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不逐》邪离

47、第四十六章

　　从杨醒的办公室出来，乔兮才发现自己饿得有点头昏眼花。
　　看看时间，楼下的商铺基本都打烊了，只能指望那家隔着两条街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今天还没卖完的面包。
　　乔兮讨厌淀粉，但饥肠辘辘下，也无所谓矫情了。
　　谁知道出去的时候还是下着毛毛细雨，刚从便利店出来走到半路，倾盆大雨就一瞬间将乔兮淋了个落汤鸡。
　　又是冬天，衣服淋湿后贴着皮肤的感觉就像身上摊着一件冰衣，刺骨的寒冷穿透皮肤直击五脏六腑。
　　还倒霉的没吃饭，饥寒交迫这个词，乔兮从未如此深切体验过。

　　杨醒开着车出来，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当着他的面穿过马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
　　大雨哗啦啦的浇下，雨刮疯了一般地摇摆。
　　他刚刚在办公室被乔兮抬杠压抑着的那股心里升腾的火又涌窜上来了，但这情绪又更复杂、
　　有无奈、迁就，也有一点点的恼怒、别扭，更多的是心疼，极大地把他的理智和自制冲刷个干净。
　　乔兮把面包揣在怀里，低着头匆匆赶路。
　　连杨醒把车一个急刹停在路边，打着伞大步走向她都没有发现。
　　杨醒打着一把黑伞，乔兮低着头看到前面突然闪入一个黑影，没来得及刹住脚，整个人湿淋淋地直接撞进他的怀里。

　　乔兮往后退了一步，杨醒又把伞往她的方向偏了过去，自己整个头背都被雨淋了个透彻。
　　乔兮说：“不用管我，马上到公司了。”
　　“上车。”
　　“不用了，谢谢。”
　　杨醒眼睁睁看着乔兮准备迈步侧身离开的样子，不经意瞥到她怀里抱着的面包。
　　他伸手拉住乔兮，问：“你吃这个？”

　　乔兮顺着他的眼神看向怀里的面包，好像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杨醒是一直知道他不吃淀粉的，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但还是说：“随便解决一下。”
　　杨醒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型，他的样子本就少年老成，皱眉的模样更显严肃，但说出来的话还是无尽怜爱：“上车，我带你吃饭。”
　　乔兮也皱了皱眉，说：“不用了，谢谢总监。”
　　杨醒一听这个称谓从乔兮口里说出来，只觉得脑子里一股热血往上直冲天灵盖。
　　直到把乔兮打横抱上车，杨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两个人全身湿透，在车里一言不发。
　　乔兮沉默地看着车窗外，手里空空的。
　　刚才杨醒把雨伞一扔，猝不及防地把她横抱了起来，就像拎起一只小猫一样轻松。
　　她出于条件反射，双手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怀里的面包自然滑落在地上。
　　雨很大，如同瓢泼一般打在她仰起的脸上。
　　杨醒目视前方，修长的睫毛打湿之后显得更浓密，鼻梁高挺。
　　乔兮觉得这个人真是帅得没天理，连鼻孔都长得这么好看。

　　杨醒一面对乔兮就变得很迟钝，他觉得自己都快要智障了。
　　尤其是他想也没想的就把乔兮带回了自己的公寓，是助理给他找的房子，毕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常驻在南渊，所以就在诺亚公司所在CBD的附近。
　　乔兮的东西都放在公司了，除了手机啥也没带出来，更别提家里的钥匙。
　　所以为保她能尽快换掉湿漉漉的衣服，以免生病，杨醒下意识就选择了从执行上最可控的方案。
　　也并没有询问过乔兮的意见。
　　在车上一路无话，乔兮不会问他要带她去哪，也没有说她家的地址。

　　他清楚以乔兮的性子，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出激烈的抵抗，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漠不关心的模样，其实她心里把所有鬼点子都想好了。
　　但他现在没时间思考这么多了，乔兮正在他的公寓里洗澡。
　　杨醒在主卧的洗手间里随便冲了个热水澡，把乔兮的和自己的湿衣服放到洗衣机里，然后就到厨房里开始做饭。
　　做到一半乔兮出来了，只裹着一条浴巾。
　　湿答答的长发滴着水滴，站在杨醒身后不远处。

　　杨醒赶紧找了一件自己的T恤给她穿，裤子都太大，没有一件能穿，乔兮拒绝了。
　　“我的衣服呢？”乔兮说。
　　洗衣机的提示音适时响起，杨醒把衣服拿出来一件件地晾。
　　乔兮跟在他屁股后面，看到他在晾自己的衣服。
　　她觉得此情此景挺有意思的，尤其是看到杨醒抓起自己的贴身衣物，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但她觉得还不够，补了一句：“贴身衣裤是要手洗的。”
　　杨醒正准备扔洗手台上重洗，又听乔兮说：“今天就算了吧。”
　　然后她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杨醒拿着她的衣服，才想起来，她现在是真空状态。
　　多年的禁欲，自乔兮之后他从来没碰过任何女人，当然也不仅是乔兮的缘故。
　　杨醒一直觉得乔兮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家里的变故太大，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放在任何女人身上。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并没有看上过任何其他女人。
　　等杨醒把乔兮的内衣裤都手洗完，他脸上的火辣才慢慢散去。
　　他走到厨房之前，又看了一眼坐在客厅窗台上的乔兮。

　　乔兮吊着一条腿，悬空晃着，懒洋洋地背靠着墙壁。
　　头发上的水滴滴得到处都是，地上、窗台上、衣服上。
　　白色的T恤被水染得有点透明，贴着皮肤，映出腰部姣好的线条。
　　顺着看下去，T恤也不是太长，尤其她屈着一条腿，衣服下摆顺着重力挂到了大腿根部，整条腿白得发亮，纤细修长。
　　听到杨醒的脚步声，她往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再没有在公司的那股灵动、戒备，而是颇有风韵的一股漫不经心。
　　她的脑袋靠着墙，微微仰起头，斜眼看着杨醒，唇边没有挂上一丝表情。
　　杨醒觉得更热了，刚才缓下的火辣又涌了上来。
　　他怀疑家里的暖气是不是开得太大了，但这样也好，不用担心她会着凉。

　　厨房里逐渐散发出香味，杨醒刚把汤端出来，就看到乔兮端正地坐在了餐桌前。
　　刚刚把牛排端出来的时候她还坐在窗台那，一转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过来了。
　　杨醒忍住想摸她脑袋的冲动，又进去把他自己的意粉端了出来。
　　乔兮看了看杨醒的意粉，又看了看自己的牛排。
　　嗯，他果然是记得自己不爱吃淀粉。乔兮想。
　　乔兮说：“你家有红酒吗？”
　　杨醒愣了愣，说：“只有威士忌。麦卡伦，喝吗？”

　　杨醒本来就不爱喝酒，麦卡伦只是为了锻炼酒量，所以其他品类的酒，他基本不沾，家里更不可能常备存酒。
　　而两个人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中学生，哪里有酒可喝，所以这方面杨醒倒是不了解乔兮这个酒鬼。
　　乔兮晃着脑袋看了一圈，确实没有酒，又看了看牛排，不配酒实在可惜。
　　“麦卡伦也不错，在哪？”
　　杨醒放下餐具，起身去储物间拿酒。

　　乔兮好奇地跟在后面，看到储物间放着一些健身的器材，还有篮球什么的。
　　有个储酒箱，里面只放了几瓶威士忌。
　　杨醒拿了一瓶出来，乔兮凑上去，弯着腰好奇地把他的酒挨个拿出来看。
　　他只好拿着酒，站在乔兮身后看着她失笑。
　　但很快就笑不下去了，乔兮弯着腰，T恤下摆几乎掩不住她的翘臀，呼之欲出的模样让杨醒的热血差点轰穿了天灵盖。
　　他只直勾勾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乔兮。

　　乔兮看完，转过身去看到杨醒这幅模样，觉得很有趣。
　　杨醒这个纯情老干部对乔兮这种情场女流氓来说，他这一刻脑子里在想什么乔兮简直不用猜都知道。
　　她玩心大起，但还是若无其事地越过杨醒走了出去。
　　看杨醒只从厨房里拿出来一个杯子，乔兮皱了皱眉，说：“你不喝？”
　　杨醒“嗯”了一声。

　　乔兮怎么肯让步，说：“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杨醒看着乔兮，乔兮盯着杨醒，皱眉。
　　对峙了几秒，空气似乎凝固。
　　“好。”杨醒又回过头去拿了个威士忌杯，顺便还装了两个圆冰。
　　乔兮挑眉，说：“家里配备挺齐全嘛！”
　　杨醒苦笑，说：“我酒量很差，只喝一点点。”
　　“那你在办公室还喝威士忌？装逼啊？”
　　“在美国公司工作习惯了，如果我不喝，无法融入。所以也顺便锻炼锻炼酒量，六七杯没问题，但再多我就会倒。”

　　五成熟的牛排被杨醒煎得很好，番茄牛柳汤也浓郁得恰到好处，看得出来杨醒经常自己做饭。
　　乔兮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杨醒想起自己以前也很爱看她咀嚼食物的样子，看着就觉得胃口大开。
　　“这些年你都在美国？”乔兮问。
　　“是。”
　　原本杨醒想说，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还是咽了回去，没有说出口。

　　那一年，他16岁，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半大的少年，模样长得好，家世教养好，身边还有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父亲是在南渊白手起家，赫赫有名的企业家，经常出现在各大报刊杂志上的杰出人士，母亲是大学教授，博士后。
　　杨醒从小养尊处优，但家教也极其严苛，父亲还没发家之前，也过过苦日子，所以并没有养成纨绔子弟的性子。
　　但他又生性内敛沉默，所以总让人有股疏远和孤独感。

　　那些少年的时光，杨醒曾经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拥有了想要的一切。
　　但福兮祸所依，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一切。
　　父亲车祸去世，母亲失踪多日后被发现自杀在远离市区的实验室，那是她常去的工作场所。
　　杨醒比同龄人看上去要早熟很多很多，那段日子他想过所有的可能性。
　　他实在太弱小，作为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对父母的骤然离世无计可施，他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虽然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件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但他同时更清醒地认识到凭借现在的自己根本做不了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