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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04 ...

  •   010

      医院的走廊里,静得只有苏检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医生从急救室出来,不停说着什么血压、心跳和呼吸,话里似乎夹杂了法语、德语和英语,可是他就像间歇性失聪了一般,听不清话,不停发抖。
      不一会有人来拉他。
      “小检。”
      苏检木然地回头,喊了一声“小婶婶”。
      晏家的人都到了,挽住苏检胳膊的,正是晏颂玩笑里那位嫁入苏家的堂姐。晏子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苏检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出口的声音都在颤抖:“小婶婶,晏颂他……他会不会……”那个死字,他咬了咬牙,说不出口。
      几个人扭头看了一眼急救室出来的医生,同为医生的晏子清早已上前问清了情况,回头叹了口气:“已经抢救过来了,不过伤到了头部,现在情况还说不清。”
      一个大喘气,苏检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刚刚他还和晏颂开玩笑说不敢坐他的车,现在就出了这样的事。
      可是本来有事儿的是他,或者本来他们两个人都没事儿,可他没听晏颂的话,还推了他一把。
      晏子清露出一个勉强却坚韧的微笑,她并不是安慰苏检,只是凭着感觉说了出来:“晏颂小的时候就时运多舛,可他自己却并不在意,我相信他这一次,也一定不会放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远在千万里之外,昏暗的小房间里,流光穿过七根琴弦,十三徽后落下第十四个点,恍若美人额间朱砂,又似心上的一滴痴情血。
      微芒慢慢凝聚,乘着穿堂风,缓缓浮起。两道记忆,一刹那汇聚于此。
      晏颂睁开眼睛,他记得在苏黎世他推开了苏检,随后失去了知觉。怎么会在万里外的中国,在这个陌生的房间,见到一个女孩抱琴跪坐在地上,嘴唇含着血流不止的手指。
      他觉得脑袋一嗡,前尘往事碎片般,如铁马冰河呼啸而来——晏颂是醒过来了,可他却并不是“完整”的晏颂,或者说,他只是缺失的那一缕残魂,也正是因为这一缕魂魄的缺失,让他比常人更加羸弱,而前半生更加坎坷波折。
      许是感应到时机的到来,车祸后他的魂魄随身体沉寂,等待从古琴里复苏的这最后一缕残魂的归位,开始崭新的人生。
      桑和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轻轻呢喃了一声,犹如梦呓。
      “谁?”
      啊,这张脸……两世混乱的记忆,搅碎般在晏颂脑子里极尽纠缠。

      “惠帝薨逝,怀帝继位,召河间王为司徒,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车辇缓缓行进,徒步在外的人恭敬地禀报。
      今日大雪,入夜,冻得街道上并无他人。
      车里的人用指骨分明的手抚摸着紫金香手炉,收了收身上的大氅,低声一笑:“尹,陛下怕是等不到河间王了。”
      尹瞪大眼睛,心里却不疑有他。
      “这场战乱历时太久,也该结束了,就像这雪,不管再怎么大,总归是要开春了。只是这天下会怎样,还很难说。尹,你准备一下,去洛阳。”
      车马忽然停止,车轱辘在湿润的地面上滑动了两下。马匹打了个喷嚏,呵出的雾气在空中凝结成水珠。
      她抱着琴,站在雪里,眉间没了往日的嚣张和神气,不言不语像根木头。
      车中人抬手:“走吧。”
      尹招呼车夫,避开了过去。擦肩而过的那一刹,她忽然喊出了声:“你真的要去洛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不能离开封地,你不能去!离乱刚止,洛阳是非之地,人人避之不及,你何必趟这趟浑水!”
      女子圆目怒睁,愠色里满是担忧。
      尹行了一礼,道:“夜深了,王妃,还请回去吧。”
      “司马惟!你敢走,我就……我就把你的琴砸个稀巴烂!”她心想他那么个爱琴如痴的人,纵使不能立刻让他转变心意,但总会有些犹豫的。
      可是车里的人,却摇了摇头,言语比这夜的雪更冷。他说:“那就砸了吧,反正,我也用不到了。”

      那握紧拳头,大雪湿了衣衫的女子,和眼前的人影渐渐重叠。

      凌乱的记忆还在继续,似乎想道清楚这其中因果轮回。
      永嘉五年,七月,洛阳破。
      “王爷!平城十万大军已灭,怀帝被俘,我等势力微薄,不要再负隅顽抗,当务之急是突围而出前往长安,和秦王汇合!再图剿灭乱贼之事!”
      城门前,立于马上的人拔出王旗,直指青天,苍然回头。
      “石勒、王弥、刘曜破城,先杀王公,再屠诸民,怎敢坐视不理!我乃臣子,只能战,不能退!”
      那一天血色燎原。
      城墙上杀伐如修罗,弹琴的手握着的是掌中剑,掌得是生死,而不是风花雪月。有个人策马从平原的尽头奔来,狂风吹起了她的斗篷,还有玉带罗衣。
      她在马上狂呼:“司马惟!晏颂!你凭什么死!”
      这个烦人的姑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走到哪里,都甩不开她啊……好像连生死,都分不开他们。
      “不是叫你南渡建康吗?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袭罗衣,很快被血色掩住,她像刺蝶扑过来,帮他挡住了穿心的一箭。
      “我想了一下,一定要让你欠我什么,等我找你还的时候,我才会记得你。”她微微一笑,却嘴下不留情,“以后没人跟你唱反调了,也没人跟你吵架了,你要……好好的。”
      他说不出话。
      人影慢慢地缩小,缩成时光的微粒。那道残魂捂住头,将记忆轻轻放下。
      他究竟是谁呢。
      “喂!我要嫁的人为什么会是你?”
      “在下高亭王司马惟……小字晏颂。”

      011

      正儿八经都过去上千年了,别说在那千年前的当口,司马惟对桑和似乎并无情意,就算有,放到这一世,他也只是晏颂,从小在国外接受开放式教育又奉行科学主义的学者,这种相逢的戏码放到电视剧还能博人眼球,可对他来说全然负担。
      反正都忘得干净了吧。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赶紧让这一缕残魂回归正位,填补这二十多年来的缺失。但是要跨越千山万水,出国境以西,去往苏黎世?晏颂皱了皱眉,听起来太不靠谱。不过人虽做不到,但也许魂魄能日行万里呢?
      他想着,便迎着月光从窗口跃出。
      “我想了一下,一定要让你欠我什么,等我找你还的时候,我才会记得你。”
      不知为何,上一世桑和死在他怀中时,说得话偏偏刻骨铭心。
      刚才还跪在地上的少女,抱着琴从书房回到了自己房间,耳麦里正传出质疑的闲言碎语。
      “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是搬来了一架钢琴吧?大家可都摩拳擦掌等着听呢。”
      副帮主出来打圆场,结果被连枝嘟囔着给顶了回去:“长长心,平沙落雁怎么可能是钢琴曲。”
      血是止住了,但伤在指头,弹吧,说不定力度不好失了准头走音;不弹吧,今天怕是正让他们如意。桑和可不愿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就算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于是她咬了咬牙,把琴往腿上一放,拨起开篇的泛音。
      琴声乍起,晏颂心上一震,仿佛整个屋子张开一张无形无色的结界,将他扑了回来,禁锢在琴边。
      渐渐入了境,桑和也忘了自个儿心里存那半分打脸的初衷,慢慢沉淀下来。从小到大,学了不少,但样样不精,唯有这被家人嫌弃的古琴,还稍稍拿得出那么两首曲子自娱自乐。
      晏颂站在她身后,出离愤怒!
      前世明明是她不肯乖乖听话南渡,只身折回洛阳,突然杀出来挡刀,不然凭自己的武功,就算不能以一敌众,至少也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他从未想过死守,只要多挡住一时,让城内更多人撤走,也能使其免于屠刀。之后再寻得机会西退,与秦王司马邺汇合,必能寻找时机击退叛贼。
      可现在,自己却要困在这儿,为这段因果买单!
      晏颂越想越愤然,几乎想抢过她手中的琴,可手却从她身体中穿过。那一刹,他心头微微一抖:这琴不能毁,若是没了,万一真成了无依的孤魂就麻烦了。看来只能寻个方法,将这琴带到苏黎世,或者,将他自己的身体从苏黎世运到中国。
      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对现在的晏颂来说都可谓难于登天。

      桑和从尾音的陶醉中转醒,竟难得表现出几分微醺,手还保持着最后一个姿势的挑落,自认为惊艳到满分。
      可观众的眼睛并不是时时都为雪亮,YY里爆发出一片哄笑。
      帮主干咳了两声,尝试着镇场:“干嘛呢你们,就是个娱乐,人妹子也弹得……不错,是值得鼓励的。”
      刚刚在小房间被桑和怼得面红耳赤的汉子,立刻惊叫:“这也叫不错?断断续续磕磕巴巴地哄鬼呢?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像不太连贯,可能是不太熟吧。”
      也有人看不过去出来圆场,帮桑和想尽各种借口,什么手生没弹,什么古琴本来学的人少难度高,他们越这样说,桑和心里反而越低落。
      她找了二盾要来刚才的录音,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没有消音,还是一毛麦,电音混流。加上古琴声音本就不大,泛音完全被盖过,何止是没有惊艳,差点就成了惊吓。
      晏颂抱臂上观,冷笑着,反正桑和也听不见:“啧啧啧,这就叫no zuo no die,古琴本来就是自娱,想要娱人,弄巧成拙了吧。”
      前世他就看不起她,今生似乎也一样,只当她想炫技反而自讨苦吃。
      有人顺势捧一踩一:“唉哟,我可是听说连枝女神不止会唱歌,也很会弹琴!秀一段呗!让大伙开开眼!”
      “不好吧。”连枝半推半就,勉勉强强答应下来,“我可没法搬个钢琴,不然副帮主可又要嫌时间长了。这样吧,我用吉他伴奏唱首民谣。”
      前奏响起,桑和抱着琴霍然站起,划伤的手指又肿又痛,她冷吸一口气。好在已经下了麦,说不了话,不然还不知又会出什么笑话,其实那些话大多也算不得冷嘲热讽,只是无心之语更让听者难以放下。
      灰溜溜退了YY,剩下铺开的游戏界面,军爷一枪一马,竟有些苍凉。她真想抽自己嘴巴子,反正在帮会都是透明人,脑子抽了才会去接那一茬,大帮会根本不会在乎有几个人唱歌几个人弹琴,娱乐效果如何,因为他们从不缺人。
      桑和就这么站着,直到晓木的角色出现在了老长安,她想也没想,就跑过去点了他插旗,但很快,就拒绝了。
      “我记得你。那天和霸刀插旗,我看了。”
      心中一喜。
      复有幻灭。
      “抱歉,你不是我的对手。”

      012

      晏颂被她的表情吓到了——她该不会受不了心里打击,要怒而砸琴吧?现在这琴,可关乎生死啊!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稍不注意,容易极端。那时的她也如此,悲欢愁苦,全都表现在脸上,说好听点叫随性,说难听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桑和把琴托起,托到胸前。
      晏颂脑子一嗡,如果他还能流汗,冷汗决然已经湿透衣衫。
      拦住啊!
      可是他拦不住,他无法控制实物,手指从空气中穿过,如无物。然而心念一转,他虽然控制不了真实的东西,但他发现,他可以控制虚拟的东西。比如他刚才靠近电脑,游戏里一个人物受他影响而动。
      这个不是苏检那小子痴迷的游戏?他记得车祸前,他还给了自己一个账号。
      他回想了一下,学数学的人对数字都十分敏感。让他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一个角色慢慢出现在界面里,和普通的玩家上线没有任何区别。那个人物背着一把琴,样子桀骜又清高,头上顶着三个字——【相和辞】。
      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转移她的注意。
      他忽然想起苏检提到过的烟花,RPG游戏他也有所耳闻,无非就是土豪吸引妹子的道具,但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是炸给她?岂不是证明自己对她有意思?
      前世她烦人透顶,那种若隐若现的情绪冒了出来。晏颂一僵,傻子也能看出这烟花的意义,这是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事实的。不不不!他可过不了心里的坎,可是不炸给采桑子,怎么引起桑和的注意。
      等等,刚才她突然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是因为看那个叫【晓木千笼】的角色。晏颂自觉自己观察细致入微,心里很快有了猜测和算计。
      权宜之计嘛,那就——
      江湖快马飞报!“相和辞”侠士在老长安对“晓木千笼”侠士使用了传说中的[真橙之心]!以此向天下宣告“相和辞”对“晓木千笼”之爱慕,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啸山河以为证,敬鬼神以为凭。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黄字在电视上滚过,桑和大惊,把琴往床上一扔,已经扑到了屏幕前。
      晓木和她几乎同时开口,只不过一个是直男视角近聊白字,一个女汉子脱口而出。
      “不好意思,不搞基。”
      “沃日,哪儿来的小妖精。一个老琴爹穿得这么骚包,准是个妹子,还是个跟自己一样喜欢妖号的大妹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换了个方式出现啦~这……算不算“同居”开始?
    看文愉快呀小可爱们~喜欢就收藏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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