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迷心窍》义和观

34、三十三站

　　有些人，仅凭一个指尖的温度，便能挑拨起层层的涟漪，搅动一池的春水。

　　记忆里，许夷希的手是很好看的，纤长而骨节分明，白的很干净，却不带一点女气。

　　那个时候，待到每晚的夜深人静，赵绵就会躲在被子里，拿着手机讲着悄悄话，比起他们面对面站着，似乎电话里的感情更加的暧昧。

　　许夷希是赵绵情窦里的初开，至于许夷希，赵绵不知道，但其实赵绵于许夷希是一样，莫名其妙而理所当然的，他们约会的地方总是图书馆。

　　在那些堆满试卷，苍白而无力的时间里，午后的阳光显得温暖而珍贵。

　　图书馆的二楼，靠窗的位置，赵绵和许夷希总是挨着坐在一起，许夷希看他的古希腊哲学，赵绵则看她的二十四史，他们静静的坐着，似乎没有交集，却每每翻页，他们总会将目光碰撞在一起，许夷希就会勾起嘴角，她便回以他浅笑，然后彼此又慢慢移开目光。

　　但书看多了，字眼充斥了头脑，不免乏味眼酸，而赵绵总是先放下书的那个，那时，她就总会撑着头，看向许夷希，对着他的侧影发呆。

　　“他们说，手指甲上那一小块白的叫作小月亮。”赵绵支着下巴，对着许夷希说，声音里有属于她的欢悦。

　　“嗯？”许夷希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就微微的抬头，虽然只是淡淡瞥她一眼，手指却压下页角，迟迟没有翻页。

　　“说是小月亮越多，就越聪明。”赵绵说，眨了眨眼睛，罕见的露出了狡黠的神情，她撑着下巴换了个角度，能看得许夷希更清。

　　她说完就低下头去，凑近了他的手，她一个个手指甲点过去，认真的数，他的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指甲有一个小小的弧度，赵绵觉得他应该去拉小提琴，或者钢琴。

　　从许夷希的角度看下去呢，只能到她小巧的鼻尖，以及她用指尖轻轻点过自己的指甲盖。

　　生物学上说，人的身体里，存在几亿个细胞，几百亿的感觉神经，却唯独指甲盖与头发丝上，是没有感知的。

　　可他却分明感到了痒意，像一根羽毛绕过他的脖颈一样，痒。

　　从指甲盖一直痒到心里。

　　于是就在赵绵要抽手离开的的时候，他倏然手臂一翻，收紧手指，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赵绵睁大了眼睛望向他，不解的很。

　　而许夷希的嘴角则含着笑意，他心情似乎不错，用空闲下来的手翻拢书页，一边开口问她，“我们走了么？”

　　“去吃饭么？”赵绵下意识的开口问。

　　许夷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嘴角漾起浓浓的笑意，他本就生的极其秀气，那时的脸庞上还有未脱的稚气，一瞬间，就如同春暖时，漫山遍野的花开，赵绵几乎有些看呆了。

　　许夷希抬了抬手，手腕从袖口里露出来，手腕上戴着一块精致的手表，他不说话，看着赵绵。

　　赵绵眨了眨眼，不解，“嗯？？？”

　　她呆的就像只兔子，许夷希想，然后开口道，“现在才两点。”

　　就在两个钟头前，他才被赵绵带着，从学校后巷的小吃一条街出来。

　　“哦....”赵绵...

　　她饿了嘛！赵绵腹谤，又说，“我们去哪？”

　　“书店。”许夷希淡淡的开口。

　　“买书？你？”赵绵问。

　　“买试卷，你。”许夷希回答的格式和她一样。

　　...“是黄冈吗？”赵绵带着侥幸的问，手指甲在他手心轻轻挠了挠。

　　带着娇憨的讨好。

　　却不曾想许夷希只是扯了扯嘴角，笑的不带什么温度，“奥赛。”

　　赵绵......

　　校园里的爱情，似乎也很难远离学习，而正是这些在边缘处小心翼翼，遮遮掩掩生长的感情，是她整个青春里最光鲜的色彩。

　　最有颜色的那一笔。

　　而不是现在——昏暗的楼道。

　　赵绵能清楚的感受到属于他的气息，拂在自己的唇上。

　　“你...做，做什么！”赵绵压低声音的低喝，不是她不想提高声音，老式的公寓隔音并不好，底楼一点的动静，一楼的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许夷希不说话，却拿指尖在她嘴边点了点。

　　赵绵从回忆里抽身，她渐渐平静了下来，“你喝酒了？”他身上的味道里混合着洋酒的气味。

　　许夷希混胡的嗯了一声，赵绵的手被他抓着，她微微的挣扎，他却握的更紧，赵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冷不防他突然附身压了过来。

　　“唔...”赵绵的话只能尽数压回心底。

　　许夷希吻的很用力，他死死的压着赵绵的唇，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像一头困兽，撕咬着迷雾。

　　赵绵只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唯一有知觉的，只有他的无尽夺摄，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黑暗里，她好像看到了黄昏的灯塔，灯塔上的麻雀。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夷希才放开她，在她耳边低低的喘着气。

　　他的手一松开对她的钳制，赵绵便无力的向后，靠在墙上。

　　空气里的暧昧气息慢慢的冷却下来，陌生的沉默浮起，萦绕在他们周围。

　　良久，赵绵抬起头，眼角还带着泪痕，眼神却是无比的平静，“许夷希。”她先是喊了他的名字，他没有什么反应。

　　她又开口道，“我们早就结束了。”和她该死的高考试卷一样，结束在时光的隧道里。

　　楼道昏暗，她看不清许夷希的脸，他明晦不清的神色。

　　“赵绵。”许夷希倏然开口，“你比我狠。”他淡淡的说，语调平和，吐字清晰，哪有刚才的迷糊，他朝前走了一步，手指轻轻的搭上赵绵的脸颊。

　　还没等赵绵回味出他这莫名其妙的话里的意思，许夷希就又问，“有没有想过我。”

　　他问她有没有想他？

　　当然有。

　　如果不刻意回避，她几乎无时无刻会想起他。

　　但赵绵不会说，她不会承认。

　　“没有。”赵绵回答的很快，没有丝毫的犹豫。

　　“口是心非。”许夷希说得很肯定，手指掐了掐她脸上的软肉，“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撒谎的时候，眼珠子总是先朝左边看，然后再眨两下睫毛。”

　　赵绵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这么久了，她的习惯，她的小动作，他居然他还记得。

　　昏暗里许夷希似乎挑了挑嘴角，他低头，靠在她颈肩弯，压低了声音，冲着她的耳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可我想你，很想。”很想。

　　想到完全出乎了他自己的预料。

　　一场根本谈不上轰轰烈烈的早恋，却在他心底狠狠的生根发芽。

　　许夷希有时会无缘无故的想起她，尤其是她离开之后。

　　他会猜想她在哪个城市，会想有哪些人与她擦肩而过，会想有多少人和她走同一条路，看同一处风景，甚至会猜想，是否有人可能在汹涌的人潮中不小心踩了她一脚，然后道歉,再听她温柔道声没关系。

　　许夷希有时想到这里的时候，总会觉得他们何其的幸运，因为他只能将对她的想，藏在心里。

　　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他离开学校，步入真正的社会，日复一日的过着，许夷希才终于渐渐明白，赵绵于他，已经成了一种执念。

　　但他是许夷希，是即使心中有万般的沟壑，也只会沉埋于底的许夷希。

　　更何况，他有时会想，也许他怀念的更可能是自己描绘出的回忆，就像有些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再见反而失了那最美的味道。

　　只是，他没想到，再见时，只是粗粗的一瞥，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有万般柔情涌向心头，早已沉寂的枯枝败叶如枯木逢春，抽枝发芽，浪漫的惊心动魄。

　　原来，人终究会被其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

　　赵绵听到他的低语，听到他说他想她，一瞬间哪，她便溃不成军了。

　　她眼圈红了，却没有落下泪。

　　好在，许夷希抬起了头，随之后退了一步，结束了对她的笼罩与压迫，“早点休息。”他说。

　　赵绵也不知怎么，点了点头，竟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就上了楼梯。

　　许夷希没有走，听着她的脚步，看着一盏盏的灯亮起，最终又一盏盏的熄灭，他点了根烟，含在嘴里，嘴里还有属于她的气味，而现在和尼古丁交织在一起。

　　他缓缓的吐了几个烟圈，眯着眼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一开始，看到赵绵，他很欣喜，但随着他看到了一枚小巧的戒指，恰巧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他以为她也许结婚了，或许快结婚，但无论怎么样，她总之已经有了另一段的感情，他又何必再去去沾染她的生活。

　　但她并没有。

　　许夷希出了餐厅门才知道，原来她是来相亲的。

　　原来她还依旧单身。

　　许夷希扯了扯嘴角，两指将烟掐灭，烟蒂滑出一道抛物线，他转身离开。

　　记忆如此之美，值得他灵魂为之粉身碎骨。

　　---

　　赵绵失眠了一夜，遮瑕了许久，才堪堪将眼下的青痕盖掉。

　　浑浑噩噩从楼梯上走下来，她又有些分不清，昨天在这里发生的，是真实的事，还只是她自己的幻想。

　　推门的时候，赵绵眼尖，她看到了横七竖八的烟头躺在烟灰里。

　　她恍然大悟，原来昨天不是在做梦。

　　那他昨天是发疯了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好几天的更新【捂脸
红包表达歉意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