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生七世》蒋昭c

36、第六世-36

　　36【第六世-36】

　　对于赎金这个概念，白玉堂自然无处可知，但不清楚自己就是赎金不表示他无法察觉自身所处的险境，恰恰相反，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让他对危机格外的敏锐。其实就在刚刚欧德里斯滔滔不绝对他百般叮嘱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事情不寻常，一边百无聊赖的瞧着对方不停开合的嘴巴，一边抱着膀子心中暗暗嘲讽：居然跟我说这么多，显然是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啊。

　　此时的他正在往所谓的交付赎金的地点游逛着，完全无视之前欧德里斯交代的要他迅速而保密的行动这类话，完全像个放学归家孩子，扯着时间的衣角，能拖一刻就拖一刻。他时不时在路沿上下跳动着脚步，身姿轻盈而愉快，不知道的人大概以为他在展示什么自创的舞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观察和迷惑。

　　居然真的没有人跟踪？

　　在观察了一段路途之后，白玉堂心中升起一个疑问。为什么他们不跟着自己？在他离开之前，自己身上的跟踪器被故意屏蔽了，理由是因为绑匪留下威胁说发现监控和跟踪便要对小姐不利。这点可以理解，可让白玉堂感到好笑的是，他都不相信那些绑匪有这么大能耐真的监控到这一步，而欧德里斯居然神情严肃的给他一再重申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在白玉堂的分析中，姑且相信绑架案是真的，也不去想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单单是欧得利斯的行为就很不对劲，无论怎样都没有将他放置不管的道理，他怎么能断定只要自己交付了赎金，对方就一定能够将小姐放回来呢？而现在自己没有按照指示行事，既没有人阻止自己，也没有人跟踪自己。不合理，结合之前的一切，都只显示出这一切越来越不合理。

　　如此说来，对方的目的果然是他的性命。

　　呵，白玉堂自嘲的笑了笑。若是这样便说的通了，之所以要除掉自己身上的跟踪器，添加屏蔽用的东西，也是为了杀掉自己时不会留下任何官方记录吧。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展昭的挡箭牌，对方的目的应该还是展昭，或者通过自己来打击展昭，使他地位不稳。如果是后者，显然让他活着才是最好的，至少此时此刻取他性命，对展昭来说根本毫无影响……难道是有人出于保护展昭的目的，想借此机会把自己除掉？呵呵，这倒是新鲜，有趣，有趣得很，若是说在帝国有谁会这样做，大概就是展昭那个新晋的亲爹吧。

　　他，真的会为了展昭做到如此地步吗？

　　对于皇帝本人，白玉堂只是在随展昭出席的仪式中远远见过几次，对他的认知多半都是从展昭的转述中听说的，但是对这个人他始终没有什么好感，这或许是偏见或许是直觉，白玉堂从未对展昭说过什么，毕竟每次展昭说起这位老人总是带着略微羞涩的开心。白玉堂知道，他对于这个多年来从未谋面的父亲还是很欢喜的，白玉堂不想泼他冷水，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自己没有置喙的权利。但是对白玉堂来说，他不相信这个人。

　　“……父爱，真的可以为失散多年的儿子奉献至此吗？”

　　想到此，白玉堂抬起头眯起眼睛，望了望头顶铺洒下的晃眼的阳光，轻声的喃喃着。随后他闭起眼睛，心中竟有一丝宽慰之感。展昭，如果他真是你的父亲，如果他真的是如此疼爱你维护你，我也算是死有所值……

　　倏地，他睁开眼睛。一改之前的散漫模样，脚步迅速往主路旁的一条小巷拐进去。就在他拐进小巷消失不见之后，原本在高处举着狙击枪一直观察着的人慌了手脚，向他的上峰报告着。

　　“殿下！人不见了！白玉堂可能察觉了我们，他跑了！”

　　“没用的废物！”欧德里斯将手中的通讯器重重摔在地上，可怜的通讯器摔个粉碎，欧德里斯还恨恨的在上面踩了一脚，才愤怒的转身离开。由中级军官组成的侍卫队不知道是否该跟着主子一起，可是看到对方怒不可遏的模样，还是一个两个不自觉的留在了原地，谁都不想去触他霉头。

　　展昭转回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从欧德里斯懊恼的脸色上已经明了了一切。白玉堂手腕上的链子是□□，遥控器肯定在欧德里斯手里，本想自己干脆跟这人摊牌，以逼迫的方式让他放弃使用这种根本没有保证的方法，却正好看到那人爆发的一幕。展昭心中的焦急烦躁往下稍微降了一点，脸上虽然没有笑容，心头还是划过一丝笑意。

　　肯定是那机灵的耗子逃脱了。呵，面对这种屡次从帝国舰队手中逃脱的宇宙海盗，居然还用这种开放的方式，简直就是给对方打开了逃脱的方便之门。只是，白玉堂……你真的要以这种方式逃离帝国吗？

　　想到此，展昭秀美的眉峰不由一蹙。自己好不容易保住他的性命，不管他是不是被作为弃子扔了出去，现在只要他动了逃走的念头，迎接他的一定都是死亡的惩罚！白玉堂，不怕死；但白玉堂，一定不会无意义的寻死！即使无法达成目的，他也会选择有意义的死亡，或者是为了责任，或者是为了理想，他一定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白白死在别人的算计里。所以，以他的情况来说，逃走看来是最好的选择……

　　展昭并不知道欧德里斯到底还在白玉堂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所以他无法对现在的状况做最全面的盘算，但就已知的情况来说，白玉堂的行为肯定是在欧德里斯计算外的，不，恐怕是在所有人的盘算之外的，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活动的炸弹，谁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擦出怎样的火花。不过这样也好，既然自己无法掌控，那就不如在矛盾的中心投下炸弹，让大家都来手忙脚乱吧！

　　展昭正想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接起手机快速往外面走去，远离开欧德里斯和他的跟班们。来电的是马汉。

　　“展昭，白玉堂逃走了。”

　　“嗯，猜到了。”

　　“不是吧，我这可是刚刚截获的消息，你的耳报神这么灵通？”

　　展昭笑笑，却没心思同他继续玩笑：“还有什么情况？”

　　“欧德里斯在交付赎金的沿线和目的地都布置了人手，我窃听了他们的通讯线路，刚刚一个狙击手说，白玉堂突然改变了路线，消失在一条小巷里，他们赶过去时人早就没影了。不过那条小巷两端都有欧德里斯埋伏的人手，没有人看到白玉堂出去，说明他应该还在小巷两边建筑的不知哪个房间里。这是他们目前的猜测，现在他们的人正在排查两边的住户，要把人抓出来呢。那个地址和卫星图我马上发到你的手机上，你快去吧。”

　　“好，继续帮我盯紧。”

　　“没问题。”

　　结束简短的对话，展昭马不停蹄的行动起来。他早就知道白玉堂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但这是否也在对方的算计之内呢？一旦他擅自脱离指令行动，对方随时可以杀死他，而且有充分理由使用各种手段。展昭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他不相信白玉堂已经找到了被绑架的小姐，甚至不相信他已经和对方接头。该死的耗子！稍微按照规矩办一下事就这么难吗？真不知道这家伙不守规矩的事件记录是多长，但现在从他单独出发到脱离计划才不过半个小时，肯定也够挂上个新记录了。

　　展昭在一边腹诽着一边驾车快速往马汉告知的地点移动。忽然他的手机又响起来，展昭接通了电话，还是马汉。

　　“展昭，我刚刚截获的消息，白玉堂身上的追踪器显示他正在往纪念宫方向移动，这和他消失的地点是相反的。”

　　“为什么会有追踪器？不是说他身上的追踪器被屏蔽了吗？这消息靠谱吗？”

　　“好像是欧德里斯给他佩戴的己方的追踪器。”

　　“……那条手链。”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欧德里斯为了掌握全局，把他之前的追踪器屏蔽了，但是启用另一条线路开启了自己的追踪器。”

　　“呵，他还真是想立大功。”

　　“嗯，而且是独揽大功。不过你要怎么办展昭？你准备去追踪吗？以你现在的位置，应该可以比欧德里斯的人先到一步。”

　　“你先把时时的位置信息发给我。”

　　“好！”

　　刚挂断电话，展昭的手机上立刻被接入了一张实时变动的地图影像，上面一个小红点在快速移动着。展昭的视线盯着那颗移动的小红点看了几秒，随即发动汽车，继续往之前自己原定的地方驶去。

　　来到目的地，展昭将车往路边一停，立刻下车往白玉堂消失的那条小巷里跑去。按照之前得到的情报，巷子两端都有人在高处埋伏，并没有人看到白玉堂出去。展昭抬头往上看了一下，巷子两端都是早期的居民建筑，每边都有十层楼的高度，而巷子只有不到两米宽，从高处埋伏的人如果不是正好在这两栋楼的楼顶上，并不能第一时间发现到巷子里的情况，等他们赶过来，白玉堂有足够的时间进入某户人家并从任何一道大门出去。

　　这该死的耗子！

　　展昭心里骂了一句，唇角却泛起笑意，可下一瞬他的笑容又逐渐消失。若想做到最有效的监控，完全可以调取卫星图，用卫星图来监控也比追踪器更有效，为什么欧德里斯没有这么做呢？是他没想到？是他太自信？还是……皇帝没有给他这个权限？毕竟这是军用卫星才允许的追踪手段，而欧德里斯从来就没有过军衔，甚至名誉军衔都没有。展昭有些迷惑了。

　　不合理的地方似乎越来越多，千头万绪却没有一个出口。展昭摇摇头，快速从周围探查起来。他走出巷子，往前走走又往后走走，随后又退回到巷子里，再度沉思起来。

　　这条街道是老街，前后的建筑都是类似的风格，像这条巷子一样的幽窄小巷大概有四五条，相距都不远，是什么原因让白玉堂选择了这条呢？当然，他不能排除白玉堂只是临时起意，刚好走到了这里，便选择从这里消匿影踪，但展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一，他身上的手链。以白玉堂的聪明，即使欧德里斯没有告诉他那其实是一枚炸弹，他肯定也能猜到，一旦自己有不轨行为，欧德里斯绝对不会对他手软，有这样功效的手链是不能随便移除的，一旦摘下就有可能爆炸，而如果不摘下手链，他的行踪随时都在欧德里斯的掌控之中，那他的消失计划就完全没有意义了。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本身就让人觉得迷惑而可疑，展昭觉得就算他再大胆也不会完全无视危及生命的威胁贸然行事。

　　第二，消失的时机。白玉堂猜到自己会有生命危险，自然要找机会掌握主动权，而掌握主动权的最好方式就是成为计划外的变数。没有人知道他怎么想，又会怎么做，这就是最大的变数。欧德里斯为了独占功劳，擅自将他体内埋存的追踪器屏蔽，用自己的替换，现在反而造成了反效果。这点本来就在展昭的预料之中，但是时机，消失的时机为什么是现在！没错，将小姐从绑架犯手中解放之前，他都有生命保障，只要小姐不回到宰相府，他们都是安全的！在欧德里斯的计划里肯定是将白玉堂与劫匪一起炸死才是最理想的，他知道劫匪想要的是白玉堂，可白玉堂自己不知道，所以他知道最好的引爆时机。原本展昭担心的是，他如何笃定劫匪一定会放人，而现在他迷惑的却是白玉堂干嘛会选择这么一个生命无法得到保证的时机消失无踪呢？除非……他根本不是自愿消失，而是同样被掳走！

　　这都是他的直觉，根本没有道理好讲，可现在却没有什么比他的直觉更有说服力。展昭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耗子不是肉包子，不会打不着狗，还一去不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