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奇妙物语吐槽君》蟹子酥

4、04/相亲相到高中老师怎么办！（一）

　　顾以安从没想过会再见沈叙。
　　对她而言，一切早已像是上个世纪的事，隔着层雾，所有的记忆都成了废墟，腐烂而不想回忆。
　　沈叙沈叙。其实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再叙。

　　“这边投稿坐标A市，本体女。想说一说前几天相亲相到的高中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没错，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班主任姓沈，我们全班都叫他老沈。虽然这么叫，但老沈其实一点也不老，当年教我们的时候也才三十岁不到，据说是本硕博连读的高材生，被校长用重金挖回来的，第一次教高中就当班主任带了我们班。
　　记忆里老沈一直都是闷骚禁欲风，白衬衫黑西裤金丝眼镜，第一次见的时候还以为是哪来的学长，因为那张脸简直年轻得太不像话。不过后来相处久了，发现他做派和风格也的确非常老成，带着上一辈特有的拘泥和固执，比如不爱用手机，不爱用社交软件，喜欢看报纸看新闻，喜欢下象棋围棋喜欢插花饮茶，早上还一定要吃早饭，不吃早饭绝对不上课等等。
　　论他那些刻板得跟老年人差不多的闲情逸趣，还有比女孩子还细致的小习惯，怕是一整夜都说不完。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原以为早已忘却的一切，那些和雨天谁打了什么颜色的雨伞一样微小的细节，我还念念不忘着，再一次讲起时如数家珍。

　　老沈虽说性子古板了一些，但架不住人长得帅，声音好听，连讲课也是我们高中数一数二的全能。我怕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能把数学这么枯燥的玩意儿讲得那么动听的人，不是说他说得如何生动风趣，而是能讲解得引人入胜，把所有弯折思路都抽丝剥茧铺成一条康庄大道。这样的老师，我后来再也没有碰到过。
　　有的没有他的形，有的没有他的神。大千世界，竟再无一人有他的韵。

　　我还记得高一刚开学一个月那会儿，他用半堂课讲完了一堂课的内容，然后就那样倚在讲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前一天留下来的化学物理答卷，然后挑挑眉说，‘今天数学太简单，不如我来讲讲昨天你们的物理作业吧？’这话一出，班里一片鬼哭狼嚎，喊着老沈不是人，太他妈全能了！
　　他就扶扶眼睛笑了笑，‘数学物理不分家，你们难道不知道？数学是物理最根本的基础，所以谁要是物理好，数学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你们别看我是数学老师，当初我还年轻的时候物理论文也在国外获过奖，和其他几个实验室伙伴共同研究的化学新发现也轰动了半个学术界。所以你们只要把数学的底子扎牢，以后想往那个领域发展随便你选！’
　　‘哇……老沈你这么厉害，还来教什么高中生啊！赶快去为突破基本科学做贡献啊！’
　　底下一片嘘声起哄声，他却苦笑着摇摇头，说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后你们会明白的。’
　　那时候我还年轻，我在底下看着他，混在一群看不出差别的高中校服里看着他，我不过是四十八人里的一员，最普通的一员。
　　我知道他有故事，但也知道他的故事，从前和未来，都再与我们无关。

　　那节课老沈到底还是把物理和化学试卷给讲完了，物理老师是个头发秃了一半的老头，外号叫地中海，那天他直到来教室上课才知道这件事，一瞬间整个教室都看着他站在讲台上非常尴尬地沉默了，然后他啪地甩门而出去数学办公室找了沈叙，没人知道他俩说了什么，但是自那以后，物理老师有事没事就会在数学课时到教室外晃悠一圈。
　　化学老师倒是个好脾气的女老师，就笑笑不说话，继续上新课，结果在下课之前跟我们说，‘要是沈老师能把我布置给你们的化学试卷也给讲完的话，不如以后我们一天就做两套试卷吧？沈老师讲一套，我再讲一套。’
　　这话一出班里都在叫，要多凄厉有多凄厉。我还记得坐在最后头的几个男生哭丧着低声说，‘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最后老沈伸到数学物理两项科目的长手，终是被来自老师和我们的双重压力给一举打了回来。那之后他讲完课闲着没事干，会跟我们讲讲他这两天看到的新闻，分析一下动荡起伏的国际局势，说说象棋围棋要这么走，花要怎么养才能活得久，茶要怎么分辨好坏，说说他早年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不知不觉中，他上的数学课成了我们一天中最期盼的时刻。

　　而我……我和他没有什么属于青春的故事。
　　课后偶尔独处的讲题，还有平常遇见时的打声招呼，我和他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交流。
　　不像一些女生会有意无意地去办公室找他闲聊引起注意，也不像一些男生会和他称兄道弟一起约着去球场打球。那时的我仿佛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中间的存在，轻淡得像个影子。
　　唯一有印象的，是高二那年秋季运动会，他背着晕倒在两千米途中的我，一路跑到了医务室。然后，他在医务室陪了我一个下午，直到我醒来，直到我好转，直到我终于恢复过来再没了异样。
　　秋天的午后一直都是慵懒的，阳光很轻薄。我始终记得那天他坐在医护床边，阳光从窗台偷偷溜进来，投洒在他身上，从发梢到脚尖都混合着残存的稚气和已然成熟的稳重，两相矛盾着，却又格外美好。
　　我醒来时他在床边翻阅医护室的报纸，我盯着他好半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对视时还眨了好几下的眼。‘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看着他，总觉得外边运动场的热火朝天和这里的静谧是两个世界。像梦一般。
　　‘头还有点晕。’
　　刚说话那句话，他就用手抚上了我的额头，温热、宽厚、干燥，是我小心翼翼感受着时的所有感知。
　　‘头晕就好好休息。别担心，老师会在这里陪你。’
　　我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一个人。对我而言，那种情愫是太没有安全感也太奢侈的东西。
　　可是我无法否认，在阳光照着他头发，而他将手贴上我额头的那一刻，胸口怦怦跃动的那物突然节奏乱了一下。
　　许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近，许是因为他实在太年轻，又许是因为那天的阳光实在太好，吹得人心头融融痒痒的。
　　我没有看见所谓的春意缭乱莺飞草长，也没有看见所谓的柳絮纷飞心意绵长。但那一瞬我望进他的眼里，我确定一件事——
　　我没有喜欢上那个人，但我的确心动了一瞬。

　　为什么一个学生会对自己的老师心动？我不打算为此辩解。
　　这是每个少女面对这个男人都会做出的最正常的反应。
　　后来时间翻着流水账哗哗过去，我的青春没有其他人那般肆意灿烂，只有一天没一天地过着，偶尔来一些小水花。可是没想到，高三那年它直接给我来了场海啸，连人冲走猝不及防。
　　那一年别人都在安心备战，而我的父母却在天天闹着离婚，家里没有一天是安宁之日。老沈知道后特意在一个夜自修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说想要和我好好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连我自己都不为他们二人动容，而他又想听什么呢？听夫妻出轨的故事？听我的痛哭倾诉？听人间百态世生万相？
　　可他只那样沉默内敛地望着我，仿佛知道我所有心思，知道我所有的镇静和崩溃，如同知道一场漩涡中的所有暗流和汹涌。他又将手伸出来，覆上了我的眼睛。
　　他说，‘从来没人说眼泪只能在面上流。安安，我来教你怎么认清心底的心思。’

　　我以为他会说什么大道理或者来什么新奇的心理疗法，结果他只是抽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那张纸神他妈的还是数学试卷。
　　他说，我们来玩笔仙。
　　‘你在纸上写出你能想到的所有答案，然后问出你的问题，接下来一切都交给命运来抉择。’
　　我没想到这个将基本科学学得出神入化的科学主义者，会是这个过气的迷信游戏的忠实爱好者？？？
　　可他只淡笑着看向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催动着我，在纸上写下了阴晴二字。
　　我闭上眼，任笔尖在纸上游走着，走向未知的结局。
　　如果笔仙真的存在，能不能告诉我身边这一大堆破事，最后究竟是晴是阴？
　　我无声问着，求索着，睁开眼来的那刹，我看见纸上圈着一字。
　　晴。
　　只一字，无论真假，尘埃落定。

　　离开办公室前，他问我到底在心里问了什么问题。
　　不得不承认，这一趟下来心里的包袱轻了许多。我笑着告诉他，‘我啊，问笔仙大人明天天气预报是什么！’
　　他也笑着，目视着我离去。
　　那晚之后，我心底有了个秘密。
　　我谁也没告诉，只等着这个秘密随同青春腐烂死去。

　　高考结束那天，所有人都抱了老沈，我也是。
　　他拍着我头，说你是个有棱角的人，但那样会活得太疼。
　　我看着他，眼里是笑是泪是醉意是夏夜的风。
　　我说，老师，把棱角磨平，才是真的疼。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老沈。
　　在那之后的岁月，没什么晴天，也没什么一帆风顺。
　　记忆中那个在阳光午后伴在身旁，那个在深黑夜里无言安慰的身影，随着温软的青春年华全被我缩进了潘多拉的盒子。再也没有打开过。
　　然而经年后再见，就仿佛时光不曾转改一切，就仿佛这几年流光岁月不损丝毫风貌，他仍旧淡淡笑着，说一句。
　　安安，好久不见。

　　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什么都没忘，也忘不了。
　　就像你看见一把伞，就立即想起了上次逃过的那个惊慌失措的雨天。
　　而我的这场雨，自始至终，从未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啦！断更打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