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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婉兰心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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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婉兰睁开眼睛,歪头看着窗纸透过来的光线,脑中却在回想着昨夜那个不可思议的梦。在梦里,宁王竟然温柔地抱着她,那小心的呵护竟让她以为她是他手心里最珍重的宝贝,那种疼惜眷恋,是她与他成婚四年来从未有过的。甚至,她一直觉得,他与她同床共枕,不过是为了演一出戏,而这出戏因为除了他二人没有其余的观众,便连演戏该有的虚情假意都给省去了。
可昨夜,她为何会做了那样一个梦?
叶婉兰起身,轻唤碧桃,碧桃应声而入,挂起帐幔。婉兰似漫不经心问她昨夜可有什么动静,碧桃很是肯定地答曰没有,婉兰便不再问。碧桃偷眼瞧了自家主子,默默少语与往日并无分别,便也没有多问。
待碧桃出去,婉兰独自坐在妆台前,自妆盒里取出那一支兰花白玉簪,玉簪柄上那一列小字已有些模糊,一看便知是常常抚摸的缘故。婉兰细细看着,竟好似认不出那字的轮廓,一阵悲凉酸意涌上眼眶,她抬头眨眼,压制着心底汹涌的绝望,但泪水还是悄无声息地滑落,没入鬓角发间,带过一丝凉意。
碧桃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侧妃,王妃娘娘差人来请侧妃去红泥苑一趟。”
婉兰深吸了一口气,用指尖抹了抹眼角,待出了寝殿,看到正殿廊下的承影时,脸上已是温婉柔和的笑。
婉兰带了碧桃,随承影去了雪海听香。
宋青正端坐于红泥苑里唯一的六角小石亭,亭中石凳上早已备了软垫,二人分别座了,承影和碧桃分侍两侧。
宋青一面提了刚刚滚沸的小铜壶替叶婉兰洗茶,一面笑道:“你之前所托之事……”
“呀!”话说了一半,叶婉兰却突然惊叫出声,原是那小铜壶的沸水不知为何淋在了她的手背上,眨眼间便是一大片燎泡,把那白皙细嫩的小手烫得走了样儿。
碧桃惊呼一声第一个冲过来,拿起叶婉兰的手便塞进桌边置备的冷水罐子里。承影刚想过去帮忙却被宋青以眼神制止。
宋青缓缓放下小铜壶,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主仆二人。
叶婉兰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强扯出一丝笑意向宋青道:“是婢妾不小心,惊扰了王妃。”
碧桃则很不服气,似要说些什么,却被叶婉兰抢先道:“我记得妆台的抽屉里有一盒烫伤膏,你去取过来。”
碧桃很不友善的瞧了宋青一眼,硬生生道:“不如,侧妃也一同回去吧。”
叶婉兰笑道:“我此刻有些腿软,你快些去取来,我也早一些止痛。”
碧桃这才不再多言,径自去了。
叶婉兰目送碧桃出了红泥苑,忽而起身双膝跪地,向宋青道:“王妃恕罪。”
宋青道:“为何?”
叶婉兰道:“千臣之事,婢妾不欲他人知晓,还望王妃成全!”
宋青诧异地看了叶婉兰半晌,忽而笑道:“起来吧。”又自袖中掏出一只信封递给叶婉兰:“让叶千尘拿着这封信去肃州将军府找周义,他若真的想在宋家军建功立业,周义能帮他,但有一点,周义极严苛,受不受得住还得看他自己。”
叶婉兰方才起身坐正,闻听此言再次起身便欲跪倒,宋青挥手一拦,道:“你且莫急着谢我,军中清苦,等挨不住时莫要怨我便好。”
叶婉兰目中隐隐泪意,微哽着声音道:“千臣,他定然受得住!”
宋青不置可否,想起那个将雄心壮志都写在脸上的少年,也不禁莞尔,她道:“我弟弟宋然跟叶千尘年纪相仿,身体却是孱弱许多,也不知去了西北这几个月,是不是强壮一些了。”
叶婉兰注意到宋青并未用‘本宫’,而只是用了‘我’。这样的随意亲昵,若不是无心走了嘴,便是有意拉近与她的距离,可她为何要如此拉拢她?
正想着,宋青突然话锋一转,幽幽道:“王雪凝今日将移居‘国色天香园’。”
叶婉兰眉心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宋青却又道:“王爷今早下令,让今日之内收拾妥当,当晚就搬过去。”
叶婉兰这回算是听得真切,王雪凝当真是要移居国色天香园。
国色天香园,单听名号便知,这是后院里的主园,当家主母的居所。若是宋青安置于此是应当应份,可王雪凝以昭媛之位住进国色天香园……
“这不妥当吧?”叶婉兰注视着宋青的表情,问的小心翼翼。
宋青嗤笑:“妥当不妥当,还不是王爷一句话。”
叶婉兰突然明白了宋青刚刚为何那般示好于她,她心中不免冷笑,女人终究是女人,如宋青这般身家、容貌皆为上品又如何?还不一样为了男人的偏宠而争风吃醋?即便她并不欢喜这个男人,也控制不了她会因这个男人而产生的情绪。
宋青看到婉兰突然放松的神情,不动声色道:“王爷今日去同泰寺祈福,会向皇上请旨,恢复雪夫人的位份。”
婉兰迟疑地看着宋青,嗫嚅道:“这般快?”
“王氏在朝堂之上的力量,绝不逊于沈家,王雪凝能带给王爷的,你我皆不能。”宋青长长叹了口气,微微挑眉看着叶婉兰:“别说是你,就算是本宫,将来恐怕也要仰其鼻息。”
婉兰低头,掩去眸光中的不甘与怨忿,以她惯来的顺从柔弱的声音道:“婉兰明白了。”
此时,那碧桃已匆匆而来,为叶婉兰涂了伤药,又虚坐一会儿,主仆二人便施礼而去。
天恒二十六年正月初一,天恒帝颁旨宁王府,封宁王府雪昭媛王雪凝为侧一品雪妃,入住国色天香园。与圣旨同来的,还有帝后的赏赐若干。
东凌帝国亲王府女眷规制,正一品王妃一名,侧一品侧妃一名。因而这‘侧一品雪妃’,非正非侧,显然不在规制之中。然而,因是天恒帝亲下的旨意,且赐住国色天香园,则与之住在宁王府后宅尾端的名正言顺的宁王妃宋青相较,孰轻孰重,便不言而喻了。
天恒帝不仅准了凌楚寒复位王雪凝的求请,更给她抬了一个位阶,明摆着给了王雪凝与宋青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的底气。宋青对此只一笑置之,王雪凝却是惊喜异常。
除夕夜宴,她在为宋青解围的同时,便已跨出了与皇后反目,与宋青合作的第一步,原以为接下来要承受帝后的打压,不想反而拿到了更多的筹码。
她与宋青,虽有‘一言为定’的盟约,但世事多变、人心不古,宋青所谓‘对王妃之位没兴趣’的表态,她是不信的。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既然进了宁王府,便再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即便是独善其身,那也是痴心妄想。更何况,她是真心爱慕凌楚寒,为他谋算她也是心甘情愿。
除夕夜宴的那一步,除了是向皇上与皇后宣战,更大的作用便是将她的家族-------第一世家王氏,绑架到宁王的阵营里。
王家作为传世家族,之所以能在朝权更迭中屹立不倒,多年传承的底蕴固然是一个因由,然而王家在夺嫡之争中从不站位,这才是根本。
经过栖霞寺一事,她也不得不承认,宋青所言不无道理,于王家而言,她不过是一颗棋子,若为保全王家,她随时可被抛弃。因而王家绝不会为了她而与帝后反目,相帮凌楚寒,她只有让皇上皇后均以为王家已然与宁王府绑在一起,才有可能胁迫大伯与爹爹与她共同进退。
如今,她可谓大获全胜,既稳固了在宁王府中的地位,有了与宋青分庭抗礼的底气,又成功的离间了皇帝对王家的信任,那么下一步,便是说服王家……
王雪凝心中诸般算计,宋青却是没事儿人一般在红泥苑的偏殿里陪小姑娘朵朵大杀四方。
御棋一道宋青并不擅长,但即便如此,也甩了朵朵半壁江山。小姑娘急得满头大汗,宋青却是气定神闲,直至输得再也没有耍赖的空间了,朵朵才不甘不愿的摔了棋子,鼓着圆圆的腮帮子生闷气。
宋青戏谑道:“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欺侮小孩子。”
朵朵怒道:“谁是小孩子?我都十五了!”
宋青歪头道:“十五啊,我十五的时候已经带兵出关了。”
朵朵啪的一拍桌子,恶狠狠道:“你问!先说好了,我七哥哥的弱点你可不许问,问了我也不说。”
宋青郑重其事道:“你七哥哥的弱点,你也知道?”
朵朵一滞,脸蛋立刻染上红晕,却仍是嘴硬道:“当,当然,但是别指望我告诉你!”
站在一旁的龙雀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宋青一个眼风扫过去,龙雀赶紧闭了嘴。朵朵的小脸通红,也跟着横了龙雀一眼,却不知龙雀除了自家主子,便是王爷的面子都不给,哪里会惧她一个小姑娘,于是,龙雀一扬下巴,挑衅地瞪回去,朵朵一慌,眼神就不由自主的躲了开。
说也是奇怪,她连宋青都不怕,却是怕极了龙雀这个愣头青,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宋青心中感慨一番,脸上却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道:“你七哥哥那般疼爱你,怎么会带着你来东凌涉险?”
朵朵原本紧张兮兮的表情倏地一松,立刻傲骄的扬起下巴道:“他当然不会带着我,是我自己使计跟来的!”
朵朵纵然不傻,城府却是不深,在宋青三言两语的引导下,便将她如何藏身皮货中,如何转道北辽,又如何随着药商畅通无阻地进入东凌,给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