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仙[重生]》过野

5、魔功

　　谢寻云对他一直充满了保护欲。

　　许之弃是个孤儿，从有记忆起就吃百家饭长大。他因为无父无母，总是邋邋遢遢，终日被村里同龄的孩子斥责打骂、孤立欺侮，直到某日谢寻云路过救了他，带他上衔烛派，才结束他漫长而凄惨的童年。

　　谢寻云在年幼的许之弃眼里就是仙人模样，一尘不染，风华绝世。师兄是他的救世主，毫不夸张。

　　而对谢寻云来说，许之弃是他从山下捡回来的孩子。师父说谁捡的东西谁负责，于是谢寻云决定对许之弃负责到底。他自己还是个少年时就给许之弃当爹当妈，照顾他教他修道。后来他对许之弃的占有欲日渐增强，这不奇怪，哪怕是个宠物养这么多年也该养出感情来了，何况谢寻云对许之弃就像父母兄长对孩子，当自己心里的一块肉。

　　他发现许之弃有小秘密，就像父母发现孩子有事瞒着自己，这还得了！

　　谢寻云追问许之弃为何要去藏经阁时，许之弃想过把一切都告诉他。但他思量再三，最终什么也没说。他不愿跟师兄说宗门已灭，你上辈子半途夭折——这话想一想都像锥心剑扎在他心上，何况说出口。

　　反正有他在，师兄这辈子当安然无恙。

　　最后他跟师兄说，他只是想去看看《无极宝典》。谢寻云理所当然地点头同意了，似乎那不是藏在顶层严禁弟子私自翻阅的镇派之宝，只是本寻常秘笈。

　　“但是师弟，名声最响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千万不可因为名头大就随意改修和你不相容的功法，记住了吗？”

　　“记住了，师兄。”许之弃乖乖地说。

　　他拿着庆绮文的令牌，大摇大摆上了藏经阁，哗啦啦地把《无极宝典》翻了一遍就走了，这让原本忧心忡忡的守阁人松了口气——这么一目十行地看一遍有什么用？还以为是偷学功法的弟子，结果不过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小鬼。

　　他当然不知道许之弃对那本功法本身并无兴趣，只是要借其中元力运行的线路来补完自己的功法。以他前世看了无数本秘典的经验，这样的东西根本无需多花时间，一眼就能看透。

　　他看完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然就走了，他已有信心在短时间内把自己上辈子创造的功法修改到完满。

　　许之弃成名以后，有不怕死的人问过他修的哪门大法，知道他的功法属于自创以后，建议他给神功取个名字，以后开宗立派，做做宗主。

　　开宗立派他没有兴趣，他想了想，郑重地说：“以后这功法就叫《天下第一功》。”

　　听他说话的人目瞪口呆，回头出了门，对百晓生说，许之弃练的是《天下第一功》。

　　百晓生大惊，赶紧把这消息写在小报上，派出无数青鸾、雷马、影蝠传到大陆每个角落——许之弃练了天下第一功！

　　所以许之弃练的功法叫什么世人还是不知道，说起时只讳莫如深，一脸钦佩：人家练的可是天下第一的功法！

　　起《天下第一功》这样的名字不是因为许之弃想威风一把，他实在是诚心诚意，觉得他的功法天下第一，简洁明了。他去了所有大派小教，遍访隐修名士，最后才整出这个修炼奇快也不会反噬的他的《天下第一功》。

　　奇怪的是，天下第一功的主体并非有名的经典，而是他无意中从一个冒犯他的修士怀里搜刮来的叫做《源种圣经》的功法。这功法他从未听说过，那修士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自然不会是真的圣经。要是寻常人看见也就丢了，只有许之弃这个想把世间功法一网打尽的人会拿来研究。

　　然后他就研究出了《天下第一功》。

　　他从藏经阁下来以后在房里窝了半个月，修缮第一功。其间他打碎了三个来找他麻烦的弟子的门牙，和师兄到抚岚峰去散了两次步，到储鸣泉打了四次水仗，两人一起吃了二十六顿饭——被庆绮文横空插足破坏了五顿。

　　功法臻至完美时，他也顺理成章地从二命修晋升到了三命修。凭他的年龄和不算出众的根骨，这个修炼速度可以说快得惊人了。许之弃并不打算让别人发现他的秘密，依然维持着体外二命修的元力波动。

　　他喜滋滋地跑去谢寻云房里敲门，编了一通仙人抚我顶梦中授神功的胡话骗他师兄，希望谢寻云跟他一起练第一功。

　　谢寻云踌躇半晌，虽然不想打击他，却还是憋着笑说：“师弟，我看这仙人，只怕是个假仙人。哪有仙人会给自己的功法取名叫《天下第一功》？”

　　许之弃呆住了，原来这个名字并不好么？可是上辈子那些人都说他天才盖世，神功第一啊。谢寻云以为他深受刺激，安慰道：“不必寄望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要一步步踏踏实实修炼，我们终有一天能成仙的，师弟不要气馁。”

　　许之弃顿时精神大振，他前世哪怕到了升仙塔，也没有谁相信他能成仙，果然只有师兄，只有师兄是不一样的！

　　“师兄相信我们能成仙？”

　　“为何不信。”

　　“可飞光已经千多年没人升仙了！”

　　“他们不行，我们就不行吗？师弟，你说，大陆上最天才的修士是谁？”

　　“当然是师兄！”许之弃毫不犹豫地说。

　　“那是，”谢寻云满意点头，“所以师兄一定能成仙。”

　　许之弃鼻子发酸，脑海中满是上辈子一生艰辛、功败垂成的往事，在胸腔里鼓荡，发出空洞的回声。他扑过去搂住谢寻云：“那师兄成仙的时候会带上我吗？”

　　谢寻云笑着捏住他的鼻子：“小师弟，师兄去哪里都会带着你。”

　　他抱着谢寻云，谢寻云也抱着他，不发一语。两人心境相差万千，窗外云散影移，树摇风动，落花阵阵，年年世世未有不同。

　　谢寻云拗不过许之弃，还是答应试着练练他的《天下第一功》。许之弃志得意满，深觉师兄很快就会对自己刮目相看，正在房里做美梦，就被庆绮文甩着蛇羽鞭打上门来。

　　“小兔崽子你忽悠你师兄干什么了！”

　　“什么？”许之弃莫名其妙。

　　“你师兄元气逆流，都他娘的快死在床上了！你还不去见他最后一面！”

　　许之弃脑袋嗡的一声，他根本听不得他师兄和“死”这个字联系在一起。顾不上装模作样，他一把推开庆绮文就往师兄房里跑去。

　　谢寻云的房间就在许之弃后面不远处，同一个院落中。这院落灵气充裕，灵植遍地，灵木成荫，从山上流下来穿过院子的溪水也饱含充沛灵韵，是庆绮文给自己徒弟谋的福利，不，抢的福利。谢寻云坚持要许之弃搬进来的时候庆绮文不情不愿，最后才勉强同意：“那就让他住前头给你看院子吧。”

　　庆绮文的话让谢寻云大感恼火，许之弃却认为理所应当，他巴不得每天守着师兄。

　　但他没把师兄守好。他看着谢寻云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拳头死命攥紧。

　　许之弃几十年没有流过泪了，可那是因为他师兄几十年没有出现，世间没有值得他为之流泪的人。

　　“师弟？”谢寻云看见他，伸手招了招，“那不是个好仙人，他教的东西你不要学了。”

　　许之弃的眼泪哗哗哗往下流，庆绮文从后面走进来，一声冷哼：“邪魔外道的东西，也敢来害我徒儿！”

　　“师兄，你别死。”许之弃扑在谢寻云身上泣不成声，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元力失控冲破经脉带来的伤，他绞尽脑汁地回忆上辈子自己见过的那些奇物，甚至已经打算去大明寺打劫他们的圣物一心莲藕了。

　　“……谁说我要死了？”谢寻云眨眨眼。

　　“啊？”许之弃抬起头，泪痕未干，“师父说……”

　　“师父，你又骗小师弟！”

　　“我没有，”庆绮文反驳道，“要不是我刚好过来找你，喂你吃了我的仙丹，你早见阎王了。”

　　“师弟，别听师父的，”谢寻云柔声安慰他，“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哦……”许之弃愣愣地应了一声，看着呆头呆脑的，谢寻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兔崽子，”庆绮文话一出口，床边两个人都回头看他，他又补充道，“小兔崽子二号。你过来，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这功法谁教你的，那人长什么模样？”

　　谢寻云对还不明所以的许之弃说：“这是魔族的功法，我们练了便会经脉逆转，走火入魔。那故意入你梦的应是个魔族，他们手段诡谲，幸好你知道来找我，没有上他的当。师弟别怕，有我……和师父在，不会让那些魔物伤害你的。”

　　许之弃脸色刷的变白，这是他自己的功法，怎会是魔功！魔族为祸飞光，和人妖两族势不两立，任谁被查出和魔族有联系都会被全大陆追杀。他倒不怕追杀，可他怕师兄也以为他和魔族有关！

　　“就是，你干嘛不自己练，来祸害你师兄呢。”庆绮文不满地说。

　　“我……”他何止自己练，还练了许多年，但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现在回过味来，当时他杀的那个修士应该就是魔族伪装的，所谓《源种圣经》也是魔族的功法，才让他的《天下第一功》染上魔道。但魔族的功法师兄一练就重伤，他为什么一点没事？

　　许之弃脑子里一片烦乱，除了曾经帮几个门派除魔换他们的宝物，魔族跟他根本八竿子扯不上关系，现在却成了他的难言之隐，以后连功法也不能随意外露了。

　　谢寻云当他还在内疚，忙说：“魔族诡计多端，上了他们的当也正常，有事先找师兄是对的，你别多想。”

　　庆绮文把许之弃拖到外头仔细审问，许之弃编些谎话敷衍了他，他们再次回到房间里。

　　“这事儿我回头细查，我猜可能跟山下的异变有关。”庆绮文说。

　　“什么异变？”谢寻云问。

　　庆绮文叹了口气：“其实我今天本就是为这异变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