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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银狐八 ...

  •   鸡没被隔壁小狐崽子给偷走,反倒被自家主人捉去炖了。

      隔壁王二叔杀了鸡,炖了小鸡腿,端个锅蹲坐在鸡圈外头,笑得满脸是坑。

      王二叔道:“阿墨,快来吃鸡腿。”

      阿墨是萧白夜的小名儿,那时镇子上人家流行给自个家的小娃娃取各种听起来就类似智障的小名,譬如“二狗”、“小鸡”、“牛蛋”什么的,说是这样好养活。

      萧娘子寻思着狐狸儿子不知道好不好养活,便也随了大流,她给自家狐狸儿子取了个小名儿为“阿墨儿”,大概是因为毛黑吧。

      ——萧白夜很庆幸,得亏他娘肚子里头还是有点儿墨水的,没给他取个“三瓜二狗”出来。

      阿墨儿是他小名儿,他是很不喜欢外人叫的,但王二叔端了他喜欢的小鸡腿,他虽有些抵触,想想还是算了。

      小白夜终究没能拒绝小鸡腿儿。

      王二叔向他打听:“你爹呢?”

      小白夜鼓着腮帮子嚼鸡腿,含含糊糊地答道,“不见了。”

      王二叔笑意更甚,“去哪了?”

      小白夜学着他娘的表情,俏生生地翻了个白眼儿,实际是因为他也不知道他爹去哪了。

      王二叔嘿嘿笑了两声,“你爹啥时候回来?”

      小白夜吃完鸡腿,上挑的狐狸眼恰好瞄到了王二叔“嘿嘿”笑起了模样,心里突然没来由的生出一点嫌恶来,他便没说话。

      王二叔压低了声音道,“晚上就你跟你娘在家吗?”

      小白夜转过头,墨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人,森冷无比,教人脊背生寒。

      “你问这么多,是要做什么。”

      …………

      那日,小白夜第一次把人给揍了。

      他从前都不知道自己能够这么厉害,三两下便把一个庄稼汉子给撂倒了,撂倒还不够,他还将那人的门牙给打豁了两颗,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小白夜觉得自个可能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大妖怪。

      王二叔缺了两颗牙,鼻青脸肿的,更丑了,他瘸着腿去找萧娘子告状,一番添油加醋,可终究还是没拉下脸是承认自个的一身伤是被一个不过几岁的毛娃娃打的,只说是被捉弄了。

      萧娘子心里却是清楚的。

      她赔礼道歉送走了邻居,便扒了小白夜的裤子,将她的狐狸儿子按在膝前狠狠地揍屁股。

      “你说你为什么打人!”

      “啪——啪——”小白夜只记得屁股火辣辣地疼,被雷劈也不过如此了吧,他只觉得委屈,但又硬是说不出什么揍人的理由来,只得梗着脖子道,“我看他不爽!”

      “看人不爽就要打人,你这小坏蛋!”

      萧娘子打着打着便哭了起来,“吧嗒吧嗒”的泪水珠子落到了小白夜红肿的伤口上,带着丝丝凉意,立马浇熄了他心底升腾的倔劲儿。

      小白夜蓝眸水汪汪地,开始认错,“娘,我错了。”

      “娘,我不打人了。”

      “……”

      “娘,我不吃鸡了。”

      “……”

      “娘,我屁股疼……”

      “你这小坏蛋。”

      窗沿上摆了个半新不旧的糖罐儿,关于萧白夜幼年时的美好滋味皆封存于其中,小和尚身上的檀香味儿有点甜,闻着时,就好像能将他拉入回忆的漩涡里。

      打完屁股就能吃糖。

      萧娘子说,“阿墨儿,无论怎样,以后再也不能动手了,知道吗?”

      小白夜腮帮子里鼓着两颗糖,将小嘴挤成了颗桃心,“为什么喔?”

      萧娘子说:“因为一不小心,狐狸尾巴……会被人发现啊。”

      回忆戛然而止。

      *

      自那次大雪之后,封了山,萧白夜找了个机会便溜了,而后就收了一帮小弟,开辟洞府,在鸡鸣山上开始了称大王,养伤,偶尔悄摸去偷窥小秃驴的日子。

      说是偷瞄,其实每次都会被灵机发现。
      这次也不例外。

      但由于灵机明日便要下山,所以老和尚要交代的话也格外多了些。

      老和尚手持一柄蒲扇,在夜色中迈着小碎步气喘吁吁的跑来,他眯缝着老眼盯着那颗显眼的梨树瞄了半晌,最后才发现了树下满脸蚊子包的灵机。

      他瞧见灵机面色绯红心下便了然,他这小徒儿定是又被蚊子给咬结巴了。

      说来灵机养成这个“喜欢边喂蚊子边想事情”的毛病也是他的责任,谁他当年就爱故作高深,瞎扯淡呢。

      当然现在也是爱的。

      所以见着灵机被满头满脸的蚊子包,老和尚顿时就有些愧疚起来。

      “你先在这里等等为师。”

      “是。”

      老和尚径直步入禅房,不一会儿,待他走出时,手上已经多出了一个香炉。

      檀香缭绕,静心,驱蚊。

      老和尚将香炉小心地搁在梨树边儿,他自个则席地而坐,灵机亦在他对面盘坐,他突然递给灵机一个豁口的瓦钵儿说:“此番下山为师也什么能赠与你的,这个钵儿,你别看他豁了口,可其实是……”

      灵机抢答道:“上,上古的,法器。”

      老和尚不住点头:“没错!此番下山凶险,这个瓦钵儿能助你一臂之力,因为它有……”

      灵机继续抢答:“排,排山,倒海,的威力。”

      老和尚登时泪流满面,还是小徒儿灵机聪明啊,什么都不用过多解释,他都懂。

      灵机接过瓦钵儿,也不知算是个新饭钵儿,还是算个旧饭钵儿。
      反正他知道,师父拿着破烂儿总能把牛皮吹到天上去,师兄们下山前,师父也是这么吹的。

      老和尚却没注意到灵机的异样,他抡着蒲扇,扇起小风,突然思索起自个的信念来。

      老和尚心里一直有自己坚持的信念的。

      曾几何时,和尚是尊称,光头是荣耀,他们佛家也是风光过的。

      这还得要从玄宗皇帝年间说起。

      那时正始人妖共生的乱世,当朝的皇帝本就崇尚佛教,荒废政务,面对民间妖魔肆虐的形势,果断脱了龙袍披上袈/裟——到迦叶寺当和尚去了。

      一国之君放着朝政不管当和尚去,岂不荒唐?于是满朝大臣齐聚一堂商量对策,又是布施金银,又是以死相谏,当晚迦叶寺的饮光大殿前就撞死了好几个。

      可就算如此,还是没能把那位玄宗皇帝给劝回来。

      那位玄宗皇帝就撂下一句话:“他人说的我不听,我只信佛。”

      迦叶寺的住持明通法师对此也颇感焦虑,这皇帝入了佛门,赶都赶不走。按满朝文武这样死下去,用不了多久,这饮光大殿就得成修罗场啊。

      既要信佛,那便问佛。

      当时,迦叶寺的饮光大殿供奉着佛家五祖的金身,金身乃五位佛祖圆寂后的肉身所化,金身不亡,则信仰不灭。

      饮光大殿,檀香袅袅,五祖金身庄严肃穆,蒲团上,住持与玄宗皇帝盘膝而坐,大臣抖抖索索跪了一地。

      主持问:“请问五位老祖,妖物祸世,该如何化解。”

      其中四祖的金身岿然不动,就在众人心中叹气之时,只见迦叶老祖的手掌垂于身下,自然外翻,缓缓结了个与愿印。

      与愿印在佛家意味着,众生所祈求之愿都能实现。

      众人皆心安。

      当夜,饮光大殿金光乍起,一道亮彻天际的璀璨金光从迦叶寺冲天而上。光芒耀世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方才逐渐消散,耀世之光化为无数莹莹金芒飘散与天地间。

      翌日,众人才发现,迦叶老祖的金身化为了灰烬。

      那些飘散的金芒,是迦叶老祖的舍利子。

      此夜之后,上至护国神寺的僧侣,下至山野小庙的和尚,或多或少地顿悟了些许降妖驱魔的本事,能够凭着法力收服那些为祸世间的妖祟。

      和尚们互相传授降妖之法,老和尚教小和尚,小和尚教小小和尚,就这么传承了下去。

      迦叶老祖自焚金身,普度万民,众生皆感慨:我佛慈悲矣。

      玄宗皇帝就这样被劝回了皇位,为感迦叶老祖自焚金身之德,玄宗皇帝在位期间,广设庙宇,厚待僧侣,一时间,剃头落发的半路和尚多如过江之鲫。

      五里一小庙,十里一大佛,街上的幌子掉下来,砸到仨人就有俩是光头的。

      这也导致了及其不好的后果,庄稼汉子不种地,秀才不读圣贤书,商人不做生意,剃了头就都往庙里钻。

      毕竟在庙里头敲敲木鱼就能吃皇响,完了还能习得一身降妖除魔的法术,谁人不乐意?

      这种万民信佛的盛况一直持续到玄宗皇帝驾崩,新帝登基,设中央降妖机构——驱魔镇抚司后,方才结束。

      到如今,已经过去百余年。

      道盛佛衰。

      迦叶老祖焚尽金身所开创的鼎盛时代,就这么断送在了我们这一辈出家人手中。

      何时方能重振?

      “时辰到了,灵机你先早些回去歇息吧。”老和尚起身,回头,径直步入禅室。

      几盏葳蕤的灯火将老和尚灰不溜秋的影子拉的纤长。

      灵机站在梨树下,且听老和尚吟诵:“吾辈出家人传承迦叶老祖之佛法,降魔渡妖,视为己任,自当供奉长明。”

      他心中一热,合掌远远朝老和尚一揖,踏着缥缈的檀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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