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生七世》蒋昭c

5、第六世-5

　　5【第六世-5】

　　展昭结束了作战会议，他并未去休息，负责不同事务的军官们也按照计划去做安排了。按理说，此刻他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为即将到来的作战养精蓄锐，可是他心中事情太多，第一次在这样濒临绝境的险恶之地中，他静心的回顾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以前的日子太匆忙，他刻意回避与忽略的事情又太多，此时此刻，面临着这样的绝境，他反而觉得心中一片清明，这是他不知何时起养成的习惯，在每一次“走投无路”之时回顾从前。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每当此时，他总是抱持着一种或许马上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般的心情去面对那些他不想面对的过去。或许在那一刻，一切才会清明的呈现在他眼前。

　　他静静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自然不会知道，此刻他的航海长正在联合了其他几位重要的中级军官，在这旗舰上召开秘密会议。

　　“你是什么意思，法比安？你这是要我们投降吗？去向一群宇宙海盗投降？！”

　　被称作法比安的男人正是舰上的航海长，也是召集此次秘密会议的男人。他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可以同他一起掌握这艘舰船的军官们。眼前这个发问的男子是僚机长莱纳斯·柯林，这个男人留着浓密的鬓角，如果他愿意一定可以留起一口同样浓密的大胡子，可身为军人的他非常注重自身仪表，无论何时都要求自己干净而干练，有着浓密体毛的他反倒比一般军人显得更加整洁。此刻他深灰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自己的同僚，高大结实的身板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可是他的同僚显然是深思熟虑过，面对他的质问没有丝毫心虚，反而振振有辞。

　　“如果我们的军队还在，如果对方只有一艘军舰，即使敌我双方力量稍有不对等，我也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你们瞧瞧现在的形势，我们无论怎样做都是以卵击石，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刚才你也听到指挥官的计划了，难道你连尝试都不准备尝试，就只想着投降吗？”

　　“利用爆炸间隙逃出的计划根本就是自杀！”

　　“那也比你这主动投降的计划要好得多！”

　　“莱纳斯你这个死脑筋，投降的话起码我们能够活下来！我们能够回到帝国！在这里变成宇宙尘埃的话，才真的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法比安的情绪激动起来，可僚机长显然不为所动，望向同僚的眼神中显示出一丝鄙视，让男人刚毅的面孔更显得坚定而桀骜。

　　“哼！看来你为了活着还真是不择手段了，难道你以为主动投降了就可以体面的活下来了吗？我看就算不沦为宇宙海盗嘲笑戏弄的玩物，也难逃成为奴隶的命运，我还真不知道，在边缘行星上被人当猪狗一样奴役一辈子才是你的理想。”

　　僚机长轻蔑的话语显然激怒了男子。

　　“若是做玩物，这舰上可有比我们合适的多的人物。”他发觉自己失言了，努力压抑了自己的怒火，继续解释道。“别忘了，咱们的指挥官可是皇帝的私生子，帝国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允许皇子以战俘的身份流落在外，到时候我们就都可以被偷偷赎回帝国。而且以这样的身份，我们说不定连边缘行星也不会被发配去的。比起现在这个什么保障都没有的狗屁计划，这样做难道不是生存几率更大吗？”

　　他的话一出口，几人沉默了下来。而僚机长莱纳斯·柯林却是更加轻蔑，他的眼神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蔑视，呵呵冷笑了一声，坚定而冷漠的回复道。

　　“我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二字，我宁可战死也不会连尝试都不做就自己送上门去！在我看来，指挥官的狗屁计划比你的投降计划好上一百倍！”

　　说完男子根本没看在场的任何人，直接转身离去，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和选择。这个魁梧的男人是骄傲的军人，也是忠诚的战士，只要在这艘军舰上服役一天，他就绝对不会背叛这艘战舰和舰上的战友。

　　法比安显得有些尴尬，本以为很有保障的计划却在一上来就被人抢白反对，甚至还如此鄙视，这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可是比起保命来，这点伤害不算什么，他毫不气馁的转向其他同僚。

　　“你们呢？难道大家都不计代价的同意指挥官的计划吗？你们可以笑我胆小，可我真的是希望大家可以一起活下来啊！”见众人没有发话，他继续游说道：“假意投降也没所谓，说不定在返回的途中我们会碰到冲散的部队，说不定帝国已经派出了接应的部队，我们可以很快就被搭救，这样不是比冒然去等行星爆炸的冲击波更有把握吗？我们的舰船就算修好了，也不一定能够承受的住一次爆炸的冲击波。这还是说我们不会被敌人发现……”

　　“你说我们的指挥官是皇帝的私生子？”

　　发问的是另一个男子，这人的肩章比别人多一颗星，地位自然也要更高，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他，这人是副舰长艾德里安·齐。他有一个东方姓氏，在混血已经极为普遍的宇宙时代，姓氏与血统一样也早就失去了标注的意义和界线，但东方姓氏却依旧有着较为传统的特色。这位副舰长也同他的姓氏一样，保留了部分东方的血统，他的头发虽然是深棕色，可他的眼睛却是黑色的。众所周知，展昭虽然是指挥官，但他却不是舰船的舰长，他虽然负责战斗的全局指挥，却不会负责舰船动向的具体指挥。此刻舰长正同他一起留在指挥室中，副舰长便是这群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当然，我是说，这不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吗？虽然皇室还没有承认，但这样的说法不是已经传了有几个月了吗？”

　　法比安觉得自己的说法显然是打动了副舰长，这让他的计划被通过的可行性大大提高了。可这位看上去有些冷漠的男人却挑了挑眉头，冷冷的说道。

　　“你不觉得，比起增加一个皇位竞争者，借助宇宙海盗的力量除掉他更好吗？”

　　“这……”

　　“你说得这个我们也有所耳闻，可传闻终究是传闻，只要没被证实，就永远是一个不定时炸弹，是祸根。可这样的祸根祸害的不仅仅是皇室，更是我们这些陪葬的人。”

　　“可是——”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指挥官真的是皇帝的私生子，那我们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成了帝国的弃子。我们的机会只有自己创造，只有我们自己能够拯救自己。”

　　法比安的肩膀垮了下去，眼神也似乎失去了光芒。副舰长扫视了众人一圈，眼神落到航海长明显失望的脸上，继续用冷淡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大家都对指挥官的计划存疑，可有谁能够提出更好的计划吗？没有！他是我们眼下唯一的希望，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同仇敌忾！”

　　副舰长严厉的眼神似乎唤醒了法比安的一丝神志，令他觉得自己这次实在是丑态百出，在这个群体中难以立足。而副舰长显然还没有说完，他注视着航海长，用一种坚决的口吻说道。

　　“我应该立刻以叛国罪把你抓起来，可是现在我们缺乏人手，这次谈话我就当没有听到，各自回到岗位去管好自己的事，不要再动这种愚蠢的念头，否则我不会原谅他！”

　　说完他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去，而是突然狠狠一拳揍在了航海长的胃口上。法比安被猛然一急，完全没有防备，狼狈的跪倒在地，胃液在他身体里翻涌，直直的想要冲出喉咙。他强压着想要吐出来的感觉，呕了两声。副舰长这才转过身，踩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这个尴尬的地方。

　　航海长扶着墙壁缓慢的站起来，他的额头上已经现了汗珠，刚刚那一拳打的实在是太痛了。临阵脱逃还要劝他人一起变节，这一拳已经算是便宜的了吧。只可惜他还没有机会听听其他人的意见。或许他们有人会认同他的想法，可是显然他操之过急了，他的同僚并不都像自己那般厌恶这个依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年轻指挥官，也不像自己这般如此渴望生还。就算可以活着回去，这个地方也呆不下去了吧？看来，人还是只能为自己打算啊。法比安扶着墙走了几步，深吸一口气，终于站直了身体缓缓往自己的岗位走去。

　　副舰长艾德里安·齐踩着坚定的步伐回到了指挥室，他默默的接替了舰长的位置，让舰长可以回到休息室去放松一下。大家都知道，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他们最后的宝贵休息时间，很快一场恶战便会到来，他们或者赢得胜利逃出生天，或者迎来一场不醒的永眠，尸骨无存。有头睡觉还有头起床的机会永远值得珍惜，虽然有几人能够踏实休息他们也不清楚。

　　很快的航海长也回到了指挥室，他的岗位就是在这个指挥室中监控舰船指标。作为舰船本身的掌控者，除了展昭这个掌控全局的指挥官外，他可谓这船上的第三把手，舰长副舰长之外便是他这个航海长。按理说在非战斗时间，当舰长和副舰长有一人在指挥室时，他是可以不在岗而去休息的，可眼下他不敢。刚刚副舰长的表态已经非常明白，马上给我滚回指挥室，剩下的全程你都要在我的监控之下，否则这个背叛者的罪名他是无法逃过了。他懊恼、气愤，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这样的现实。可是他心中也清楚，一旦回到帝国，等待他的也是残酷的惩罚，因为他一瞬间作出的叛变决定！帝国军人制度有多残酷，他是一清二楚的，眼下他只有寻求自己的机会了。

　　他偷眼望了一下展昭。展昭对这场消弭于无声的叛变丝毫无知，他正在听舰长与副舰长做工作交接的报告，现在船上的每一处角落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修缮的工作，船体的恢复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争分夺秒是在同死神做搏斗！而看似没事可做的指挥官们其实也在绷紧着神经，船上的每一分消耗他们都比别人更清楚，消耗，意味着船体的修缮，却也意味着逃跑时能够进行反击的战斗力的降低。生死一线，好像是一瞬的事情，但被判死刑的煎熬才是真正的折磨。此刻，对于航海长法比安也是一种煎熬，他的距离有点远，听不清那三人到底在说什么，他能看到三人的交谈，也能大致揣测三人的谈话内容，可当他接触到副舰长的眼神时，还是忍不住去想，这个人是不是正在告发自己呢？有时就是如此，一点点错误的决断，带来的是一系列的不安猜测，被孤立感和更多的提心吊胆。

　　法比安重重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事情上来，一切尚未结束，他一定还有机会。或许这个年轻人会成功，或许，谁知道呢？一切都是个赌局，现在还未结束。

　　展昭不是个纤细敏感的人，但他却有着谨慎缜密的性格。副舰长的归来已经让他起疑，他分明已经嘱咐过舰船的两位指挥官交替休息，这不过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情，虽然副舰长说自己已经休息好了，主动要求替换舰长去休息，可是展昭却从他的神态中知道，他根本没有进过密封舱进行高密度休息。如果副舰长发现了什么，他肯定会跟自己汇报，但他却仅仅只是说替换舰长去休息。跟在他后面，航海长也出现在了指挥室中，那人虽然没有凑上前来，但展昭还是在他进入指挥室时瞥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神情。

　　展昭迅速在心里下了判断：这些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威胁并不来自外部。果然，还是对自己的不满吗？兵行险境还是让某些人怕了吧。这片星域虽然是帝国与海盗星域的交界之地，但只要冲破这层重围，一定可以与执行航行检测任务的帝国军相遇，到时候不怕得不到救援。

　　一切都需要一个契机，而他们现在就需要一个奇迹。

　　展昭不由的想，那个白玉堂看起来很放松，他是怎么想的呢？是真正的相信自己，还是作为船上的囚徒反正也无处可逃，还不如相信一下他这个一根绳上蚂蚱？

　　这样想着，展昭不由翘起了嘴角。

　　“这样一个人，若是就这么死掉了，有些可惜啊。”

　　“大人，您在说什么？”

　　身旁的副舰长转过身问道。展昭对他轻轻挥了挥手。

　　“没什么，监控舰船的修复情况，若是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就不必叫醒我了。”

　　说着他将指挥座椅升高，重又将自己沉浸在闪烁无垠的星光中，轻轻阖上眼睛。这一次，他要让自己真正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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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法比安也是个可怜人，他刚有了自己想要维护的家庭，他只是想回到家人身边，但他作出的选择也实实在在是叛变。有些可怜有些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