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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赶人 ...

  •   夏日无云,天光明亮,今年夏至以后,气温不再攀升,停在刚好炎热的程度,阳光不减,庭院的花草树叶都打了蔫,卷起了叶边,萎靡不振地开放。

      庭院中的人也略显萎靡,兴乐殿外御林卫众人齐刷刷垂手肃立,氛围隆肃,后赶来的夏云惊在原地,到面前才意识到情况,连忙闭嘴咽回去声音,垂头盯住脚尖。

      就连她这种没有什么概念的,也知道院子里这位身份不同寻常,这般毫无顾忌地进入内宫,不会就因为公主不喝药吧,夏云艰难想着,就听有个熟悉的声音问她话,“你们殿下怎么了?”

      问话的是闻夕,少司命大人的近身神侍,夏云听问却不敢抬头,只低着脑袋小声答道:“殿下没怎么。”

      没怎么是怎么?这话里分明一股赌气意味,闻夕早知道这位公主脾气不好,但没想到居然还要拿身子玩笑,他心里摇头,正要上前劝少君先回,就先别管公主让她折腾,然而对方已经抬步往殿内走。

      没有人敢阻拦,宫人包括侍卫全部留守在外面,御林卫领军模样的人找准时机,低声嘱咐旁边云穗守卫,云穗领命赶去前面寻人。

      此时大殿房间,晴川掀开珠帘匆匆走回,“大人进到前殿了,殿下,是挡还是……”挡如何能挡住,今日两位难免一见。

      长安气道:“门外一排摆设?拦个人都拦不住,你去挡,万不可叫人入内。”

      晴川哎一声,整个人都是慌的,她何曾这般近距离见过神殿之人,今日还叫她拦人,她不敢,她此刻只想当个摆设。

      长安见对方吓成这副模样,怒其不争,“快去,有什么本宫担着。”

      晴川这才应下,急步往外走,及至夹道脚步声戛然消失,周围顿时一片安静,莫非已经遇上?

      长安心里一慌,抬头看过去,琉璃珠翠垂帘外一道修长身影就要迈入殿内。

      这般随意进入寝殿成何体统!她怒火顿起,扬声道:“是哪位擅自放人?给本宫速将这位大人请出!”

      珠帘后身影微顿,停下脚步,隔着青玉琉璃挂,温声解释,“是我。”

      知道是你才要阻拦,长安扬声:“听风!”

      这回话声刚落,那身影居然一动掀开垂帘,长安满心慌乱,只想赶人远离,匆忙中抓起手边一物便往帘外摔,“啪啦”一阵碎响,那人总算定住脚步。

      房间氛围有些凝滞,似乎连风也不曾吹入,不知过去多久,帘外终于有细微动静。

      长安忍不住瞥一眼,只看到他侧影,一身寻常白袍在他身上仿佛仙人羽衣,松而轻荡,他弯腰捡起地上物件,低头看着,容颜隐在帘后——不用看也知那是一副怎样勾魂摄魄的美丽。

      她不敢再多看,视线往下移到他手中,他的肌肤有些病态的苍白,却无损精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每一个动作都勾在人心头,仿佛佛祖拈花,放入手心一枚玉莲花。

      长安顿时清醒在心底啊一声,方才居然摔了玉灯盒,这玉灯是他亲手雕刻,这般丢弃在地实有不妥。

      心里惴惴不安,眼里却只盯住那素手玉灯,等待他下一步动作,毫无征兆那修长手指一拢,将玉灯拢入手心。

      长安不自主地抬起眼睛,正对上那双清透如雪山泉水的眼眸,他眼睛形状很好看,内勾外染,眼梢微微一点散开,开合而有神光逼人,似清冷,似温和,难以捉摸。

      “有什么事可以说与我知晓,怒气伤身,不好这般发泄。”他温声说着,似乎并没有对她摔碎了灯产生不满,一边慢步朝她走。

      听得这句长安醒过神,摔东西确实不对,她在心里认错,如今亲人俱在,兄长安好,应该远离这个人,而不是对他仍旧抱有这般剧烈情绪。

      言语间也不能叫对方占去便宜,她硬声道:“怒气伤身,多谢少司命大人指点,不过什么事要说与你知晓,咱们也不熟,没有要紧事你还是别这般任闯,请回吧。”

      说完抬眼看,对方似乎没有听懂话中意思,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这种程度的嘲讽足够让面薄的少司命哑口无言,长安扣着床上花纹,等他知难而退,忽而察觉对方走近,刚要抬头,就被摸了头发,听他问:“不愿意喝药?嫌药苦吗,今日药里加了甘草吊味。”

      谁管药苦不苦,长安躲开对方的手,抬头瞪他,自认眼神里全是赶人信息。

      手臂落空,季松陵拢了拢指尖,垂下眼眸,一脸苍白病容。

      长安不经意看到对方脸色,脑海一闪记起,前世这个时候他也在生病,本应卧床养病的时间却追来这里催她喝药,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她勉强压下各种思绪,再度赶人,“本宫不想喝药,你请回吧。”

      此话一出,殿里渐渐沉静,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声,她抬起头,季松陵已经退开好几步距离,捂着胸口咳。

      好端端咳成这样,长安道:“要是不舒服就赶快回去。”

      没得到回应,她探头看过去,只见他捂在胸口的手指白芒微闪,胸口起伏片刻,似在竭力压制,所幸咳声逐渐停止。

      她连忙坐好,就见对方转身,经过一场咳他脸色更白,看上去随时能昏倒给她看,面对他这般模样,长安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季松陵撑着桌角,看她一会儿,低声问,“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嗓音温和柔软,却让人听了难受,长安抓起被子蒙住自己,哪里也没有不对,是她自己害怕了退缩了。

      ——被子被掀开。

      季松陵看到棉被里包扎严实的小足,仿佛习惯她的冒失,没有多问,拆开包扎,熟练割开指腹,将自己的血涂抹在她伤口。

      时间过去,足心伤势逐渐稳定,他从怀里取出干净手巾化一道符水润湿,耐心拭去伤口周围蔓延的血迹。

      长安一直看着没说话,等他整理妥当,方才闷声道:“谢谢大人,你可以走了。”

      对方点点头,“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什么改日,来什么来,长安一急看过去,不期然撞见他眼角水光,便不由自主低弱了声音,“你最好别这样。”

      他的脸比开始还要苍白许多,温尔中多了几分清秀和脆弱,听得这句话,淡薄的嘴唇一抿,一双眼眸清澈望过来,“我应该怎样。”

      不明白,上一面还亲切的姑娘,突然之间变成这般。

      长安攥紧袖角,讲起道理,“什么怎么样,你就回去啊。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们根本就不合适,与其沦落到被世人诟病,我宁愿现在就放手,你回去吧,做回你高高在上的少司命,我绝不会再打扰你。”

      耐心听完这些,对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冲她安抚一笑,“不必担心传言,我会处理。”

      这么难搞定。

      这样下去分扯不清,长安闭上眼睛,心一横,“本公主性格你还不了解么?其实与传言不相关,是我不喜欢你了,不必多言!我们到此为止。”

      房间戛然静下来,窗外一两声蝉鸣响起。

      直到她的脊背僵楚,面前才有动静,余光看到是他在闷咳,怎么还咳,可千万不要在这里出事。

      幸而,他很快就直起身,长安悄悄看着,那修长的手指合拢又松开,松开又……那指尖猛地收紧。

      季松陵一笑,“臣明白了,殿下记得按时用药。”

      另一边勤政殿里,云止几句话讲明情况,顾明初颔首,遣他回去继续守着,这边回到书房里谈论起另一桩事,“宋家怎么说?”

      许国相看一眼外边,揽着胡须道:“宋家敢说什么?贵妃掌权,徐文趁势在六部一手遮天,这一条大堤不知关系了多少六部官员,可叹这大堤年年修葺,年年拨款,银子看似滚滚地填进去……暴雨一来,恐怕瞬间就会冲个干干净净。”

      顾明初稍作思量,看向一旁听他们说话,举着杯子慢慢喝茶的年轻男子,“伯荣怎么看?”

      镇北王世子,在任健锐营左翼长沈伯荣,听到问他忙放下茶杯,见王爷和许国相都瞧过来,他摸了摸下巴,“神殿预测不好外传?”

      许国相果然吹起胡子瞪他道:“说怎么让宋家接手河堤,你这小子又扯这些……”说到这里已经回过味。

      三个人对视一眼,顾明初舒展眉宇。

      不好挪动徐文,倒可以借用神殿的暴洪预言使堤坝得到重视,徐文不敢不松手,再想办法将差事移交予治水世家宋正辛府上,险情可解。

      步出勤政殿时天色已晚,宫人提着灯,顾明初朝景仁宫方向走,穿过几道垂花门,一路走过长廊来到兴乐殿,守在殿门外的听风和云止低声行礼。

      进到殿里时长安已经睡下,晴川打起床幔,顾明初侧身进去看一眼,见小姑娘睡容安稳便回到前殿里坐。

      自己斟一杯茶略抿一口,看向跟着出来垂首跪在一旁的两个侍女,“只有你们两个?”

      夏云忙道:“海玉方才还在。”转眼瞥到晴川制止的神色,这才慢慢低下声音,“这会儿应是与水玉回了耳房。”

      顾明初放下茶盏,“殿里的人是少了些。”

      晴川道:“上午贵妃娘娘过来,说这次选秀会添一批人送过来。”

      顾明初颔首,“夏云去吧。”

      夏云起身行了礼进去偏殿,没有得到吩咐晴川仍在原地跪着。

      顾明初看看外面浓黑的夜色,大殿烛火照不到庭院,庭院隐在黑暗后仿佛包裹某种危险,他从外面收回视线,“他们说了些什么?”

      是问下午少司命来的事。

      晴川迟疑一下,保守答:“奴婢守在殿外,没有听到谈话的内容。”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少司命大人离开时似有急迫,就像是……”说到这里便停了口。

      少司命神情惶急,结合近日长安对那边漠然的态度,不难想到今日结果。

      但愿长安这次当真下定决心。

      顾明初没再多问这个,提到让琼山交待给她的事,“可有发现?”

      晴川道:“确实有一件事,奴婢说起七七,海玉神情有些不对。”

      顾明初微点头,示意她继续,晴川道:“海玉和七七关系不如表面简单,私下来往甚密,奴婢昨日去了一趟七七房间。”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的青白麻布包,垂首呈上,顾明初略扫一眼,立刻认出是神殿之物,好一个神殿,救人的是他,害人的也是他!

      压下心火,他站起身,“一切如常。”

      他倒要看看,这边少司命熬着血入药,是不是就有人偏要罔顾,继续来谋人性命。

      神殿似乎远没有看上去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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