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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Chap. 25 ...

  •   男中音、女高音。

      C调、三个拍。

      玻璃杯缘轻撞愉悦,绅士淑女窃窃私语。区区一晚,迹部景吾拥有从未想像的东西。

      祖父高峻清冷的观视,活像球场上,任何一个想把他赶尽杀绝的对手。底下谁论起他和日高唯,帅哥和美女合唱的梦幻组合,或是可能等着看赶鸭子上场的好戏。了解他坚持排除万难,也要上台演唱的决心,屈指可数。但,这就是他的自尊。臺前没有戏剧场具备的镁光灯,替代它们的,是一对对水银珠光般的黑目。刻意漆成暗红的牆面,薄博贴层金属壁纸,看似由裡透亮。明明作为私宅,人群的聚集造就室内广大如网球场。

      他们总会对眼前的可怜人,给予怜惜。英国留学当时,和他争论大王乌贼的雀斑女同学,被带到祖父面前哭泣,活生生的当了可怜人。学会包容、爱人,在他的生存世界裡,突然变得理所当然。

      迹部回忆前一刻,凤上洗手间的区区五分钟。古典灰色和服正装的老人问向身子西装的少年,深沉至喉头滚动过度,顽固地刺入背对他的迹部,突显七十旬岁数爬过皱纹的生存意义。

      「就这麽打算丢人现眼?」

      而身为这人的孙子当然明白其裡,大王乌贼,证明他老爷爷的经验老道谈。同时却也证明,他们果实真是祖孙。当时他旋即回身对向祖父外,很不凑巧地将小唯一同纳入迎众范围。

      「您是想説“现在除了网球,还想当歌手”、“这一唱下去,有想过到街头卖艺,一天会有几个人丢铜板”?」

      然后当着侧身斜睨他的酒红短礼服少女,伸出隐形拳头。粉碎她对他独有的轻篾。

      「那些我已经听腻,怎样都无所谓,祖父。」

      非经验老道的社会人士也罢,因为他仅清楚自己仗持的,就是他引以为傲的。

      「时代每天就会变化、功击过来,我已经无所畏惧。」

      至今他站在舞台高岗上,拾起麦克风前,又再度注意到小唯冷静、湛然无波的眸光一瞟,抬头挺胸的姿态,更加彰显他泪痣下的风骚及掌控。

      现下他必须将这女人的恩怨,摆着。
      为了自己和眼前的听众。

      合声后即使糟糕透顶,他也不会输给大王乌贼。

      乘着钢琴音,理顺心绪,下一个拍子,唱。
      下一段起,女音跟上。

      音符化作空气里漂浮的尘埃,流落余韵攀附在耳边。迹部景吾只是顺其歌谱的正规,摘取高中低的位置,跟过去唱法没什麽差别。却肯定跟过去依旧有些许的不同。

      错了,彻彻底底迥异。

      他并没有刻意降低声调、缓慢速度,观察小唯,她自然歌唱时压低脖子,看得出她亦然,且一样發觉中段,这越来越微妙的合拍感,擦亮眼睛。他中音往下快气尽,她就提高并加强花音。当她往气音走趋飘,他立刻震下中音扩大音量。清晰分明、皆无抢镜头的男中女高之音,明明第一次合作,却在短短五分钟曲尽,迴响数十年才有的合作无间。片片惊叹细语融入他们之间,製成不可思议的意象,冲击两人、甚至钢琴坐上的长人。

      天衣无缝至,他俩双双注视,惊讶地说不出话。
      顾不得因美妙合唱,而激活的数人掌声。

      「Bravo!Bravo!」

      「难以置信,他们是第一次合唱吗?」

      一曲的澎湃,导致台下要求再一首安可曲。
      使得三人未能回神,接下第二首歌。
      挑战又一回传说。

      凤暗叹,眼膜内發亮,得连他本人也没法阻止。那刻骨铭心的旋律。迹部本就模范的唱调,因为小唯神来一笔的高音变得生动;相对的,小唯的不规则唱法,却可以经由迹部厚实的中音稳固。

      连事前协调都不需要,以及言语,互相弥补对方的不足,视彼此歌声为自己的一部分,为自我深情亢唱。眼前这两人,绝对是他鳯长太郎十五岁以来,音乐世界的男女主角。他發觉,且他们也感觉到了。并逐渐舒展紧绷的脸,开怀而笑地唱曲。观众、桦地,以及他身旁,身戴厚重眼镜的女服务员,不断掌声喝采,无论迹部景吾和日高唯,均摊放紧握的手流淌声音、汗水,内心告诉自己继续。抒發以前没办法唱的,往昔所没有發现的自信。每一个由嘴裡飞飘的音节摇曳,将空中作为舞池愉快地跳着华尔滋。

      每当看见彼此,心没来由得烦躁,怨怼对方的不可理喻。如今,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合唱对视彼此,却能滋生不讨厌、不反感的情绪,宛如他们都清楚彼此的声音步调,唱出各自的故事,调和绘製一整册,激發前所未有的欣喜。

      聚会渐进入尾声,小唯自认刚刚的表现绝对不输给世界专业的歌手。但感性后的理性攀附她鞠躬的躯干,慾望形线缝进澎裙,促使她回到原来的自己。撇下欲言又止的迹部,自行求生存。

      「大田岛董事!您觉得我唱得如何?」

      「阿!很好哟!今天让我开眼界!」

      「太好了!如果董事有需要,我也可以…」

      「阿!我还想起晚上要给我孙女讲床边故事…」

      「唉?」

      突兀语句硬生生坏了小唯的主意,原本提高紧握的手因大田岛唐突离场,转换为想拉扯的五指,却惨遇真田顾问身子一档,让大田岛匆匆擦拭额上的冷汗,蹒跚步去。正确讲,逃之夭夭。

      「等等!大田岛董…」

      「大田岛董事想回去,你看不出来吗?」

      「不过,我有话想要对他…」

      「你到底在想什麽。」

      示好的笑,崩塌。转瞬倒入日高唯耳廓的流语犀利、痠熘。

      「今天带你到这裡,的确是考验你。我们愿意听妳唱歌,但不代表也要倾听你的要求。如果你要诉苦,就去跟你朋友说,我不会碍着你。」

      语尾接续的是一道手机讯息声,掩盖小唯的耳目。须臾,顾问已抬脚抽身撇下她一人。狰狞着双眼,刷白脸色底下,她达意。

      身处阶级社会想翻身,可以。需警觉一事。

      从上往下看的人,只要有能力,随时能将下面的人拉一把,以助人为乐。

      却也可以为了自我私慾,将人视为玩物,随时将人出卖。

      顿悟。脱力感遂进小唯空洞的双眼,指尖按下凤长太郎传送的简讯。内容为何多少记不太下了,一串似乎乱码,细看却是整齐的英文数字,由底滑了上来,她错开大脑指示直接一点那网址,来到YouTube。黑屏的一角化开画面,是她和迹部合唱的影片。录製的是其中一首安可曲《Almost Paradise》,在1080P的高解析画质裡,声音清楚得乏人指点。看上传者“Shishido Light\"一类不准别人说逊毙了的化名,她马上联想到大概是冥户亮拍下来的。小唯不禁冷冷叹了口气。特别针对凤简讯的一句“谢谢学姊的鼓励”。

      那种情形,再有人状况不佳,岂不是坏了她好事。平常如果还有别人,说怎样她肯定要求换掉。因为她不屑于用情绪做任何事,过度认真扯后腿的人共事。是逼不得已才下海找他。小唯拨髮鬓至耳后,深觉讽刺。可,北风滚开她额外,散乱的亚麻浏海之际,眼眸始终放送那一段,她与他欢愉奔放的演唱。

      无意识地导引深黯之窗透露光,往屏幕右下角点赞。

      半夜,迹部景吾看着背影直耸的老人提起电话。身为一届迹部财阀董事,他自订了与宅邸反方向的旅馆,并很亲民地叫着计程车。住宅区完美间隔的街头明亮,其一晃晃悠悠。迹部景吾始终好奇,为什麽祖父从不再跟他住在一起,就连到日本也刻意自住旅馆的理由?他顺理朝他走去。来一个祖孙久违的閒话家常。此刻,连空气都失去存在感。

      「大王乌贼证实存在后,碧翠丝给我打了电话。」

      祖父语吋内夹杂冷气吐露。迹部起先不明其意,脑袋倒带几年的记忆,有关大王乌贼的,立刻反应他说的是坚信大王乌贼存在的白人雀斑女同学。经由他的阐述,得知雀斑女同学的来电,是为了表达“微不足道”的感谢。

      但,对象非他,而是迹部景吾本人。
      打自迹部去日本,雀斑女孩唯一能联繫他的管道,
      依旧只有他祖父旧家的电话。

      雀斑女因为被驳斥的委屈,被家人带到迹部面前,不自觉一哭,让迹部祖父招架不住,回去训斥了。当年她以为自己得胜。大王乌贼无论谁说,绝对存在。美人鱼、圣诞老人,还有...神。

      几年后的雀斑女对神鬼入迷,青春进入判逆期,误打误撞被邪()教利用自身的迷信和脆弱一段时间,几度父母亲想引导他退团,几度失败。信()神()信()邪直到身边钱没了,邪()教开会上一个女人透露,用自己儿子做祭()品的经验谈,她才大彻大悟。“那个时候,脑中浮现景吾同学的脸,説这世界若有鬼()神,拿出根据。”雀斑女将他当作警讯,和父母用尽各种手段,终于脱离邪()教。再往后看见大王乌贼的存在被人报导,雀斑女反而心情複杂,雀跃不如往昔。

      迹部听至语未甫落,他不知该为结尾做如何的结论。到头来,谁也没有争赢谁。也没有论证的必要。记忆所导致的后果,即使得到一瞬间光辉,在世界上仍然是无名小卒。

      「时代每天都在变化、功击吧。」

      再怎麽相信的东西,因应时代态度、人心转变,不见得能再相信。有深信的事物可以,过度深信固牢却可能面临危机。迹部祖父为这道启示长歎,暗道,跟自己内心深处的决议相共鸣。

      要是习惯与孙子生活久了,亲人间的关係越是深根固牢,越是会陷入病态。毕竟,自己是将孙子成功当作自己成功的类型,同心同体过度,将招致病态。一旦见面久了,就会像今日的晚会般。迹部到日本、延迟留学计画,他意识到这点,承认是一种切割。

      总会有一天必须放手,哪怕不放也由不得他。终有底下志者,迎向新时代的那个时候。他的孙子只有一个,只要有血缘终有和解的时候。思绪清清楚楚犹如鼻樑与眼袋下,纹理分明的皱摺。揭示他的大体。在凝望不负众望的迹部景吾,身处歌唱喜悦的身影,认了,这自尊。

      「您这趟到东京,有什麽计划?」

      「去东京铁塔看最高风景。」

      「想看日本最高风景,现在得去墨田区。」

      迹部缓阖眼,不带上任何低下的语气,述说事实。当今日本最高楼,是晴空塔。时代变迁,东京铁塔成为高塔之最俨然成为封存的历史。

      「哼,你不懂了。还是东京铁塔好。」

      他只不过是想在东京铁塔,哪一天成为1964年被拆除的着名發电厂烟囱之前,将一切记忆在老朽的开创年代。

      「是吗。那麽这次,就让我陪您去吧。」

      所以他不敢肯定,迹部景吾是否能理解他后半人生,尽所能严厉教导,又似若宽鬆他生活起居,只希望孙子可以开创未来,才拥有的勇气和远见。了解困苦年代下的人,为后人打造未来的辛历。

      「东京铁塔为最高锋这点,只要我记得,就绝对别想消失。」

      说到底,它支撑了多少日本人的梦想与自尊,他是明白的,明白到现今。因此他无所畏惧,像是跟他平起平坐的口气,成就他们在计程车抵达之时,不可思议,静默。取而代之,是不知从何时间,他们接受了彼此,有能力改变自己、命运的骄傲。

      「我已经叫管家处理你到英国留学的手续。」接顺,他正好开了车门,顺势坐了进去。

      「你自己的决定,后悔还来得及。」

      「...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而此刻,他孙子到底作何表情,探究意味困乏。上个月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万万想不到他会如此。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好比战后光景。他斩钉截铁地説,让心藏已久的犹豫,就此滞留在过去时光。对方领会不再多说,叫了前面驾驶,消失于长道窄巷间。回首,發现初中以来支撑他的伙伴,站在远方。等着他,打着“都是你害的”名号,留守。

      即便不说,他们也早察觉他今日非一般。否则冥户亮也不会支开他大哥,坚持在这等待。即便不说,口是心非。

      「哼,我可没拜託你们担心我,对吧桦地!」

      「对。」

      「切,你那什麽态度阿,迹部。」

      「好了好了,既然迹部学长没事就好嘛。」

      一如往常地依赖、刀子嘴豆腐心,和事佬。他知道这些,很快都会有所改变,无法久留。截止留学前,他,会用自尊守护。至少在那一天到来,或许现在。

      發现桦地后方一道娇小的影子挤进,凤疑问地引起所有人注意。一个身高矮小,约莫一百五十、六十以下的少女。和桦地站一块,简直称得上大象和鸽子的对比。可突如其来的现身,迹部景吾倒毫无讶异。他早看过她,她就是在晚会上,跟桦地一直说话的女孩。

      「迹部同学果然忘记我了吧。」

      「阿?」

      「我们同一个班级,我叫南丽华。」

      一说,他反复察询脑袋裡的教室地理位置,总算寻觅一角,那个不甚起眼,确实有个绑麻花双辫黑髮的高中少女,时常坐在桌前弯腰驼背地複习功课。并且老看不清楚她的脸,由于戴着厚如奶油片的眼镜。也可能是正是这道薄弱的存在感他根本没注意过这个女孩,在私立学校用多少气力,极尽掩盖自己的贫穷身世,低调渡日。

      她今天在这裡打工当服务生,由于家境问题,所以仔细一看,上了淡妆但技巧三流。光凭深且浓的眼影,脸部与脖颈稍微相违背肤色差,和示贩售出的BB霜竟流洩出她脸颊上的雀斑、偌大颧骨。

      是个瘦骨如柴、平凡无奇的丑女人。

      「我只是想跟迹部同学说,辛、辛苦了!」

      本就如此。

      「还有,迹部同学在“heaven”的部分唱低一点,可能更好!就这样!」

      迹部一丁点也不相信命运轮迴这套,诚如过去,他不曾相信这世界有大王乌贼。待回神,他认为她也只是“不相信”的某一块积木。见她无所适从奔逃,丢下其他伙伴莫名其妙的眼神,以及他一人挑起眉眼的呆愣,直到很后来的日子,迹部景吾坐在学生会长室,一手揉捏鼻梁,想起那场景,疲倦地认定了这一天似黄昏迷矇的片段。

      和日高唯无意间的合唱,让他第一次有别样的感悟:所谓的大王乌贼,是改变的象徵。停滞的命运之轮正经由他以外,第二次推动着。也许,是第三次。

      一点也不华丽的,名丽华的女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后话:迹部完。不晓得有没有到味。至于这个南 丽华,后续会是一个起眼的配角~或许吧…祖父不和迹部生活的理由,就是祖父感悟那段。这样可以吗? (没办法这章也更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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