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仙[重生]》过野

12、卦成

　　谢寻云还在恼恨那卦师咒他师弟早死，龟壳上的画面已经变了。

　　许之弃的尸体消失后，出来的是他元气逆流、痛苦难当的面容，然后是他死在妖兽口中，他战死衔烛山上……画面变化不息，都不是什么好下场，像一部死法大全。

　　谢寻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许之弃倒看得很有兴味。

　　画面变到最后，终于停下，落在许之弃微微阖着眼的脸上。这次他终于没有死，而是一手支着脑袋倚在高座。他穿的不是衔烛派的弟子服，而是一身暗纹黑袍，袖口衣领滚着金边，气势逼人。

　　脸还是许之弃的脸，脸颊和脖子上却有藤蔓似的纹路，一直延伸到被衣襟遮蔽看不见的地方，衬得他多了几分妖气。

　　总算是活着的。谢寻云勉强笑了笑，道：“师弟，你纹的这个图案，不太好看。”

　　许之弃点点头：“是不好看。”

　　卦中场景渐渐扩大，露出许之弃所处的一方高台，高出地面数丈，恨不得把他供在天上似的。高台下整齐站着无数人，肃然而立，都看不清面目。

　　许之弃依然是那副困倦懒散的样子，他略一抬手，下头的人便齐刷刷跪下，高呼“父亲”。

　　谢寻云目瞪口呆，他方才才说不信，这时又问：“师弟，你怎么年纪轻轻生了这么多孩子。”

　　身边小小的许之弃脸皮抽搐，一后背的白毛汗。

　　那些人跪下后一遍遍大喊：“千秋万载，永世之君！”

　　声音响彻天地，却如同铁皮摩擦，毫无生气。

　　许之弃揉了揉太阳穴，从高座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踱步到一旁。台下浩浩荡荡的人虽然面目模糊，却看得出眼光灼灼，一直黏在许之弃身上，他走到哪里，他们的目光便跟到哪里。

　　台上除了许之弃坐的那张躺椅，只还有一具冰棺，搁在整块寒冰玉上，白雾缭绕，四周堆满深海明珠。如此费心布置，该是挚爱之人，谢寻云心中不安，莫非这回师弟没死，他的爱人死了吗？这卦怎么净给些糟糕的暗示？

　　画面中许之弃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也没有忧愁和牵挂，反而露出不屑的神情，嘲讽地看着棺中人，那人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不清容貌。

　　卦算一次，只算得出卦主，算不出他的身边人。

　　“一无所有的，是你。”许之弃对棺中人说。

　　这是谢寻云第一次听见画面中许之弃说话，声线低沉惑人，隐有金石之音。

　　许之弃笑着弯下腰，凑近棺中人，喊道：“师兄。”

　　屋里一片寂静。

　　许之弃这辈子，只喊过一个人师兄。

　　谢寻云从怔愣中醒来，看见他师弟微张着嘴，形容大恸，深受打击的模样。他几步走过去，伸手揽住师弟的肩，把他抱在身边，温柔地说：“小师弟，我不是说过，那都是假的吗？”

　　许之弃怔然望向他，颤抖着说：“师兄，我……”

　　“我绝不会对不起你。”谢寻云说得斩钉截铁。

　　这本是他要对师兄说的话，是他该说的。

　　“我也绝不会对不起师兄。”他伸出手抱住师兄，把头埋在他腰间，深吸一口气，都是师兄的味道。

　　这股气息安抚了他的焦躁和恐慌，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魔族诡计多端，难说这不是他们做来离间我们师兄弟的。我看那画面里也不是你，你会在身上弄朵花儿么？”谢寻云说，“就算这龟壳没有作假，比起死物，我也宁愿相信跟我一起长大师弟。”

　　“当然，当然……”许之弃呢喃道，他抱谢寻云更紧，“都是假的。”

　　龟壳上的光黯淡下去，帘幕再次垂下，此间一片黑暗。

　　桌上一道破碎声，谢寻云循声看去，龟壳已经出现裂缝，灵性微弱了。

　　“我的宝贝啊！”

　　包茂德扑上去抚摸着他的龟壳，嘴里不停念叨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宝贝不会坏的。

　　他拼命从两侧推挤那块龟壳，想让裂缝不那么明显，谢寻云和许之弃默默看着他，并不阻止。

　　他做了许多无用功后，终于意识到这件宝贝再无法为他敛财了，一时难以接受，神色疯狂，头发散乱，就要朝谢寻云冲过来。

　　“啊啊啊啊啊！”他嘴里怪叫着，双目血红，张牙舞爪地向谢寻云抓去。

　　长枪划破空气，带起风声，横在谢寻云身前，把挣扎的包茂德挡在枪外。谢寻云细细看他，叹了口气：“他走火入魔了。”

　　许之弃并不奇怪，看包茂德对这块龟壳的宝贝程度就知道他已经过于依赖它，几乎把它当成了立身之本。这块龟壳仿佛有魔力，引诱人深深地堕向其中。

　　包茂德攻不破谢寻云的防御，大怒，张嘴咬向自己的手腕。他也下得去嘴，汩汩的鲜血不停流出，几乎包覆了整块龟壳，渗进龟壳裂缝中。

　　“你不要命了！”谢寻云放下枪，就要去拉他的手帮他止血。

　　他的手即将碰到包茂德时许之弃猛拉住他：“师兄不要！”

　　包茂德沾血的手指在帘幕上一划，困阵被激发，他又用不知什么方法祭出那块龟壳。龟壳上不再冒绿光，而是红光大作，呼啸着直奔谢寻云。

　　虽然不知道这块残破龟壳还有什么用处，许之弃却本能地感到危险，他伸手捏住一叠符箓，挡在他师兄身前。枪尖从许之弃腋下刺出，准确无误地点在龟壳上。

　　龟壳上的红光仿佛实物一般化成血丝，缠住谢寻云的枪尖，飞快地向枪身攀爬。许之弃再不等待，元力涌出，激发数道符箓，毫无保留地扔在龟壳上。

　　一时间雷云暴雨，火光四射，小小的房间变为战场。

　　包茂德的帘幕是个劣等元器，在符箓的余波下已化为齑粉，困阵还没发挥作用便被破坏了。

　　包茂德见势不妙，就往屋外窜，许之弃一手操控着龟壳上炸裂的符箓，一手向他甩出一道符。

　　那道符是一道火爆符，没砸到包茂德，只砸到了门边墙上。包茂德以为许之弃失手，哈哈大笑，伸手去推门。就在他的手摸到门上的那一刻，困杀阵被激发，将他拦在门前，动弹不得。

　　许之弃见他被擒，冷哼一声。

　　他本可以就这么杀了他，但这样一来线索全无，师兄的任务就失败了。所以那道符箓只是在墙上弹起一阵焦黑的墙灰，墙灰射在门上启动他进门时改的困杀阵中的困阵部分，包茂德一用手去碰那门，自然就被困住了。

　　解决了包茂德，许之弃回头再看谢寻云的长枪，枪身上的血丝已经在不计本钱的符箓下停滞。他松了口气，还没开口去问师兄如何，血丝就已经重新开始爬动，速度更快。

　　稍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不能让这种莫测的东西沾身。谢寻云手下用力，长枪脱手推出，把龟壳顶到墙上。

　　血丝虽被推远，但本命灵被缚，谢寻云受到牵连，身上红光闪现透出衣衫。他脸色痛苦，似乎在咬牙坚持。那血丝也并不如他的意，攀到枪尾后竟凌空伸出来，藤蔓一样朝谢寻云伸去。

　　许之弃来不及考虑，直接横移到谢寻云身前，以身为盾。

　　“滚开！”谢寻云在他身后怒吼，伸手想把许之弃推走。

　　他的手虽快，却快不过那些血丝，眨眼之间血丝已经扎到许之弃身上。

　　谢寻云只能看到师弟浑身一震，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垂下四肢和脑袋。

　　他阵脚大乱，倾身冲出去时并没有发现那些血丝潮水般从许之弃身上退去，似乎在害怕他。

　　没了血丝的支撑，许之弃软软地倒下，刚好落在师兄怀里。

　　那块龟壳也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灵气。

　　“师弟！”谢寻云伸手去探查他的经脉，以他的实力，居然因为颤抖几次找不准位置。

　　元力入体后他才松了口气，幸好那些血丝只是看起来诡异，实际上和铁丝没什么区别。师弟除了一些皮肉伤和生机损失以外没有其它毛病。

　　情急之下他也忘了，如果只有皮肉伤，为什么许之弃刚才会力量全失？

　　“……师兄？”

　　“师弟，”谢寻云抽抽鼻子，一巴掌扇到他头上，“让你不听话！”

　　“师兄，疼。”

　　“哪里疼？”谢寻云急忙在他身上到处摸索起来，怕他还有自己没查出来的伤势。

　　“头被你打的疼。”

　　“……”谢寻云无言地把他放在自己膝盖上，“你先休息一会。”

　　“包茂德呢？”

　　“他啊，”谢寻云这才想起他，往门口看了一眼，有些不忍，“被吸成人干了，连门都没出。”

　　许之弃闭上眼，他也没有告诉师兄包茂德本来已经逃到门口，是被他的阵法拦下来的。

　　看来无论包茂德出不出这个门，都是死路一条。

　　他休息了一会便站起来，谢寻云怕他难受，搀着他让他靠在身上，许之弃乐得被他抱着，就没解释自己已经无事了。

　　“真倒霉，”谢寻云捡了那块龟壳揣在怀里，“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骗子神算，骗子龟壳，还会打人。”

　　“师兄别气，我们至少出来玩了一趟，吃了很多好吃的，对不对？”

　　谢寻云不满地哼哼一声，扶着师弟准备回山复命去了。

　　许之弃在师兄怀里发愣。

　　师兄的手贴住他身体的地方一阵温热，让他觉得躁动，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师兄手下的那块皮肤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是他的胎记，随着他修为的增长，那块胎记也会跟着长大，像一颗发芽的种子，长出枝干茎叶，成为树一样的图案。

　　这是上辈子师兄死后他才知道的，到他升仙时，那棵树已经覆盖整个后背。想必时日更长，那棵树还会长到脖子上，甚至脸上……

　　和卦中那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