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仙[重生]》过野

14、故人

　　许之弃面色一冷，扇子的主人从拐角后转出来，含笑看向他。

　　“许师弟。”

　　来人风度翩翩，双目狭长，乌发束在玉冠内，手里晃着折扇，乍一看不像修士，倒像普通书生，只是特意改得凸显腰身的弟子服和扎紧的裤脚暴露了他的骚包。

　　这人许之弃认得，是掌门封雪安的亲传弟子，裴意。他在衔烛派声名不小，谢寻云入门前一直是派中第一天才，如今也仍是年轻一代公认的大师兄，师弟师妹追逐的风云人物。

　　“裴师兄。”许之弃也不行礼，态度十分冷淡。

　　他的敛息之术不说天下第一，至少也能排个前三，掌门都未必能轻易发觉，这位裴师兄却能拦住他，若不是偶遇，便是一直盯着自己。

　　有人暗中调查，以他的机敏还一无所觉，这位师兄想来也不是普通人。

　　可他为什么要监视自己？许之弃自认身上秘密众多，他重生一世，本人就是个大型宝库，藏着所有修士都想要的功法秘技，还有未来数十年何处会出现宝藏的记忆，不说这些，单说重生这一项，都有不少人会对他下手，搜魂摄魄了。但这些怎会被人知道？

　　他心念电转，准备见势不妙便出手消除这位师兄的记忆。

　　控制记忆的手段他有不少，前世专修的一本神魂法技《明镜台》中便有相应招式。

　　“师弟深夜到后山，莫非也是来赏月么？”裴意笑容温醇。

　　许之弃呆了呆，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夜行装束，一路悄无声息的举止，一看就是做贼的，裴意居然问他是不是来赏月？是真傻还是觉得自己好骗？

　　“裴师兄认为呢？”许之弃面不改色，手上已起势，勾动四下石块沙砾。

　　裴意扇子一摇，一阵微风自扇底流出，逐渐增强，到了方圆数丈时已经形成小股风暴，把许之弃操纵的石块卷入其中。

　　果然有诈。许之弃眼底黑沉，微阖眼睑，再一睁开，双目越发迷离，似一潭池水搅动，织成铺天盖地的网，朝裴意罩去。

　　这是迷魂法技“盘丝目”，可令敌人失神一瞬，在战斗中立定生死。

　　许之弃的本命灵不是眼睛，练起这法技效果大打折扣，比不上天生本命灵为异瞳的修士，但对付裴意一个弟子应该足够了。

　　裴意视线刚触到他的眼神，便变得失去神智一般神色茫然，握着扇子的手随之垂下。

　　许之弃一步步朝他走近，元力按《明镜台》中的路线在体内运转，伸手向裴意额前点去。

　　他的指尖触到裴意皮肤，元力往裴意脑中一钻，顿时愣住。

　　裴意的神识像一块铜墙铁壁，竟攻之不破。

　　“师弟，你若是对师兄我心存爱慕，大可不必用这等手段，”裴意悠悠开口，“以师弟的姿色，想必两年以后师兄就会被你迷得找不着北了。”

　　许之弃这才看出他一直在装，他心中愤怒，又不由得感到不安，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吃瘪，裴意连盘丝目都能躲过，他究竟是什么人？

　　见许之弃不说话，裴意很苦恼地用扇子敲敲脑袋：“师弟莫非是觉得两年太长？可师父说过，不能太早动情，对修炼不利。我倒是愿意为了师弟破戒，就怕耽误了师弟的前途，你的好师兄……不会放过我。”

　　他提起谢寻云时眉梢微扬，语气十分轻佻，让许之弃怒火更炽。

　　裴意偏着头，似乎终于发现许之弃在生气，一改孟浪态度，温声道：“师弟生气了？师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许之弃可不管他开不开玩笑，他已动了杀机。明镜台是操控记忆的功法，更是神魂攻击的利器，这人行事古怪，言辞间似乎对他知之甚多，留不得，不如搜了魂直接弄死。

　　裴意又道：“师弟可是想杀我？师弟可得考虑好，杀了我，你以后难找到这么厉害的手下了。”

　　裴意说话颠三倒四，实在不像平时师姐们挂在嘴边念叨不停的那个大师兄。

　　“你有话直说，别绕弯子。”许之弃不客气地说。

　　按地位按排行，他应该对裴意恭恭敬敬，但他向来没有尊卑观念，既然打定主意不让裴意活着离开，也就没必要装孙子了。

　　裴意诚恳地说：“师弟看不出来么？我想认师弟当老大，只希望以后师弟有肉吃时，别忘了给师兄一口汤喝。”

　　许之弃头皮发麻：“你别一口一个师兄！”

　　“啊？哦，懂了懂了，”裴意露出个你知我知的猥琐笑容，“在下以后绝不自称师兄。”

　　“为什么要认我当老大？我和你不熟吧？”

　　“自然是师兄……不，在下，看出师弟前途无量，想尽早和师弟攀上关系，好谋个出路。”裴意道。

　　许之弃冷笑：“你想给我当跟班，还要问我收不收，你先说说你知道些什么，今晚为什么会在这里。”

　　嘴上虽这么说，许之弃的戒备却没有放下。让他相信一个比他年纪大，修为高，地位高的人冒出来要当他的小弟？无非是和裴意言语周旋，伺机出手罢了。

　　“今晚在这里是因为我一直跟着师弟，”裴意说，“至于原因，就像我刚才说的，我看出师弟前途无量……”

　　“行了，”许之弃不耐烦地打断，“你知道我想听什么，不许兜圈子。”

　　“我是真心觉得师弟必有大作为，从师弟进门那天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的每一件事我都了解。”裴意的脸上居然看不出半分虚假，许之弃打了个寒颤。

　　每一件事都了解？他看裴意像看一个变态，只觉得手下发痒，更想杀人。

　　“不不不，师弟别误会，我刚才说爱慕都是调笑，在下绝无断袖之癖，”裴意连连摆手，“我注意师弟，真心是被师弟的资质天分折服。”

　　要说其它许之弃还思量三分，说资质天分，简直是个笑话，他资质寻常，全派都知道，不然也不会有谢寻云这个靠山还至今是外门弟子。

　　“师弟你看，你如今也杀不了我，不如就先将我收在麾下，我一定让师弟满意。”裴意毛遂自荐。

　　“杀不了你？”许之弃轻声说。

　　“师弟虽然天资出众，毕竟修行日短，我在神魂方面也有所研究，这神魂攻击之法师弟还是不要用了。”裴意仍然带着一脸恳切的笑容。

　　又被他看出来了！

　　“你到底是谁！”许之弃喝道。

　　裴意的笑消失了，他歪着头看许之弃，眼珠黑亮，在夜里发出奇异光彩：“我是谁？自然是和师弟一样，从前世来的人。”

　　许之弃大惊，连退几步。

　　他并不打算掩饰自己重生的事实。如果裴意说的是真的，他知道自己几乎飞升，那么他注意自己发现自己的破绽也不意外；如果裴意说的是假话，他不会让他活下去，他的底牌可不止有《明镜台》。

　　只是他实在不敢相信，这种奇诡怪事，除他以外，竟还有人遇上！

　　“你……你前世何时死的？”他问。

　　“师弟飞升失败之时，劫雷轰击升仙塔，我就在升仙塔边，被雷轰死了。”

　　许之弃无言，这世上居然真有人天打雷劈而死，该是做了多少孽啊。

　　“为什么要跟着我？”

　　裴意轻轻一笑：“问世间修士，谁不想飞升？”

　　“我没法让你飞升，我飞升靠的是自己。”

　　“无妨，你怎么做，我跟着学就好。”

　　裴意态度过于坚定，许之弃心中颇为怪异。

　　上辈子衔烛派覆灭，这位裴师兄和自己师兄一样，都是年轻一代的领头人，带着师弟师妹血战至最后，只是师兄为保护自己死了，裴师兄却和庆绮文一样下落不明，再没有人见过。

　　他对裴意还心存怀疑，又道：“你说你是重生而来，那你讲讲你上辈子的经历。”

　　“衔烛派覆灭后，我侥幸逃生，无颜再现世间，一直隐姓埋名，”裴意脸色有几分哀戚，“我不如你，你天不怕地不怕，我却只敢在暗中打听你的消息。派中活下来的弟子不多，我想有一天你遇上极玄教的人，我还能出手救你一次。可是我低估了你，很快你就远远超过我，在世上闯出了偌大名头，还灭了极玄教，我便更没有脸去找你。”

　　“你既然上了升仙塔，我就不好意思上去了，只好在升仙塔外住着，然后你飞升……你都知道了。”

　　许之弃沉默半晌，说：“你说要助我，可是真心？”

　　“当然，师弟天人之姿，千年难得一见。”

　　“把精血交给我。”许之弃毫不犹豫地说。

　　把精血交给他，无疑是把性命交到他手上，只要许之弃心生歹意，裴意这条命就没有了。但不管裴意是不是重生而来，他都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如果裴意不愿意交出精血，命可以留下，记忆还是要消去。

　　“好啊！”大出许之弃意料之外，裴意居然很高兴，迫不及待地逼出一滴精血送到许之弃面前，“师弟不可反悔，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许之弃愕然看着浮在眼前的那滴椭圆艳红的精血：“你……你不怕我杀你？”

　　“我将性命都交托出去了，自然不会背叛师弟，而师弟此时正缺帮手，孰轻孰重，相信师弟自己会判断。”裴意微笑。

　　许之弃收下他的精血，暂时认了这个小弟。但他仍对裴意多留了个心眼，即便是重生，裴意主动献血的举止也太过离奇。

　　“那么师弟，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了吗？”裴意问。

　　许之弃瞥了他一眼：“来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前些天我和师兄从山下带回来的一块龟壳。”

　　裴意点点头，自觉退一步，跟在他身后。

　　他看着许之弃前行的背影，手里折扇开合，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