜，悄然来临。

　　飒飒风声，安孟虞随小阎王隐身来到卢家庄附近。
　　血污池就设在卢家庄内。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卢家家丁神情木然，个个手中捧着个小酒坛子，里面没有醉人的酒气，只有血腥的浓稠鲜血。

　　“将鲜血献与方天师用于除去邪巫，可保家宅平安不受妖邪侵扰。”如此说法，在近日里饱受鬼怪摧残的可怜百姓中，得到极大反响。老余头带领卢家家丁在一日内就收集到了足够的人血。

　　家丁们整齐列队，手捧盛着鲜血的酒坛子，缓缓地走向卢家庄后花园中新挖的那口血污池。

　　血污池底，鬼头刀倒插在血污池中，发出阴森冷光，照出池边卢家人惨白的脸。池上搭着一座小木桥，约有两三步宽，稍有不慎，就会堕入刀林。

　　卢家众人听从老余头指挥，聚集到木桥之上。

　　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消失。

　　卢家家丁神情麻木，他们将一坛坛血撒入血污池内的九十九把鬼头刀上面。

　　鬼头刀上一染血，顿时怨气迸发，直冲云霄。

　　“这是？”安孟虞看见整个卢家庄四周被一层黑烟笼罩。玉脉让他能看见常人无法看见的事物。
　　王焱应道：“这就是血污池的结界。”
　　“血污池的结界？”安孟虞大吃一惊，“结界不是包围血污池吗？怎么将整个卢家庄都包围了？”
　　黑无常冷声道：“方良要将整个卢家庄都当作血污池。”

　　安孟虞：“什么！”
　　白无常：“他要将卢家生人为祭，喂食鬼魂。餍足的鬼魂再成魍魉腹中餐。”
　　安孟虞面色惨白，可怜卢家人还自以为是，谁知早就进了方良的算计。

　　黑无常：“阎君，我与小白先去将方良引来，你再出手拿下黑石，最后，一起破血污池拿下这些孤魂野鬼……”

　　“呵！”王焱目视前方，神色淡定道，“本阎君御鬼万千，不需这一步两步。只要方良一现身，全都直接拿下。”

　　安孟虞：= = 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卢家人倒血的仪式有些繁杂，每倒下一坛人血，就得停下来做一段仪式，待到将最后一滴鲜血滴入血污池时，夜早已深了。

　　最后一滴血刚沾上鬼头刀，猛然间，卢家庄上空黑云聚集，电闪雷鸣。
　　空中响起鬼哭狼嚎之声。
　　黑白无常：“来了！”
　　安孟虞下意识地攥紧王焱的袖子。

　　一时间，空中显出无数荧光点点，成群结队似地从远处飘来；脚下土地忽地松动起来，一只只苍白骨爪从地底下伸出。

　　附近魄鬼与魂鬼受到血污池血腥之味的诱惑，瞬间涌向卢家庄。

　　卢家庄众人立于木桥之上，原本木然的神色逐渐慌张起来。
　　晖晖双脚打颤，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些闯入卢家庄的孤魂野鬼，正缓缓地朝他们聚集而来。他已经被吓得完全说不出话了。

　　“大公子不见了。”有人说，“要去找大公子吗？”
　　老余头眉头一皱：“来不及了。”

　　那些胆子大些的武家丁，也是头皮发麻，哆哆嗦嗦地问：“余、余管家……方天师真的说这些孤魂野鬼不会伤害我们吗？”

　　老余头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打鼓，嘴上却仍坚持说道：“没错，不、不会有事的。这血污池一定能引来安孟虞那个邪巫。这些孤魂野鬼都是安孟虞的手下，他们一入血污池就会化为血水。我们只要熬过去，就能得到上天眷顾，从此阴邪不侵，再也无需怕什么鬼怪。”

　　“真的吗？”依旧有人战战兢兢地问。
　　老余头：“方天师不会骗我们。我们要站在木桥上，不能逃跑，这是对我们的考验。”
　　“可是老管家，那只魄鬼跳下血污池了，为何没有变为血水，还朝我们走来了。”
　　“这，大家不要慌，前往不要慌！他很快就会化为血水。”
　　“啊啊啊！越来越近了！”

　　安孟虞跟着小阎王来到血污池边上，正要出手相救。王焱却按下他：“再等等。”

　　虽说卢家人大多数很讨人厌，但有些家仆对他挺好的，安孟虞不能坐视不理。
　　“等什么？”他有些着急。

　　王焱双目凝视，密密麻麻的魄鬼与魂鬼迅速朝木桥袭去，速度最快的那一只魄鬼，下一瞬就可以抓住老余头的脑袋。

　　“啊！救命啊！”老余头惊恐得瞪大眼睛，惨叫出声。

　　“就是现在！”王焱一跃而起，瞬间就窜到那只魄鬼身边。他伸手摘下束发上的白玉簪子，黑发迎风散落。

　　咧咧风中，王焱面庞白皙，额上红印闪起，黑发飘舞，更增添几分不羁的潇洒。他身姿矫健，犹如一只俊美猎豹，勇猛英武，叫人移不开目光。

　　白玉簪子瞬间在他手上变为一把通透宝剑，刺向那只魄鬼后方。

　　安孟虞看见那只魄鬼后方被逼出了个身形，正是方良。
　　在生人最惊恐时吞食他的□□，可以化出最强大的鬼气，方良肯定会选择这个时刻现身，这便是小阎王要安孟虞稍等片刻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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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方良，魍魉，也叫罔阆，语音上有些相近。
解开方良的身份，顺便说一下他的来历。
《周礼》里有个关于举行丧礼的仪式，“以戈击四隅，欧方良。”（可以说，是很简单粗暴了）出殡时，要有个方相式在棺前先行,到了墓地,方相氏也要先下到墓圹中“以戈击四隅,欧方良。”因为方良（魍魉）是吃尸体的鬼怪。经过这番仪式之后才可入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