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羊的废柴改造大计》芳菲袭予

4、闯祸

　　台风夜，空寂的城郊公路。

　　一辆车由城区方向疾驰而来，巨大的马达轰鸣声几乎盖过一浪高过一浪的滚雷声。

　　直视前方，赵初霁现在满脑子除了快，还是快！眼下风力还没达到巅峰，晚上道路也十分通畅，没什么意外的话，一个小时赶到海边应该绰绰有余。盼就盼那头蠢羊能够放聪明点，先找个安全点蹲着等人去救。

　　越近海边，风力越大，不时有被刮落的枝杈败叶坠到挡风玻璃上，加上雨点越来越密，视线受限，车速不得不降下。而更糟的还在后面，眼看快到地方，几根被大风刮折掉落的树枝却挡住了去路，赵初霁只能下车自行清除障碍后再走。然而谁知这才是个开始，接下的路段，这样的情况竟反复出现！反复几次之后，赵大公子终于做出了妥协：熄火下车，步行前往。

　　好在只剩一两公里路，就当夜跑了。然而一路都没忘记腹诽：那头绵羊是真蠢，这个时候了，他就不知道沿着公路往回走？这种天气，谁会蠢到待在那个鬼地方等风雨来临，等被淹？……

　　想法越多越烦躁，赵初霁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挤胀，不过脚步倒是加快了……

　　风力已经大到不能靠近沙滩，心急火燎的人只能收住脚步，风大雨大，凭着他手里那支强光手电，还真起不到什么作用，海浪在漆黑的夜色里疯狂咆哮，光听这巨大的冲击声，都足够把胆小的人吓趴。

　　“叶凌寒！”

　　现在唯一能冲破这夜色的，只能是声音。

　　然而叫了半天，回应他的依旧只有海浪的轰鸣。不甘心又沿公路往下走了几公里，可惜依旧一无所获。看看表，已近凌晨。

　　绵羊，会不会早就自己回去了？但是，几十公里，又是晚上，怎么走的？就算退一步，真走了，也应该在路上和自己相遇----毕竟出这里的公路就那么一条！除非是搭车。可是，会有那么巧么？平常都不怎么有人迹的地方，遇上这种天气……

　　不敢往下想了，只后悔当时没要他家里的电话，否则现在还能打去确认一下。

　　赵大公子这辈子，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担惊受怕过。一条人命，任多少钱也是赔不起！这点，任他再没底线再无良，也不敢否认。反复考虑后，拿出手机，重重按下三个键……

　　自己惹的事，还是自己承担吧。

　　坐在车里，恍恍惚惚，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是脑子很乱，混混沌沌就那么个念头在盘旋：这，究竟算不算故意杀人？

　　主观上的故意，造成了比预期要严重很多的客观结果！这么辩解，可以吗？当然了，老头子一定会想办法，会积极补偿受害人（虽然他嘴上一直说自己犯的错误自己担，但真到了那地步，加上这又是个意外，应该可以网开一面吧？）……但是，如果对方坚持不同意和解呢？那会是什么结果？这些法律上都怎么规定来着？？

　　“赵大公子竟然连这点常识也没有，我想东海的前途还真是堪忧！”现在回想这句话，赵初霁早已没了当初那种忿忿然，相反，竟还心生几分赞同，果然，人还是应该多懂点法，至少，在闯下祸的时候，能很快估算后果……

　　多讽刺？！

　　熟悉的动静把沉浸在各种杂乱念头里的人吓了一跳，是手机！拿起来，屏幕上闪动的，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下，还是接了。

　　辖区派出所的电话，告知他在报警电话中所提到的“失联人”已安全返回家中，所以，这事，就成了一乌龙。不过警察得知他自己还在“危险区域”，倒是有点意外，提醒他尽快回市区避险。

　　凌晨三点，冒着狂风大雨来到那片安谧别墅区外，空荡荡的街道零落得像鬼市，如果不是灯光的陪衬，整个应该也比那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好出多少。

　　停靠路边，却说服不了自己下车去敲响那扇陌生的大门：实在没做好心理准备，而且，现在也太晚了……

　　犹豫半天，最终还是一脚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回到公寓，赵初霁已经头重脚轻，不过好在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接下的时间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一夜狂风暴雨，天亮才趋于平静。

　　端着泡面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赵初霁脑子里却还是一片混沌----他压根没睡醒。

　　早上，又是那个该死的周睿修，一个电话硬生生把他从梦里拽出来。而当时昏沉的他，竟然糊里糊涂接了。接下的事情，不说也罢，但是这倒提醒了他：绵羊的手机必须还回去，否则还真可能摊上个“谋财害命”的败名！而关系到他赵大公子的名誉人格的问题，总要想办法解决，最好是安抚住那头绵羊，让他不要到处乱说。

　　话是这么讲，一旦面临行动，赵大公子又满心犹豫，毕竟，低声下气道歉赔笑脸什么的，绝非他所擅长。这个，真的有点强人所难。

　　面子和人格，要哪个？赵大公子在反复衡量之后，终于在晚饭之前，做出了选择。

　　抱着赴死的心态，一路都在反复操练自己的脸皮。车停到小区门口，又酝酿了一遍情绪，才开门下车。

　　这片别墅区赵初霁并不陌生，地段和环境的优势，吸引了不少豪富入住，其中也不乏他的熟人，所以在保安亭才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一路缓走缓看门牌，记得绵羊说过他住……12号？21号？还是22号？

　　彷徨下抬头四顾，希望能从四周大同小异的洋房中找出什么特殊标记。可惜那显然是白费功夫。

　　或许，可以看着像的都去敲一下门----有时候，笨办法也是办法。

　　心里正为这横空出世的想法权衡可行性，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对面某扇窗户里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绵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三两步跨上这家的台阶，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保姆，听说是主人的朋友，客气的请他稍等。

　　不一阵，不算重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旋即，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内：瘦长的身形，白皙的面庞，耐看的五官，只是鼻梁上多出的一副框架眼镜给他增添了几分书卷气，一时让站门口的人不太敢认。

　　那人当然也看到了他，当即一怔，两人就这么对望着，有几分钟都没有说话。

　　“那个，我……”赵大公子抢先回神，一面回想着花了几个小时酝酿的说辞，一面开口。

　　可惜一句话没完，就被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粗暴打断。

　　兔子急了也咬人！绵羊此刻没扑上来狠狠啃他两口就算很有风度了。这个，赵初霁也知道。他没什么立场不满意，更没立场生气，但是……他就是生气！一生气，名誉人格什么的，就都成了浮云。

　　扭头就走。

　　才踏上车道，就被一声尖利的喇叭声吓了一跳。转头，黑色豪车已驶到跟前，好在速度慢，否则遇上他这种冒失鬼，多半就事故了。

　　人在生气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浑身是理，赵大公子也不例外：直愣愣杵在路中央，就等对方下来理论。

　　豪车司机倒没令他失望，当即下车，可惜并没理会车前杵着的人，而是打开后车门----车主另有其人。

　　赵初霁的目光随之延伸。

　　车后座上下来的是个中年人。和善的脸上显带儒雅，中等身材，虽然不是西装革履，深色T恤加黑色西裤的半正装搭配，加上包括司机在内的一应标配，已大略表明其人身份----非官即富！

　　哪壶不开提哪壶！赵初霁的额角开始突突乱跳。

　　不管他在外面怎么胡闹惹是生非，但有几条底线，是一定不能触碰的。这是他和老头子的“约法三章”：

　　第一，不能触犯法律。用老头子的话说，警察局和法院不是他开的，惹了这种麻烦就自己去扛，他不管。
　　第二，不能得罪“圈内人”。生意场上有直接或间接往来关系的，都在此范围内，包括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
　　第三，不能给家族抹黑！这一点，赵大公子总难免会打打擦边球，情节不严重的情况下，老头子多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追究了。

　　今天，他貌似是触犯了第二条。

　　叶济诚，金诚集团老总，本市地产巨头之一！老头子概念里划定的“圈内人”。

　　“叶……叶叔叔好！”赵大公子难得口吃。

　　叶济诚笑着点头，“赵公子，怎么今天在这里？”一面转头看了看他走出来的那栋别墅，脸上半露疑惑。

　　“我……来看一个朋友。”随口编了个话。看出对方并没多余的情绪，心稍微往下放了放。

　　“朋友？”叶济诚一愣，“你……来找小寒的？”

　　小寒？……叶凌寒！等等，什么意思？？脑路一转，赵大公子似乎隐约领会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内涵……

　　“您，住这里？”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

　　得到肯定的答复，赵初霁那颗才安下的心顿又高悬起来。

　　“叶凌寒，是您……您的公子啊？”

　　对方给出的，是带笑点头式默认。

　　一瞬间，赵初霁眼前浮显起那么幅画面：一个胡子拉渣面黄肌瘦蔫得像根干瘪黄瓜的人端着一碗即将见底的泡面坐在昏暗的出租屋里对着一台老旧电视机发呆，而那个人，就是他----赵初霁！彼时，豪车美女、美酒派对，就都是停留在屏幕上的东西了……

　　老头子真怒起来，后果非一般严重！

　　这回的祸，貌似真闯重了。