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投资人》言如意

3、往事如梦（3）

　　那天是周日，靳东旭在家加班，而宁晋接了私活去做现场翻译。

　　得知宁晋车祸急需手术的消息后靳东旭连忙点了点家里少得可怜的存款，仓惶地飞奔去了医院。然而捏着缴费单他沉默了，那一个一个的药物名称看得他头都大了，交费总金额的数字后跟着一串的0，他数了数，是三十多万，不是三万也不是三千。

　　他一下子就慌了，不是因为手术费贵，而是手术要花那么多钱，岂不是侧面说明宁晋伤得很重？

　　他抓住主治医师的手一个劲的拜托对方千万多用点心，钱不是问题，他很快就能从家里拿到钱交上。

　　得了医生的承诺后他连忙给他爸打电话，欲借40万。当他爸问起要钱的原因时他也没有隐瞒，因为相信爸爸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而且当初他找到大嫂害他和宁晋被抓的证据、找他爸对质的时候，他分明从他爸爸脸上看到了一丝悔意，他以为那是他爸因为家人妄为毁了宁晋的前途而后悔，却不知道他爸后悔的是竟然给大儿子娶了个蠢货，做坏事都没扫好尾巴，一年后还让人查了出来。

　　靳方兴沉默片刻后言辞委婉地拒绝了小儿子的请求，话说得再好听，归根到底就一个意思“又不是我儿子我凭什么管他”。

　　一条人命加上亲生儿子的苦苦哀求都没能唤起靳方兴的丁点善心，靳东旭气得浑身发抖，他坚决不能相信这是他信赖了二十多年尊敬了二十多年的父亲。

　　诚然不是你的儿子你是没有义务，可当年要不是大嫂背地里算计他因此害了宁晋，宁晋本是打算毕业后和他在源江市安家的，根本没打算跑到千里之外陌生的海滨市独自打拼。

　　奈何千言万语化不开铁石心肠，靳东旭劝不动靳方兴，只好向宁晋的亲人求救。

　　然而一轮电话打下来靳东旭都快吐血了，张彩凤和宁晋他大伯倒是肯拿钱出来，但是这几年大伯家做生猪生意，去年一场瘟病吃了血亏，而张彩凤离婚时从宁晋他爸那抠到的二十万去年投了十万进大伯的养猪场，加上这几年生活零打碎敲的如今只剩下八万七千块钱，大伯点了点家里的钱，说是能拿五万，再加上宁晋奶奶手里有点儿子孝敬的养老钱，还能凑五万，最后靳东旭算一算加上自己的存款总共也只有二十五万左右，最起码还要再借十万。

　　这十万从哪里借？靳东旭最先想到的是宁晋他爸爸，但宁晋已经多年不肯接他爸爸的电话，手机里连号码都没存，靳东旭只能恳求宁晋的奶奶帮着借下钱，并谦卑的承诺会尽快还清，他们的钱只是套在房子里了，并不是没钱还。

　　然而失望之后还有绝望，听到电话里婆媳二重奏的争相咒骂，靳东旭艰难地从方言中获得了两个信息——宁建雄不肯借钱，因为他又换了个老婆，而新老婆刚给他生了对双胞胎男孩，他现在不缺儿子了。

　　听懂这些话后靳东旭全身颤抖，他从未在三伏天里体味过这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冷的一天，连血液都快冻僵了。

　　等靳东旭从他妈妈那里搜刮了一些现金，又找公司相熟的同事借了些之后才总算凑够了钱，交了费用上了手术台没过多久医生就出来通知亲人签截肢手术的同意书，“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手术不成功，现在只能截肢了。”

　　医生这般说的时候，靳东旭几乎是麻木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狠狠地扇了自己几巴掌，为什么要读研究生！如果早点回国工作替宁晋分担些压力他就不用那么辛苦周末还要接私活，如果不接私活就不会有这次车祸，没有车祸这会儿宁晋就不会被截肢、还能如往日一般每天立在玄关处迎接他回家......

　　然而没有如果，截肢后的宁晋日渐沉默，一身阴郁和颓丧的气息，动不动就发脾气，嘶吼和咒骂竟成了对待爱人的唯二方式，这让靳东旭在独自承受经济和生活压力的同时，精神上也饱受摧残。

　　在他忍不下去时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逃离，可他不能逃，宁晋遭的罪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而他对宁晋，撇去感情不谈，现在支撑着他忍受一切的还有责任。每每他总是安慰自己，也许再撑一小会，曾经那个阳光般温暖的晋哥就又回来了呢。

　　这期间张彩凤来海滨市住过一段时间，因为忍受不了宁晋三番五次地冲她大吼大叫撂挑子不干了。

　　靳东旭的妈妈林媛女士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孩子，思子心切只好自己飞来海滨市陪儿子过年。而宁晋平日的挑衅不逊她都看在儿子的份上容忍下来，到了团年饭桌上宁晋大肆嘲讽嫌弃靳东旭做的菜难吃时，林妈妈直接甩了他一巴掌，拖着儿子摔门而去。

　　那天宁晋在摆满餐盘的圆桌边独自坐到深夜，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才撇过脸去抹了一把眼。

　　两人都没心情吃饭，草草洗簌后上了床，却背对着背谁也没吭声。

　　第二天凌晨宁晋翻身时不小心碰到靳东旭的身体，才发现人已经烧糊涂了，宁晋立马喊邻居帮忙把人送去了医院。

　　虽然最后确认只是重感冒，但靳东旭反复发烧，又吐又拉的诸多症状还是吓坏了宁晋，坚持在医院住了几宿确定不再发烧才带回家去。

　　这是宁晋截肢后第一次靠着义肢走出家门，也许是发现了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废、还能为爱人做点事，也许是感觉到了靳东旭的疲惫和虚弱，怕他一个人支撑不下去了，也许是被靳东旭长久的坚持感动了，总之从这一天后宁晋收敛了脾气不再作妖、认认真真的的开始生活了，只是再也找不回从前那种单纯的快乐。

　　平静的生活磨平了人的棱角，在把人修饰圆润的同时也将人心变得难以捉摸。宁晋和靳东旭的生活也是如此，一眼望去平静无波，暗中却波诡云谲，即使是天天睡在一起的两个人，谁又能真的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不过是搭着伙过日子罢了。

　　就在宁晋以为日复一日都会这样平淡的时候他们的关系突兀地开始破冰了，因为靳东旭给了他一张诊断通知书，上面明晃晃的写着“胃癌，晚期”。

　　“晋哥，我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靳东旭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

　　一时间宁晋心酸不已，这些年靳东旭承担了绝大多数经济上的压力，生活上一直也是靳东旭照顾他比较多，而他都干了些什么呢？日常窝在家里虽然他一直坚持做点股票投资和笔译工作、偶尔写写酸腐小网文发泄情绪，但他本来可以出门工作的呀，他只是断了一条腿，又不是断了脑袋。可他就是觉得截肢的那条腿丑陋得让人走不出门去，像鸵鸟一样这些年一直缩在靳东旭身后躲风避雨。

　　对靳东旭，他记忆最深刻的已经不再是当年热恋的甜蜜，而是自己一次次的发怒和嘶吼、以及无根据的猜疑和质问，哪怕每一次伤害过爱人后他心里都会涌起深深的害怕和自责，可惜曾经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负面情绪发泄在了这个唯一没有放弃他的人身上......

　　犹记得靳东旭深夜带着一身疲惫归家后，他曾不止一次质疑对方是不是在外头找了个姘头，要不然怎么老是不爱着家。

　　当时靳东旭苦笑了一声说：“有姘头也干不动了，这一天天的加班累得跟条死狗似的，我哪有精力整些乱七八糟的。要不是薪资可观，我早就不干。”

　　当年宁晋出院后他们不仅要还亲戚钱，还有银行的高额房贷，而房产证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办下来，令他们没法抵押房产给银行做二次贷款。逼于无赖靳东旭和公司签了八年的工作长约，这才从公司借了五十万为期八年的无息贷款。这些年他在公司虽然钱没少挣，但罪也没少受。

　　宁晋从前经历过职场，他知道这个八年长约对靳东旭事业发展的限制，这虽然意味着公司会对靳东旭给予更多的信任，但同时也让靳东旭比一般的职员更容易拿捏，因为他丧失了随时跳槽的权利。

　　现在靳东旭拿着胃癌晚期的诊断书跟他说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宁晋回想起这些年靳东旭陪着自己熬过的苦日子，忍不住鼻头发酸，心里酸酸涨涨的。他终于要失去这个一直以来舍不得放开他的男人了，可是，如果靳东旭没得胃癌多好，那样他也许可以微笑着看爱人远去、从此开始一段更轻松的旅程。

　　而现在，叫他怎么能够放手！靳东旭在他最危急最困顿最狰狞的时候都不曾松开他的手，他怎能放手让靳东旭一个人对抗病魔呢。

　　然而，靳东旭说“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他应该是受够了我吧，放开他或许才是最好的成全”，宁晋这样想着，不由地心一抽一抽地锐疼起来，比截肢手术麻药效期后更疼的那种，他垂着头抓着胸口喘气都有些困难。

　　直到靳东旭用一根手指挑起了他尖得戳人的下巴，伸出右手对他说：“诺，我叫靳东旭，帅哥认识一下？”

　　宁晋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这声音和当年那个在球场边拦住他的那个圆脸小子的声音重叠起来，反复在他脑海里回荡：“嗨，我叫靳东旭，帅哥认识一下。”

　　“还记得当年我去搭讪你，你的回复是：‘不想认识帅哥’，我还以为自己看上了个智障呐，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非得给我歪解，当时我还翻你白眼来着你记得么？”靳东旭兴致勃勃的絮叨着。

　　“嗯，我当时想这小子来搭讪还敢对着我翻白眼，一点诚意都没有，懒得搭理。”

　　“是啊，你一走我就急眼了，第一次搭讪怎么能把人放跑了呢，我的情感史上可不能有这样的污点，所以我追呀追，费尽心机才总算把你追到手。”靳东旭傻呵呵地笑着说。

　　回忆起当初的美好，宁晋也不禁绽出了浅浅地微笑：“冬天到啦，帅哥捡我回家暖被窝可好？”

　　“光会暖被窝吗？那我需要好好考虑考虑。”靳东旭摸着下巴做沉思状。

　　“岂止会暖被窝啊，除了生娃，我号称十项全能家务小能手兼打遍天下无敌手兼笑傲床上......”原以为靳东旭最后的日子已经不想和他过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宁晋因为这个惊喜已经手足无措了，这会为了好好推销自己，更是堆砌辞藻，到后面都不知所云了。

　　“好啦好啦，看你这么机灵的卖乖就把你捡回家吧，记住试用期半年哦，看你表现决定你是否能转正，记得一定要努力对我好哦。”

　　宁晋拼命的点头——若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爱你，让你生活幸福、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