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生七世》蒋昭c

3、第六世-3

　　说展昭从未想过有一天碰上白玉堂时会怎样，那是假的。毕竟他的理想就是作为大将，率军征讨那些宇宙海盗。但若说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白玉堂，那是他始料未及的。
　　就在展昭如日中天，越来越受到军部重视的时候，一条神秘的流言不知从哪里蔓延开来——展昭其实是皇帝的私生子。
　　这样的流言实在是令人尴尬，但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越是有关上流的八卦越是传的汹涌。起初这样流言还被人当作笑谈，但时间一久，假的都要变成真的。展昭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到后来的备受推崇，再到谁碰谁头疼的烫手山芋，这一切才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快的仿佛一首歌都还没听完。
　　这些年大部分时间展昭都实在浩瀚宇宙中度过的，时间在无垠的宇宙中仿佛也失去了意义，而身为终日面对生死的军人，他哪有精力放在这些多余的事情上。直到有一天，他在休憩的时候，听到那些下级士兵在休息室中嚼舌根，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深置流言蜚语的漩涡之中。从不曾上心的他，早已失去了在第一时间反击的机会。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不能承受权利之毒者，不配生活在权利的中心。
　　展昭从来就不是能够承受权利之毒的人，就像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和皇室挂钩的一天。可是当毒瘤漩涡卷起的那一天，是不会有人询问他能否承受的。顿时，他的位置变得很尴尬，无论身处哪里都如坐针毡，同样不舒服的还有他的上级长官们。而此时，年轻的他已经坐到了准将的位置。
　　准将，实在是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不过当他能够跨越这一级成为少将时，他将拥有自己的旗舰，自己的舰队！而这一切都拴在至关重要的一战中——剿杀白玉堂！
　　当展昭接到这个任务时，他已经明白这个任务不是那么简单。曾经的帝国大将以元帅的身份派去征讨陷空五鼠都无功而返，而今让他仅仅以一名准将的身份，指派准将配置的军队去征讨，无异于让他去送死。当他接过军部传来的授命信函时，第一次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原来谣言会害死人，这是真的。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白玉堂竟然几乎将自己送到他面前。不仅仅是他，所有参加此次围剿行动的将官与士兵无不有这种感觉，如果不是运气爆表，那就是这人自己送上了门来给他们抓。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不过，管他呢，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抓到这人真是太好了！管他有什么花招，人是实实在在的握在手里了，现在只要顺利回到帝国的控区，不信他插了翅膀还能飞出去！
　　看着白玉堂那视若无物的淡然面孔，展昭不知为何忍不住想起当时的情形。突然一声爆喝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他转过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一名执勤的一级士兵正被白玉堂一招撂倒在地，从周围人的神情来看，他们既愤怒又有一丝庆幸。展昭马上明白过来，肯定是谁又招惹到了白玉堂，而这位一级士兵肯定是听了长官的命令去抓人，顺理成章被狠狠教训了。扫一眼在一旁站着的几位军官，展昭明白，他们虽然面上不显，但已经被刚刚白玉堂的身手震住了。军人不是那么容易被心理弹压的，但如果连对方的深浅都摸不清楚，自己贸然上去就只能丢脸被揍了。对于这些坐上军官位置的人来说，在下级士兵面前如此丢尽颜面可不是明智的。一旦失去了指挥官的信誉与荣耀，再度建立威信需要的时间与付出可是更大的。所以这些人想必在心中庆幸着刚刚出手的是士兵，而不是他们。
　　“展昭，这一仗你准备怎么打？”
　　白玉堂依旧没有正眼看他，他的手轻轻拍打衣服，又将袖口紧紧扣起，动作行云流水，还带着一种狂野不羁的帅气。展昭望着他，唇角轻轻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听不到回应，白玉堂回过头来，正瞥到展昭的笑容。他还未及发问，就看到展昭对着旁边的军官一点头。
　　“带他到禁闭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谁也不许跟他说话。”
　　白玉堂微微一愣，随即笑弯了腰。他笑的如此放肆，与展昭下令时淡然平静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周围的人反而一脸发懵的愣在那里，不知是没有听懂展昭的命令，还是被白玉堂突发的神经质反应弄懵。

　　展昭回过身，用眼神示意那些人快行动，可他还是从周围人眼中读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展昭心中苦笑。不得不说，白玉堂当真是这个宇宙中极为特殊的存在，即使是他现在也没摸不清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很清楚，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刚刚白玉堂只是出手对付了一个胆敢冒犯他的下级士兵，但那种出手的狠戾和迅速已经令周围一圈人明白，只要他想，他们一个人都近不了他。
　　白玉堂同样淡然的扫了周围一圈，奇妙的是，他的眼神中并没有一丝挑衅的意思，可看起来就是如此桀骜高傲，是的，高傲！这是一种骨子里透出的骄傲，一种源于自信的骄傲。他有这样的资本。展昭此刻的心态也非常奇妙，他的人被挑衅，他应该感到愤怒，可是此刻的他却如同茶余饭后看戏听歌一般，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心态在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不可否认，若是这样的态势继续僵持，对他的威严来说可是极大的挑战，他不能在部下面前示弱。即使不是作为军人，作为男人，这样的事也是不能容忍的！
　　突然，白玉堂转过身，对着展昭伸出双手。他的意思非常明确，来，你自己来带我走。展昭说不清楚，这算是给他面子还是直接挑衅他。但是剧场角色转换倒是肯定的。原本还在被看戏的那些人现在倒成了观众。展昭的眼神从他双手上松开的手铐，顺着他的双臂，一直慢慢往上，直直看到白玉堂的双眸。他的手铐是刚刚反击时松开的，那是最新的电磁手铐，白玉堂却在几乎一秒的时间内将它打开，同时把那个士兵摔在地上，这是警告，也是炫耀。警告他们，即使他身处如此境地也不是他们想碰就能碰，炫耀自己，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获得自由。
　　这样的行为带来更大的迷惑，让人不得不猜测他如此轻易的被抓获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可展昭却似乎心照不宣的明白，白玉堂要的是平等！是的，平等，尊重，一个人对一个人最基本的礼貌与认同。这会是他上船来的目的吗？通过他，向帝国宣告一种平等的诉求？突然展昭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幼稚了，白玉堂的海盗军团强大到足以匹敌帝国军，他若是想要平等，在战场上获得对手的尊重远比如此示弱的方法更有效。或许，他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是在为整个边境行星的居民们求得一个除了战争和剿灭之外的其他发展途径？若是如此，展昭不得不说，他的目的是高尚的，但行为是愚蠢的。以自己对帝国方面的了解，他这样做除了把自己送上绞刑架，根本什么都换不到。所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眼前明显有更需要他解决的问题。
　　白玉堂向他伸着双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俩身上，那些人都在等着他的反应。展昭心中好笑，这算是被摆了一道吗？白玉堂显然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没错，他可以命令周围人把他拿下，他们甚至可以使用电击棒之类武器将他轻松拿下，可拿下之后呢？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关的住他。展昭知道对白玉堂这种人，除非他愿意从心底去臣服，否则，他是宁折不弯的。而且说不清为什么，展昭并不愿去折损他的颜面。即使那不是白玉堂所求的，展昭也知道，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值得他尊敬的对手。
　　突然，展昭转过身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着白玉堂身后站着的一名军官说道：“西斯尔少校，接下来由你来指挥，在军舰抢修完毕之前，中阶指挥官轮流休息。其他人可以回去休息了。”说完他脚步不停，笔挺俊秀的身姿带着军人特有的气势与独特步伐，看起来坚定沉稳。
　　他没有伸手将白玉堂腕上的手铐扣起来，也没有对他说什么，周围人一时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白玉堂却笑着跟上去。他已经非常明白展昭的意思，我不给你戴手铐，也不会亲手去捉拿你，但是你要给我跟上。说不上这是让步还是妥协，但此举确实给足了白玉堂面子。试问有哪个俘虏在被捉拿之后会有不戴手铐，亲自由指挥官押送的待遇？不过话说回来，又有那个俘虏有白玉堂这样的名声和本事，可以让捉拿者如坐针毡，感觉麻烦不已。
　　白玉堂注视着展昭的背影，踩着优雅的步伐跟上，他的脸上挂着了然的笑容，对周围人依旧视而不见。若是他现在能够绕到展昭前面就可以看到，此刻展昭脸上亦挂着浅浅的笑容。举手投足，心照不宣。你给我面子，我承你的情。一场令人尴尬的挑衅对战就这样在两人的各退一步中消弭了踪影。
　　展昭毫不怀疑人会跟上来，踩着从容的步伐往休息舱走去。白玉堂索性甩开双手，插在口袋里吹着口哨跟在他身后。于是一路上，无论是将官还是士兵，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奇妙的画面。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前面开路，他们的最知名俘虏在后面跟着，两人就好像驱逐舰与战舰，悠然闲淡的从众人面前走过。
　　两人来到舰船后半部的休息区之前，展昭将白玉堂带到一所封闭的小屋子前，对着里面一指，笑的有些开心。
　　“接下来直到我们顺利离开之前，都请你乖乖待在这里。所需物品的供应我都会安排人给你准备好，至于其他的，就等回到马蒂亚港再说吧。”
　　马蒂亚港是皇家港口，这里平时是不允许一般商船和民船停泊的。即使是一般的军舰也是不允许停靠的。但展昭此次是肩负国家使命的出征，而结果又是如此傲人，在他们将白玉堂俘虏之初就已经将消息传回了帝国。帝国皇帝亲自指示，允许他回程时停泊在这座极富荣耀的皇家港口。同时特别指示自己的大儿子希利斯特大公前往迎接凯旋的征伐大军。
　　不知为何，白玉堂似乎特别好脾气，也不同他争执，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便乖乖走进那所封闭的小屋子。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写字台而已。他扫了一下四周，坐在床上，微微转过头望着展昭，沉声道。
　　“这片星云的爆发虽然是随机的，但其实有规律可循，咱们过来时我已经计算过，最近的一次爆发就在两个小时后，这段时间不足以修理好飞船。之后至少需要五个小时的间隔，不过是否还是在同一个爆发点我就不知道了。”
　　他的眼眸注视着展昭，一扫之前的轻浮桀骜的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展昭知道他这是肺腑之言，也知道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所什么该做什么，尤其是该对什么人说。他点点头，回应道。
　　“停靠过来之后就已经有人在做监控了。”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发问：“你是故意选择这片陨石星群的吗？为什么？”
　　“我是宇宙海盗啊，自然要了解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喽。”白玉堂答的轻松，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慵懒随意。
　　“真想不道，会有从你嘴里听到逃跑的一天。” 展昭调侃道。
　　“那是你知道的太少。”白玉堂说着往床上一躺，轻轻阖上眼睛，脚叠起来架在床尾，看着无比轻松惬意。
　　展昭关上门，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往指挥舱的方向走去。
　　白玉堂可以休息了，但是他的任务还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